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中國古典詩歌發展史上有三個輝煌繁榮的時期,即以封建帝王的年號命名的三個時期:開元、元和、元祐。清末民初的詩論家陳衍提出“詩歌莫盛于三元”。本文將從中國古典詩歌發展史的角度對這三個時期分別加以論述。
關鍵詞:“三元” 上元開元 中元元和 下元元祐
開元(713-742)是唐玄宗李隆基所統治的時期,是大唐帝國的黃金時期,是中國封建社會最繁華最熱鬧的鼎盛時期,也是中國詩歌史上的一個足以讓后人滿懷虔誠去景仰的至高點。國力強盛、經濟繁榮孕育和培養了蓬勃向上、樂觀自信、自由浪漫的時代精神。在這種時代精神的感召下,詩人們不論是氣質浪漫者還是風格豪放者,他們大都積極進取,關心國家,關心社會,關注人民關注現實,并以天下為己任。由于詩人們胸襟開闊,視野廣博,詩歌所表現的題材領域也有很大擴展,詩歌體制也漸趨完備,詩歌風格亦漸趨多樣化。這個時期的詩歌處處散發著青春的朝氣,郁郁蔥蔥、蓬蓬勃勃、旋律奔放,透露著希望的氣息。《全唐詩》錄盛唐詩人274位,錄盛唐詩歌6341首。這個時期,宮體詩早已經因盧照鄰的《長安古意》、劉希夷的《代悲白頭翁》、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而完成了最后的自我救贖,詩壇也已盡掃六朝初唐的綺靡詩風。先后出現了張九齡、王之渙、孟浩然、王昌齡、王維、李白、崔顥、高適、杜甫、岑參等杰出的盛唐詩人,出現了傳頌千年而不衰的名篇佳句。提及山水田園詩派,我們首先會想到盛唐的王維和孟浩然。提及王維,恐怕極少人不知道“大漠孤江直,長河落日圓”,還有那句有千古生命力的“每逢佳節倍思親”。更多地寄寓了唐人驕傲與自豪的是邊塞詩派,邊塞詩人看到的關外的大漠、塞北的冷月,聽到的清秋的雁鳴,也是親切的,而并非悲凄傷心。高適、岑參為邊塞詩人的代表。李白的“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若非盛唐,何來此等氣魄。杜甫一生浪跡天涯而不知疲倦,目睹了“國破山河在”,親歷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卻沒有放棄人生自我逐出紅塵,承受了那么多的憂傷、苦難而不改其愛君憂民的初衷。他有濃郁的深情卻不悲情,他的夢想與追求屢屢破滅卻永遠不絕望。王之渙的“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也彰顯著開元盛世之際詩歌的不朽魅力。“七絕圣手”王昌齡也不寂寞。崔顥題了關于黃鶴樓的絕唱,被嚴羽在《滄浪詩話》中譽為“唐人律詩,當以崔顥《黃鶴樓》為第一”。
將開元定格為上元是極貼切的。上元燈節是熱鬧繁華的春節的繼續和極致,讓人們在欣喜之余,又不免一種難言的惆悵和失落,它意味著熱鬧繁華達到極致以后太久的落寞。上元把我們留給春天和春天以后漫長的時日,等待來年那燈火璀璨的佳節,等待下一場的絢爛。詩歌在開元以后,也在等待再次的興盛。元和(806-821)為詩歌的再度綻放提供了契機。唐憲宗李純的元和時期,在動蕩與惶惑之后,政治、經濟、文化上均表現出一定的中興跡象,在詩歌創作上也成為繼盛唐開元之后的一個高峰期。此時,韓愈、柳宗元、元稹、白居易、劉禹錫、李紳、王建、張籍諸人相互學習,相互酬唱,相互切磋詩藝,一個群星璀璨的詩歌創作格局形成了,也因此打破了大歷之后詩壇的相對沉寂與平庸。引用白居易《馀思未盡加為六韻重寄微之》中的一句話是“詩到元和體變新”。中唐無論是在詩人創作群體上還是詩作數量上,都是盛唐無法比擬的。元和時期,流派亦紛呈。新樂府運動和古文運動兩大政治性思想性很強的文學運動,反映到詩歌創作上是元白一派與韓孟一派。元白一派以白居易為首,周圍有元稹、張籍、王建、李紳等人唱和。白居易追慕杜甫,學習杜甫的關心時世的現實主義精神,并進一步努力使詩歌語言變得通俗流暢、生動感人。從而使詩歌朝通俗化、大眾化、平易、淺切的風格上變化。韓孟一派繼承了杜甫在藝術上刻意求新,富于創造性的精神。在內容上,他們寫險怪、寫幽辟、寫苦澀、寫冷艷等等。在形式上,以文入詩。在風格上,以奇險著稱。韓愈是一位古文大家,對古文有獨特的造詣,“使他在從事詩歌創作時,情不自禁地要使用作古文的技巧,以顯其所長”(程千帆《韓愈以文為詩說》)。在詩歌語言藝術上,杜甫追求“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境界,韓愈極力推崇并實踐造語奇險。韓詩的奇險比杜詩的銳刻更為用力,因而呈現出奇肆怪誕才氣橫溢的特質。但是由于韓愈過分競奇逞怪,時露斧鑿雕飾的痕跡,從而缺少詩的風致;他喜用奇字奧義,致使詩作佶屈聱牙,影響了詩歌的藝術魅力。宋詩中那些類似押韻之文的作品,也是淵源于韓詩的。除卻元白、韓孟兩大詩派之外,柳宗元、劉禹錫也是元和時期頗有成就的詩人。柳詩峻潔而清腴,模山范水,取法謝靈運與陶淵明。劉詩簡練而沉著,諷刺時政,下啟蘇東坡。人稱劉禹錫為“詩豪”。另有賈島、姚合一支,他們作詩選取材的視域日趨狹隘,多是對個人日常生活和自然景物的描驀,喜寫荒涼枯寂之境,頗多寒苦之辭。在語言藝術上,注重詞句錘煉,刻意求工。這一派對后世,特別是當一個王朝走向末期的時候,影響較大。總體而言,元和時期為唐代詩風的轉變期。
至宋代,封建社會、封建文化的鼎盛時代已不可再來,但詩人們仍力圖在昔日輝煌的基礎上去別開生面,推陳出新,自成一種面目。宋代詩人選擇了近于文的詩,在詩歌的抒情中夾入道統文章的說理或者議論的成份。將說與抒情統一起來,形成宋人所謂的“理趣”,即將說理與議論通過形象思維表達出來。所達到的最佳效果是發了議論卻找不到發議論的痕跡,正所謂“不著一字,盡得風流”。宋哲宗趙煦之元祐(1086-1094)時期,蘇軾、蘇門四學士(黃庭堅、秦觀、張耒、晁補之)、陳師道以及與他們大體同時的“諸公”,開啟了有別于唐音的宋調,宋詩“氣象”完全成熟,最能代表宋詩特色。“元祐體”是一個關于時代詩風的概念,在時間上并非僅限于元祐,而是包括了元祐前后數十年間的詩風。元祐時期詩作的特點有:取材廣泛,體勢龐大,命意深新,章法精進。既具有宋詩“以文字為詩,以才學為詩,以議論為詩”的普遍風格,又具有多樣化的個人風格。江西詩派以杜甫為祖,以黃庭堅、陳師道、陳與義為宗。論詩主張“無一字無來處”,強調作詩要多讀書,從學問中求作詩;在語言上“點鐵成金”;在詩意重構上“脫胎換骨”。嚴羽曾把宋代詩歌演變概括為:“國初之詩尚沿襲唐人,王黃州學白樂天,楊文公、劉中山學李商隱,盛文肅學韋蘇州,歐陽公學韓退之古詩,梅圣俞學唐人平澹處。至東坡、山谷始自出己意以為詩,唐人之風變矣。山谷用工尤為深刻,其后法席盛行,海內稱為江西宗派。近世趙紫芝、翁靈舒輩,獨喜賈島、姚合之詩,稍稍復就清苦之風,江湖詩人多效其體。”(《滄浪詩話·詩辨》)這里講詩至蘇、黃,“唐人之風變矣”而宋調興。蘇詩最能代表宋詩取材廣泛命意深新這一特點。蘇詩才思橫溢,別開生面,成為一代之大觀,在中國詩歌史上是繼李杜之后的又一高峰。蘇詩筆鋒精銳,語言爽利,意到筆隨,巨細必達;蘇詩想象飛馳,妙趣橫生,意境靈動,比喻新巧;蘇詩筆力縱橫,議論滔滔,詩作常如煙云舒卷,變幻莫測;蘇詩清新雄健,揮灑自如,晚年又崇尚清逸簡淡。以蘇黃為代表的元祐詩人,有時又將詩歌唱酬作為當時主流意識形態的工具,來粉飾太平。以元祐體為核心的元祐詩學話語形成了一個完整的論述體系,一直延伸到清末。總而言之,元祐是中國詩歌史上又一次變異求新的時期,產生了蘇軾這樣超絕千古的大家,也產生了以黃庭堅為代表的有著舉足輕重影響力的江西詩派,足以與開元、元和鼎足而立為“三元”。也正基于此清末民初的詩論家陳衍提出“詩歌莫盛于三元”。
(王 雷,湖北省三峽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