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秋暝》是王維的山水力作。
“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作者一開篇即以獨特的結(jié)構(gòu),通力突出“空山”二字。按一般順序,由大到小應是先寫時節(jié)天氣,而后描繪景物。但作者開篇突兀,直書“空山”。試想,清爽的高秋時節(jié),山野清空;清麗的晚照時刻,山色空明;清新的雨歇時分,山氣新空。這一切除了“空山”二字又能以何來概括?如先天后地的慢慢書來,又怎能體現(xiàn)這清麗雅逸而又強烈感人的氛圍?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就在“空山”這一大背景下,一“照”一“流”,描繪出上下靜動兩幅圖畫。皎潔的月光從更顯蔥郁的松林中散落,斑斑駁駁,如水似銀;雨后的山溪水漲石沒,水光鱗鱗,或流,或淌,或瀉,或濺。月影水光,閃閃爍爍,松間石上,明滅有致,似靜亦動,似動亦靜,光影之間一種恬靜的氣氛悄然釀成。如果說首聯(lián)勾勒出了山水的大輪廓,那頸聯(lián)則畫出了細部上下層次。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頷聯(lián)在前兩聯(lián)描繪出的山水松石的襯托下,點上了最富有活力的主體:人物。在作者的筆下山水已清,松竹已浴,如此清新超脫的環(huán)境中,滌塵的浣女款款而來,引得翠竹枝搖葉曳,寧靜的山谷中泛起一串清朗的喧嘩;垂釣的漁夫緩緩而至,蕩起一陣漣漪,使晚凋的蓮葉隨波起伏,明靜的溪流中蕩出一片清雅的婀娜。整個畫面又讓人從視聽上感受到了山水的清麗脫俗。在表達上,作者似乎顛倒了因果,應該是因歸而喧,因下而動,但作者又從常見中發(fā)現(xiàn)了新穎,先聞竹喧、見蓮動,而后隱約而見浣女漁舟,寫出了“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的獨特意境。
至此,組織從大到細,從上到下,從靜到動,從聽到視,讓人感受到了秋時雨后山中晦暝之時超然的詩情畫意。然而,詩人意猶未盡,這詩畫般的意境還不足以明志。于是尾聯(lián)一筆“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以春秋朝野作比,翻了楚辭“王孫兮歸來,山中兮可留”的案, 山野之處成了君子賢士潔身自好、修身養(yǎng)性的好去處,也更反襯出秋日山居的閑逸脫俗。
《山居秋暝》確實給人描摹了一幅清新的山水畫卷,指點了一個可留之處,然而更富有藝術(shù)魅力的不是山水本身,而是王維模山范水獨特的造影,超然的目光和高潔的情懷。
仔細頌詠全詩,雖然開篇即以“空山”總括秋山的特點,然讀罷全篇卻可見,作者基本上是一句一景,一景二物。上有明月青松,下有清泉溪石,聲傳浣女撥竹,波載漁舟蕩蓮,何謂是“空山”?二是晚秋不晚。詩名為描摹秋天,但一不見枯葉衰草,二不聞風蕭雁鳴,讓人所見的是松青竹翠,映日荷花雖不能有,但蓮葉還是亭亭凈植。為什么不是風霜高潔,水落而石出,卻是清泉戀浣女,明月邀漁舟?何見是晚秋?他們頭戴皓月,足濯清漣,松竹相襯,潔蓮相托,不見漁浣勞形,勝似凈土一片,可見王孫難比,俗人難求。果真是凡人?
王維的山水田園詩中確實描繪了大量勞動人民形象,有“浣紗明月下”的浣女,有“傾家事南畝”的農(nóng)家,有野老掂念的牧童,有月照而歸的漁夫,盡管詩中把他們寫得清閑雅致,但細細想來,何處不是辛苦艱難的體現(xiàn)?為什么王維筆下的凡人會不凡呢?之所以他筆下的山野鄉(xiāng)村成了世外桃源,他筆下的浣女漁夫也都帶上了隱逸超然的色彩,是因為這些人物并非自然生活的原形,而是寄托著高尚情懷和體現(xiàn)理想境界的藝術(shù)形象,由此來看,王維的山水詩也還有那么一點浪漫。
(宋 邈,貴州省遵義縣石板鎮(zhèn)天旺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