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美學史上對美與真善關系問題的探尋

摘 要：美與真善的關系問題是美學研究的重要命題之一，本文嘗試對西方美學史上不同時期(古希臘時期、中世紀到文藝復興時期、近代以及現當代)具有代表性的論者的主要觀點作初步的總結與分析，以期有助于對美與真善的關系問題作進一步的深入研究。

關鍵詞：真 善 美 實際興趣 審美興趣

美與真善的關系問題歷來是美學研究的重要命題之一，任何對于美的思考和探尋都無法回避或忽視美與真善之間的緊密聯系。盡管哲學家和美學家們幾乎一致肯定三者是作為統一的整體而存在的，但對于究竟以何種方式相統一，三者之間有無孰先孰后的區分，若有區分，其間的主從關系如何等問題的見解則顯得見仁見智。因此，有必要對美學史上不同時期具有代表性的論者的主要觀點進行大致的梳理，以期為進一步探討美與真善的關系及相關一系列問題提供某些線索，產生一些啟發。本文沿循歷史發展的縱向線索，在注重聯系不同時代審美主體的實際興趣與審美興趣之間關系的基礎上，著重總結和分析西方美學史上對于此類問題的探詢。

一、古希臘時期：實際興趣重于審美興趣；美從屬于真和善

古希臘尚處于人類的純真時期，其時模仿性藝術占據統治地位，審美主體對實際日常生活更具興趣，對于美的衡量標準往往深受現實事物及與意志、欲望聯系在一起的道德觀念即真與善的影響與制約。因而事物的現實性和道德觀念（真和善）對美起著主導作用，美從屬于真和善。

古希臘藝術通常被稱作模仿性藝術，其特點為注重模仿現實事物，后者成為衡量藝術的通行的標準。受此影響，柏拉圖提出藝術“同真理隔著三層”的著名觀點，否定了藝術的積極意義。亞里士多德則擴展了對藝術模仿的一般理解，認為藝術應模仿和展現事物的普遍性與理想性，而非簡單模仿事物的形象，從而肯定了藝術的存在價值。因此，就美與真的關系而言，亞里士多德較柏拉圖深入了一步，但仍然是真對美起著主導作用，盡管他認為詩的真實比歷史的真實更哲學。模仿性藝術也必然使藝術美受到善的制約：模仿即再現，藝術既然是現實事物的再現，那么道德的現實事物再現于藝術品中就是道德的，不道德的現實事物再現于藝術品中就是不道德的，藝術再現以實際生活中的善與不善來衡量。蘇格拉底認為美的標準就是效用，對人有效用價值的就是美，沒有效用價值的就是不美。這樣，蘇格拉底就把美放在從屬于道德上的善的地位。柏拉圖也把藝術美看作是服務于和從屬于善的，他斷言：為了要把握善本身，需要通過美的東西，“尺度和比例處處都是和美與德行同一的。”①美的東西是善的體現，美因其本身有閃光、為人所愛，從而誘人從善。柏拉圖雖然承認有以不道德為目的的藝術，但他又認為這種藝術很難與道德分開，而且道德的藝術高于不以道德為目的的藝術。亞里士多德則更明確地把美界說為善：“美是一種善，美之所以能引起快感，正因為它善。”②

不過，古希臘時期的哲學家和理論家也對實際興趣與審美興趣作了一定的區分，肯定了審美興趣有不同于實際興趣之處。柏拉圖強調藝術品所表現的是事物的形象而非實際事物本身，后者是“對象”，“對象”不同于“形象”，并區分了審美感官和非審美感官。此外，古希臘人一般都認識到美在于多樣性統一的感性表現，這是不涉及促進道德上的善和增加真理的程度的。

從總體上看，古希臘時期對實際興趣和審美興趣有所區分，但由于模仿性藝術占統治地位，使得審美興趣深受實際興趣的影響與制約，從而導致了真和善居于主導地位，美從屬于真和善。

二、中世紀到文藝復興時期：主要思想觀點類似于古希臘；普羅提諾的“神是真善美的統一”與阿奎那的“美屬于‘形式因’”

這一時期的思想家們在真善美的關系問題上，意見較為龐雜，大體來說，較多地認為藝術品之真在于模仿現實事物的普遍性與理想性，主張以道德上的善衡量藝術上的美，與古希臘時期的主要觀念相類似。其中以普羅提諾和阿奎那的觀點較具啟發性。

普羅提諾的哲學思想源自柏拉圖，但與中世紀神學、基督教義有著緊密的聯系。他認為神既是真又是善也是美，是真善美的統一。藝術之美來源于從神那里流出的理性，因此藝術并非對現實事物的簡單模仿，而是創造出并蘊蓄著比現實事物更多的東西。這一思想把藝術看得比現實事物更具真理性，是對此前模仿說的突破。同時，藝術由于分享了神性，因而美也就是善。在普羅提諾的思想中，美不像先前哲學所主張的那樣深受道德上善的制約，他主張美的東西在于形式而非物質，這一論斷包含著將現實的意志、欲望、效用從審美興趣中分離出來的觀點。

圣托馬斯·阿奎那繼承了普羅提諾關于美來源于上帝的思想，盡管他也認為藝術品之美不及上帝所造的自然事物之美那樣更能顯示真，但對于美與善的關系卻有著獨特的見解。阿奎那雖然也承認美與善不可分，但更強調二者的區別。因為善涉及感性欲念，而美涉及真與認識，屬于“形式”因的范疇。美在他看來是能夠領悟事物之秩序和結構整體的感官即視覺和聽覺的對象，而非涉及欲念的感官即味覺與嗅覺的對象。

三、近代：實際興趣高于審美興趣；美高于善而仍受真的影響與制約

從總體上看，視審美興趣高于實際興趣，美高于善，乃是近代美學思想的主要趨勢，也是近代之不同于古代的一個顯著特點。人類精神文化的發展史，呈現為一個越來越超越實際興趣而重視審美興趣的過程。

近代美學思想在康德以前，不管是唯理論還是經驗論，所關心的中心問題都仍是認識論和人的自由問題，即真與善的關系。法國思想家布瓦洛主張以理性為藝術品的衡量標準，“只有真才美，只有真才可愛。”③“美學之父”鮑姆嘉通也把美與認識聯系起來，認為美是感性認識到的完善，實際上還是把美看作理性認識中的真在感性認識中的表現。真正把美提到首要地位并對之作出專門和系統研究的哲學家、思想家是康德。他認為自然界的秩序和道德領域的秩序有其同一性，即審美意識，審美意識能體悟到自然界的必然性和道德自由之間的超感性的統一。從這個角度看，美高于真和善，不再受自然和道德的束縛。康德的美學思想從總的意圖上看極力強調美之不同于真和善的獨特處，從而力圖將專門的美學領域凸顯出來。

席勒認為，視藝術高于實際興趣，乃是文明的標志。一個完全的、有文化教養的人，應當是“審美的人”，或者說“游戲著的人”。（“游戲”為“自由的活動”之意）席勒的這一論斷最能代表西方近代美學思想之重審美興趣的特點。他把人的發展分為“物質狀態”、“審美狀態”、“道德狀態”三個階段，如果要把物質狀態下感性的人變成道德狀態下理性的人，“唯一的途徑是先使他成為審美的人。”④但他并非是將審美放在道德之后，而是明確地把“審美意識”即他所謂“游戲沖動”看作是“感性沖動”與“理性沖動”的統一。席勒認為單純的“感性沖動”使人受自然的感性物欲的壓迫，是一種“限制”；單純的“理性沖動”使人受理性法則的強迫，也是一種“限制”，而人性的完滿實現要求把兩者結合起來，即超越（不是拋棄）有限以達到無限、達到最高的自由。這就是人身上的第三種活動即“游戲沖動”。其深層內涵指不受強迫、不受限制的自由活動，亦即“審美意識”。只有“審美的人”、“游戲著的人”才是獲得最高自由的人，才是完全的人。因此，在席勒的思想中，美實居于統一真和善的地位。

黑格爾把道德放在“客觀精神”即有限的精神領域之內，而把藝術與宗教、哲學一并放置于無限的精神領域內之內，很顯然是把藝術美置于道德上的善之上，這是他視審美興趣高于實際興趣的表現。但在無限的精神領域范圍內，他卻把哲學放在高于藝術的位置，這表明他認為真居于美之首，對美具有主導意義，美是感性面前的真。黑格爾以真的意識抑制了美的意識，對美的理解實際上是缺乏詩意的。

此外，謝林所提出的“審美直觀”乃是“理智直觀”的客觀化，居于哲學和美學的最高層次的論斷，也體現出美高于真的思想。

西方近代以主客關系的思維方式和主體性原則為主導，認為主體在客體之外，而又憑借主體性，通過感性和理性認識把握客體的本質，進而達到超感性的世界。從這一基本原則出發，西方近代美學以感性顯現理性為美，從而使美受到真的制約，造成了美的抽象性。

四、現當代：美居于比真更高的地位

西方現當代哲學家大多反對傳統形而上學對超感性的抽象概念的崇尚，與此相應，在美學方面也反對所謂美是以感性的東西顯現超感性的東西的傳統觀點，海德格爾的“顯隱說”就是一種較具代表性的觀點。“顯隱說”主張美不在于超越感性，以感性的東西顯現超感性的抽象概念世界，而在于超越在場的、具體的東西從而以在場的具體的東西顯現不在場的然而同樣具體的東西。現當代美學思想所主張的審美的超越，不僅像傳統美學觀點所主張的那樣是超越感性中具體的東西，而且也包括超越感性與理性的具體統一物，這種超越不是超越到抽象的概念世界中去，而是從具體的東西（包括感性與理性的具體統一物）超越到具體的東西中去，只不過前者在場（出場），后者不在場（未出場）而已。“顯隱說”表明，正是從在場的東西中才能顯現出與之相聯系的不在場的東西，才能看出在場者的真（真實面貌）；反之，把在場者與不在場者割裂開來，則只能得到抽象的東西。從這個意義上說，正是審美意識才能使我們達到一事物之真。美在這里顯然比真更優越。美高于真而又包含著真，并且，這里的美和真都是具體的。在提高美的地位方面，西方現當代美學較之近代無疑有了跨越性的進步。

大體來說，古希臘時期實際興趣重于審美興趣，美較多地受到善的制約。中世紀輕視藝術美，但審美意識強烈，其對美與善的地位的看法可看作由古代到近代的過渡階段。近代美學家和思想家大多認為審美興趣高于實際興趣，美高于善，康德、席勒、謝林和黑格爾均作如是說，美較多地受真的制約。而在現當代，則美明顯地居于比真更高的地位。從古至今，美的地位愈益提高的過程反映出人們的精神境界和文化教育水平的不斷提高。

注釋：

①-④張世英．哲學導論[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193，195，196．

參考文獻：

[1]朱光潛．西方美學史[M]．人民文學出版社，1963．

[2]張世英．哲學導論[M]．北京大學出版社， 2004．

[3]楊辛 甘霖．美學原理[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4]左克厚．真善美統一論[J]．青海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9，（2）．

[5]劉志山 余其銓．哲學與真善美的互動與交融——解讀西方哲人真善美理念[J]．現代哲學，2001，（4）．

（王成鎖， 甘肅省平涼市靜寧縣威戎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