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席勒美學思想對當下大眾審美趣味建構的借鑒意義

摘 要：席勒美學思想中包含著對大眾審美趣味的建構，認為良好的大眾審美趣味對人類個體精神發展與社會和諧起到推動作用，藝術家在其中扮演十分重要的角色，藝術家從正面引導民眾的審美。席勒的思想對我們當下社會大眾審美趣味的建構與發展具有借鑒意義。

關鍵詞：席勒美學思想 大眾審美趣味 建構

席勒的美學思想曾經帶給人們許多啟示，盡管受到許多非議，其本身也存在著許多先天的缺陷，但席勒對審美教育及人類社會發展關系的論述是一種大膽的探索，他的美學更多的不以形而上的理論為終極追求，其中牽涉的政治、文化、人類學的話題都是足以啟人之思的，相比同時期的學者及后世許多美學家，他的美學基于人本主義的特性，使他的理論具有更多現實的空間，在美學理論界眾聲喧嘩的世紀之交，俯拾百年以前的經典，對其進行深入的探析與思考，不僅使我們的美學視野更為開闊，而且也會給我們的美學探索帶來新的思路。

席勒美學并非精英化的理論，他的理論是建立在美學實踐與人類社會歷史發展的總結與思索之上的，他把審美教育看作廓清社會種種腐化墮落思想的工具，認為美是拯救人的精神的最好的方劑，因而他主張在民眾中建立良好的審美氛圍，引導一種有益的審美趣味，以期完成他的建構良好社會的理想。

撇開人們的議論和其理論本身的缺陷不談，席勒對于大眾審美趣味的建構提出了許多寶貴的觀點，至今還對我們具有借鑒和指導的意義。

一

席勒首先從美學發生學的角度說明人的審美趣味的生成，他指出，人的審美趣味是從低級向高級發展的：“我們看到初級趣味抓住的首先是新奇、光怪陸離和稀奇古怪以及激烈粗野，惟獨一遇到質補與寧靜就逃避了。這種趣味創造的形象荒誕不經，它喜歡急速的轉變、浮華的形式、鮮明的對照、耀眼的光線、激昂的歌唱。”[1]席勒認為，隨著人類審美意識的發展，人就不會滿足這種初級的趣味，而是不斷地追求更高的趣味。這一論述表明，隨著人精神的發展、文明的進步，人的審美趣味會不斷地得到提升，這是一個必然的趨勢。

席勒進一步提出大眾審美趣味的建構對于人的個體與社會之間建立和諧的重大意義，“理性在人的心中培植起合群的原則，但只有美才能賦予人合群的性格，只有審美趣味才能把和諧帶入社會，因為它在個體身上建立起和諧。”[2]他認為感性的快樂影響的只是個體，不具有普適性，而理性的快樂同樣不具有普遍的意義，因為人的感性千差萬別，而理性的高度并不是每個普通民眾都能達到的，因此，“惟有美才會使全世界幸福，因為誰要是受了美的魔力，誰就會忘記自己的局限。”[3]因而，建構一個整體的審美趣味具有實際的意義，要對社會精神施加整體的影響，只有靠大眾審美趣味的建立。“趣味把認識從科學的玄妙中帶到常識的光天化日之下，把各個學派的私有財產轉變成整個人類社會的共同財產。”[4]席勒站在人類社會歷史的高度，對大眾審美趣味的價值與意義作出闡釋，把審美趣味置于一個很高的地位，而這一切最終將落實在對民眾的審美教育上。

二

席勒為表述他的美學思想，曾提出了幾種社會審美的范式，并進行了比較論證，試圖尋找一種理想的審美社會形態，在這種比較中，席勒以歷史的脈絡和人類社會發展的規律來梳理各種社會及時代下民眾審美趣味的特質。席勒認為希臘社會創造了完美的藝術形式，建立了健康的社會整體的審美氛圍，希臘人達到了他們所能達到的藝術高度。“我們看到，他們既有豐富的形式，同時又有豐富的內容，既善于哲學思考，又長于形象創造，既溫柔，義剛毅，他們把想像的青春和理性的成年結合在一個完美的人性里。”[5]席勒認為在古希臘社會中，希臘人具有良好的審美趣味，人的精神處于完整的、無分裂的狀態，藝術在健康的環境下發展，而人又得益于美的藝術的熏陶，美的藝術與人的個體發展處于相對和諧統一的狀態。

盡管席勒對希臘藝術及社會整體審美趣味的評價甚高，但并不等于希臘社會就是最高的社會形態，他的前提是在那個時代下，人處于發展的初步階段。在樸素的精神占據統治地位的社會里，在時代的框架下，希臘社會的審美氛圍看起來是完美的，然而人的精神需要發展，向更高的理想層次邁進。因而，希臘的范式并不能成為終極的范式，而只是人類發展過程中一段輝煌的歷史，歷史不能就此止步，人的精神也不能永久停留在低的層次上。但隨著人類精神的發展，理想的力量進一步提升，人的各種精神力得到不均衡的發展，人天性的完整性遭到肢解，這一過程席勒認為是不可避免的一個過程，人必須以個體精神的撕裂來換取發展，盡管這是個痛苦的過程。“我愿意向您承認，盡管個體在他的本質遭到肢解的情況下不可能幸福，可是不采用這樣的方式類屬就不可能進步。希臘人的那種現象無疑是一個最高的水準，但它既不能夠長期堅持在這個階段上，也不可能進一步提高。”[6]

這樣一來，由天性被肢解與撕裂的單個的人所組成的社會就會產生許多精神危機，席勒期待著以審美來達到人的精神的救贖，他把美育幾乎提到宗教的高度，提出一種審美救世主義的觀點，在此理論的基礎上，他對社會整體審美趣味的建構提出了自己的設想，即以審美教育為基礎，以藝術家作為主導，在民眾中引導一種積極向上的審美趣味。

三

席勒把藝術家的作用提到一個很重要的位置，認為藝術家有引導社會精神的發展方向、凈化社會風習的義務。“有史以來，哲學家和藝術家就表明他們是在致力于把真和美注入蕓蕓眾生的心靈深處……”[7]在席勒的美學理論中，藝術代替了宗教的位置，藝術家就充當了牧師的角色，控制著社會審美趣味的風向，如果藝術家自身墮落或濫用了他們的權利，那么社會的整體趣味也會受其影響，趨向墮落與腐朽。

由于藝術家的地位特殊，席勒認為創建良好的大眾審美趣味必須先從藝術家自身的趣味入手，他提出藝術家要高于所處的時代，做精神的獨行者，不能墮入媚俗的深淵。“你要同你的時代一起生活，但不要做它的寵兒；你獻給你同時代人的應是他們所需要的，而不是他們所贊美的。”[8]這里席勒告誡藝術家要意識到自己應處時代的前沿，創作切忌依附時代的種種風習，迎合時代流行的低俗趣味，否則就無從談起拯救時代的精神，在更高的層次構建良好的審美趣味。席勒進一步論述了藝術家抵制所處社會腐朽風氣的途徑：“但是，藝術家是如何防范從各方面包圍他那個時代的腐敗的呢?他蔑視時代的判斷。他是向上仰望他的尊嚴和法則，而不是向下瞧著幸福和需要。”[9]席勒贊賞特立獨行的藝術精神，認為這樣是益于藝術家品味的提升并進而影響社會的。

另外，席勒認為藝術表現丑的對象并不會降低大眾的審美趣味，盡管這是一個向來值得審慎的話題，歷代美學學者都對此爭執不休，但席勒還是給出了自己的意見：“當然，詩人也可以摹仿低劣的自然，并且在諷刺詩人那里這種摹仿的確已經習以為常了；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他自己的美的自然本性必須影響對象，而不容許摹仿者與庸俗的材料沆瀣一氣。”[10]席勒從正反兩面論述了藝術如何描繪丑的現實，認為這主要取決于詩人的創作態度與自身的趣味高尚與否，美是藝術最終追求的歸宿，寫丑是為光大美的理想，而不是回到它的原點。在表現丑的過程中，需要藝術家更明確的審美傾向、更強烈的愛憎情感和更熟練的藝術技巧，如果在藝術創作中駕馭不了所要表現的丑，就會使作品徒增敗筆，藝術家一個不經意的失誤，就很容易引起反感，那樣對讀者的傷害與誤導將是巨大的。“如果丑在丑相中映現出來，如果風采的鞭子落到那些自然注定要對他們揮舞更加嚴肅的鞭子的人民手中，如果缺乏任何真正詩的精神而僅僅具有庸俗摹仿的虛假才能的人們，不顧惜我們的審美趣味，粗暴地、可怕地運用這個鞭子，那么我們這些讀者就倒霉了！”[11] 如果藝術家缺乏詩的精神和藝術表現的技巧，那么藝術就成了丑的赤裸裸的展示，這樣就會污染社會的風氣，健康的趣味也就得不到彰顯，反而是對社會審美趣味的粗暴踐踏。

四

從席勒的美學思想中，我們可以看出他對大眾審美趣味建構的重視，在此基礎上可以引發我們對當下社會審美趣味的一些思考。在當下社會處于轉型的特殊時期，拜金主義盛行，腐朽墮落思想遍及社會的各個角落，藝術也漸漸地流于低俗的境地，欲望化表達的風行，頹廢消極思想的流傳，為社會的不良風氣推波助瀾，惡化了整個的審美環境。如何建構一個健康向上的大眾審美趣味，這是一個沉重而不容回避的話題。現在的藝術家分化為兩極，一種是極力回避大眾，在象牙塔中自戀，聲稱要創造高雅的藝術，實則曲高和寡，脫離大眾的審美圈子；另一種是極力迎合低俗的趣味，缺乏社會責任感，制造賣點，吸引眼球，制造了大量的垃圾作品，這其實是對大眾審美趣味的毒害。比如說，最近文藝界討論的一個熱點話題是電影界的審丑化傾向，《蘋果》等影片遭受各方人士的指責，理由是導演為到國外拿獎的目的而刻意迎合西方口味，一味對中國的歷史與現狀進行了不實的描述，是對中國人的一種丑化和誣蔑。其實這種爭論早已存在，從早期張藝謀的電影《紅高粱》、《秋菊打官司》到陳凱歌的《黃土地》，都從某種程度上表現了中國的落后面貌，招致人們的非議。究竟這種現象是否真如導演所標榜的為彰顯一種批判的精神，還是另有圖謀？國產電影歷次拿到國際大獎的事實表明，此類影片更和西方人的口味，因而導致了中國電影導演的不純動機。看待這個問題，還得從藝術的效果本身來入手，看其是否對大眾的審美趣味產生了積極的影響。如前所述，席勒并不反對藝術揭丑、表現丑，寫丑其實是為彰顯美，體現出對人性中善與真的訴求，不管以什么方式進行描寫，最終都要歸于這一點上來。如果藝術家一種缺乏健康的審美趣味和嚴肅的藝術態度，那么作品就成了審丑的狂歡，其對大眾審美趣味的負面影響就可以想見，從這個意義上說，《蘋果》之類的影片與張藝謀和陳凱歌早期的作品是不能相提并論的，同樣是描寫中國落后、丑陋的現實，卻體現了兩種藝術創作的態度，《蘋果》這類影片對丑的描寫過于夸大，而對丑不加節制的描寫必然會引起觀眾的厭煩，缺乏了美的東西的對照，作品中丑的展示只會給人心中留下陰影，既不能凈化人的心靈，也不會引發人太多的思考，對大眾審美趣味起不到任何正面的影響。

因此，要使當下大眾審美趣味在健康的道路上發展，必須如席勒所說，藝術家必須培養一種使命感，在民眾中展示一種積極向上的風貌，另外也要求大眾增強自身的審美修養，產生對不良風習的免疫力，努力培養高雅的趣味，從而使大眾的審美趣味有一個整體的提升。

注釋：

[1][2][3][4][5][6][7][8][9][德]弗里德里希·席勒．審美教育書簡[M]．馮至 范大燦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232，236，238，238，44，52，70，73，71．

[10][11][德]弗里德里希·席勒．論素樸的詩與感傷的詩·秀美與尊嚴[M]．張玉能譯．文化藝術出版社，1996：324，324．

（余安安，江蘇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