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再”的詞義與詞性

“再”是個古老的文字，早在甲骨文、金文中已經出現，在古典文獻中也屢見不鮮，是個常見的古漢語虛詞。“再”在甲骨文中也出現過，是魚的形象字，但該義項并不多見，人們習慣把“再”引申義“二”、“兩”看作本義。許慎在《說文解字》中說：“再，一舉而二也。”很明顯，該義是從“兩條魚”引申而來，早在銘文中就有此用法，例如羌鐘上就鑄有“唯廿又再祀”之句，這里的“再”就是“兩次”義。再由“兩次”、“兩”引申出“第二次”，以及表示行為動作的重復、繼續的“再一次”、“又”等義項。請看下例：

（1）秦趙戰于河漳之上，再戰而再勝秦；占于番吾之下，再戰而再勝秦。四戰之后，趙亡卒數十萬。（《戰國策·齊策一》）；（2）嘉會難再遇，三載為千秋。（《文選·與蘇武三首》）；（3）遂赴敵，獲一甲首而獻之曰：“此塞一北”。又入，獲一甲首而獻之曰：“此塞再北”。（《新序·義勇》）；（4）騑驂倦路，再寢再興。（《三國志·魏書·陳思王傳》）

上述四例中，（1）的四個“再”表示具體數量，是“兩次”義；（2）的“再”是“再次”、“再一次”義，不表示具體的數量；（3）的“塞再北”的意思“是補償第二次失敗的過錯”，因而“再”是“第二次”義，表示具體的序數；（4）的兩個“再”，表示動作重復出現，相當于“多次”，全句是說“馬疲勞地在路上奔馳，多次困頓而又多次振作”，所以清代劉淇在《助字辯略》中說：“再，猶屢也”。

歸納前例，古漢語界對“再”的詞性劃分有兩種：副詞和數詞。筆者考察了先秦兩漢時期的代表巨著《左傳》和《史記》，對兩書中的“再”字使用情況進行了歸納分類。

《左傳》全書出現“再”字五十次（可能有遺漏），《史記》全書出現一百二十七次，根據意義及用法，可分為三大類。

其一，表示具體的數量，相當于現代漢語的“二”、“兩”、“第二次”。這種用法的“再”占絕大數，《左傳》中出現41次；《史記》中出現110次。

其二，表示動作行為的重復或繼續，相當于現代漢語的“又”、“再一次”等。這種用法的“再”，在《左傳》中出現七次，在《史記》中出現十二次。

其三，“再”與“三”或“一”連用，形成“一再”或“再三”的形式，表示次數之多或次數之少。這種用法的“再”，在《左傳》中僅出現兩次，在《史記》中出現了五次。

為了敘述方便，將《左傳》與《史記》中的典型例句放在一起進行說明。

第一類用法：（5）凡師一宿為舍，再宿為信，過信為次。（《左傳·莊公三年》；（6）一之為甚，其可再乎！（《左傳·僖公五年》）；（7）再合諸侯，三合大夫，服齊、狄，寧東夏。（《左傳·昭公元年》）；（8）而田忌一不勝而再勝，卒得王千金。（《史記·孫子吳起列傳》）；（9）勉哉夫子，不可再，不可三！（《史記·周本紀》）；（10）奏之，玄鶴二八集于廊門，再奏之，延頸而鳴，舒翼而舞。（《史記·樂書》）

上舉六例中，(5)、(10)的“再”直接用在動詞“宿”和“奏”前，做狀語，是“第二次”義，可看做是序數詞。(6)、(9)的“再”直接用在能愿動詞“可”后，活用為動詞，做句子謂語，是“第二次做……”義。(7)、(8)中的“再”用在動詞之前，做謂語，實指具體的次數，是“二”、“兩”義，可看做是基數詞。從語法的角度看，數詞是實詞的一種，副詞是一種虛詞或半實半虛的詞，二者的語法功能既有相同之處，又有不同之處，相同之處是在做句子成分方面，二者都可做句子的狀語或補語，從以上例句分析中可以看出。不同之處是：數詞可以做句子謂語，而副詞卻不能。如果將(6)和(9)中的做句子謂語的“再”認定為副詞，那便與副詞不能做謂語的論斷相矛盾。憑此，這種用法的“再”只能做為數詞來處理。

第二類用法：（11）及楚殺子玉，公喜而后可知也。曰“莫余毒也已！”是晉再克而楚再敗也。（《左傳·宣公十年》）；（12）乃射，再發，盡殪。（《左傳·成公十六年》）；（13）時乎時，不再來，愿足下詳察之。（《史記·淮陰侯列傳》）；（14）遂北至藍田，再戰，秦兵竟敗。（《史記·留侯世家》）

上述四例中的“再”，都用在動詞之前做狀語，表示行為動作的重復或繼續，相當于現代漢語的“又”、“又一次”、或“再一次”等義。

第三類用法：（15）昭伯問家故，盡對，及內子與母弟叔孫，則不對。再三問，不對。（《左傳·昭公二十五年》；（16）季桓子微服往觀再三。（《史記·孔子世家》）；（17）子之與我至燕，再三欲去我易水之上。（《史記·蘇秦列傳》）；（18）一歲中往來過他客，率不過再三過，數見不鮮。（《史記·酈生陸賈列傳》）；（19）聞郎史被巧，乃召與戲，被一再辭讓，誤中太子。（《史記·淮南衡山列傳》）

上述五例中，(15)、(16)、(17)中的“再”本是“兩次”、“兩”義，與“三”連用后，表示次數之多，或三次，或五次，相當于現代漢語的“多次”、“幾次”。(18)中的“再”與前三例用法相同，但意義有別，該句是陸賈對其兒子說的話，說“每年除了到別家做客外，到其子家大概不超過兩三次”，其義是說次數之少。(19)中的“再”也是“兩次”義，與“一”連用后，形成“一再”的形式，極言次數之少，也不再表示具體的兩次，相當于現代漢語的“一兩次”。這兩種形式中的“再”雖然不再表示具體的數目，但卻表示次數之多或次數之少的概數，也是數詞的一種。

參考文獻:

[1]王力主編.古代漢語[M].中華書局出版社，1981年.

[2]何樂士主編.古代漢語虛詞通設[M].語文出版社，2006年2月.

[3]郭錫良等編著.古代漢語[M].天津教育出版社，1996年.

作者單位:陜西府谷電大教學輔導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