從電影中媒體功能的變遷看傳統文化價值觀念的退隱

摘要 媒體功能的變遷反映了這個社會的巨大歷史變革。在這個變革中，媒體人的內在文化價值觀念也隨之發生了潛移默化的變化，電影《求求你表揚我》反映了這一變化趨向。從媒體功能的變遷，媒體人的內在文化價值觀念的變化，我們看到了傳統文化價值觀念漸行漸遠的孤獨身影。

關鍵詞 《求求你表揚我》媒體功能的變遷 傳統文化價值觀念 退隱

我國的報紙長期以來都曾經是文化意識形態發揮宣傳和教化功能的重要舞臺。80年代以后，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電視媒體逐漸強化了直播功能，而網絡媒體的強大沖擊更帶有致命性。讀者對于報紙的注意力不斷被稀釋。報紙的宣傳教化的社會功能也日漸微弱。再加上文化產業化的巨大經濟誘惑，報紙功能的定位也不得不趨向消費主義的時代潮流，變得更加娛樂化，更加大眾化。報紙媒體功能的變遷反映了這個社會的巨大歷史變革。在這個變革中，媒體人的內在文化價值觀念也隨之發生了潛移默化的變化。

電影《求求你表揚我》反映了這一變化趨向。從媒體功能的變遷，媒體人的內在文化價值觀念的變化，我們看到了傳統文化價值觀念漸行漸遠的孤獨身影。這部電影可以說是一首傳統文化價值的挽歌。

報紙在楊勝利的時代是榮譽的最高載體。楊勝利一生都竭力實踐著傳統的榮辱觀，并且獲得了他所處的那個時代的社會的廣泛認可。他家徒四壁，唯有滿墻褪色的獎狀還能表明我們的社會曾經對他的功績心存感激。他最終帶著遺憾和對于傳統價值體系的熱誠信仰離開了人世。在村里，他是一個“難纏”的人，以至于他的死讓大家很是寬慰，因為“大伙也不用再為他操心了”。隨著楊勝利的棺木和他的獎狀，以及被他視為最高榮譽，幾十年前明日晚報的一輻照片一起被埋在土里，一直以來為人們所珍視的種種榮譽也都化為虛無，化為夾雜著喜悅與遺憾的無限悵惘。

在楊紅旗的時代，表揚等傳統評價體系本身就已經失去了其現實有效性。現代中國人處在傳統與現代之間，尤其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以來，中國面臨著自鴉片戰爭以來空前的社會轉型，傳統與現代的矛盾也成為急劇變革的社會的一個重要的特征。于是日益泛濫，日益快餐化的新聞報道連同娛樂明星，體育明星的花邊新聞，旋即被新的資訊所覆蓋，被人們快速拋棄，快速遺忘。這正是現代社會所具有的一個突出的特征。正如馬克思對于現代社會所做的描述一樣，“一切固定的東西都煙消云散了”。

報紙的社會功能已經發生變化了。它面對流動不居的社會，已經載不動傳統的榮耀了。但是，老年的楊勝利對報紙的信任至死不渝。楊紅旗繼承了父輩信念，固執地堅持父親的信仰到了荒謬的程度。

楊紅旗對報紙懷著一顆殷切的心，但是，報紙抱以冷漠。而冷漠意味著認同的缺失。

明日晚報報社是一家都市晚報。但是作為報紙媒介，它仍然要肩負監督宣傳的社會責任。社會也期望它發揮這樣的作用。在派出所里，警察在義正詞嚴地反駁楊紅旗時說，“我們公安機關對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是要負責的。粉巷這個地區連續10年被評為治安的先進。別說是強奸了，就連小偷小摸這樣的案子都沒有。”“最大的也就是夫妻吵架。”最后又不失時機地補充說“記者同志，這個你一定要寫上啊。”村黨支部書記向歡迎大人物一樣熱烈歡迎古國歌的到來。席間，他對古國歌說，“你得好好寫寫我們村啊。”這說明報紙沒有完全喪失它的傳統的功能。但是，在文化產業化的背景下，追逐利潤，尋求生存和發展也是無可厚非的。警察和村黨支部書記能夠對報社提出殷切的期望是因為他們擁有行政資源作為支撐，而楊紅旗的社會身份僅僅不過是個民工。他的父親可以享有這種信任，但是，他無法享有這份殊榮。畢竟世界已經今非昔比。最要命的是，他并不明白這一點，仍然像堂吉訶德一樣瘋狂地沖向風車，執著地要求一個微不足道的表揚。于是對傳統文化價值觀念的聲張，在個人至上的現代意識面前就與現實格格難人，甚至面目可憎。

楊勝利死了。楊紅旗成了傳統文化價值的遺孤。楊紅旗的生，是平凡的一生。按他父親的話說，都快四十歲的人了連一次表揚都沒有得過。他的平庸不僅僅是因為他不如他的父親能干，而是因為他生不逢時。舊有的社會道德體系已經轟然倒塌，昔日的榮耀也失去了它傲人的光輝，與此同時，新的評價標準和評價體系還處在痛苦的醞釀之中。社會的日益商業化使金錢幾乎成為凌駕于政治權力之上的唯一的社會評價準則。對金錢的信仰填充了價值失落所造成的真空。金錢拜物教教會了人們如何冷漠地面對一切。楊紅旗所追求的不過是個表揚而已，可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茫茫世界中，他煢煢孑立，形影相吊。

古國歌的熱心打破了四處蔓延的冷漠。作為一名記者，一名文字工作者，他不占有行政和經濟資源，因此也無法依賴權力謀求自身利益，無從實現個體經濟的獨立，但是卻擁有特殊的權力。他可以使政府機關的官員對他們畢恭畢敬，可以使楊紅旗幾次三番地向他訴求。楊紅旗的訴求，在古國歌這個特例(某種意義上講，他和楊紅旗并沒有什么不同。)那里獲得了積極的回應：他終于獲得了夢寐以求的表揚，與此同時，他也在古國歌的靈魂深處引發了一次威力巨大的地震。

古國歌又何嘗不是傳統文化價值的遺孤?面對巨變，他不能自處。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矛盾的統一體。一方面，他怡然享受著現代文明所造就的豐厚的物質成果，可另一方面對于傳統又心存眷戀，難以割舍。在現代與傳統之間，徘徊掙扎，這不正是五四以來清醒的知識分子面臨的共同的困境嗎?對于楊紅旗生活的介入，使文化認同問題的答案在他的腦海里逐漸明晰起來。他選擇離開，意味著他與現代價值觀念的一次決裂，意味著他精神的天平更加傾向于傳統，盡管在現代文化的巨大沖擊之下，傳統的文化價值已輝煌不在，逐漸隱去。他的離開不是對于現實的逃遁，而是清醒以后的一次刻意的自我放逐，次大膽的精神歷險。他從一個貌似充滿傳統文化色彩而實際已經非常現代化的南方大都市，來到北京——這個傳統蘊藉深厚的紅色之都，正是要重新尋找那被遺忘，被遺失的傳統，尋找一種精神的歸宿和慰藉，尋找一條使早已荒蕪的精神家園重新蒼翠欲滴的出路。

傳統文化并沒有死去，而是以另一種方式隱退了。也許它正等待著一個合適的時機為整個世界再次綻放美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