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與偏見》的輕喜劇風格

摘 要：英國女作家簡·奧斯丁的代表作《傲慢與偏見》被列入世界十大小說名著之一。小說筆調輕松詼諧、幽默嘲諷，洋溢著一種輕喜劇風格。這種風格突出表現在小說情節和人物塑造等方面。

關鍵詞：《傲慢與偏見》 輕喜劇風格 幽默嘲諷

論及女作家簡·奧斯丁在英國文學史上的地位，著名批評家艾德蒙·威爾遜曾經指出：最近一百多年以來，“英國文學曾發生過幾次趣味的革命。文學口味的翻新，影響了幾乎所有作家的聲望，唯獨莎士比亞和簡·奧斯丁經久不衰”[1]。

簡·奧斯丁的代表作《傲慢與偏見》被英國小說家毛姆列入世界十大小說名著之一。為何奧斯丁與她的小說有如此巨大的魅力呢？筆者認為原因在于奧斯丁開創了描寫日常生活的小說，并且她的小說筆調輕松詼諧、幽默嘲諷，富有喜劇色彩，語言機智風趣，格調清新高雅，開一代文學新風。評論家往往把奧斯丁的小說稱為喜劇小說或風尚喜劇。

所謂“喜劇是對于一個可笑、有缺點、有相當長度的行動的摹仿——借以引起快感與笑來宣泄這些情感。喜劇來自笑” [2]， 笑有各式各樣的笑。在《傲慢與偏見》中，由于事件本身波瀾不大，缺乏逗人大笑的力量；但由于作者對生活觀察入微，選擇的事件獨特，人物性格鮮明，令人發出會心的微笑，在平淡中體會它的幽默，領略它的妙趣，因此可以說，在《傲慢與偏見》中洋溢的是一種輕喜劇風格。本篇將以這種輕喜劇風格為主線，探討它在小說情節和人物塑造兩方面的滲透。

《傲慢與偏見》這部小說的基本情節非常簡單：班納特太太有一個愿望，就是把她待字閨中的五位千金小姐都嫁給有錢人。故事從班納特太太處心積慮要嫁出女兒開始，以三個女兒的成功出嫁而告終。故事的展開始終圍繞著小說開篇的第一句話，一條由班納特太太總結出來的規律，“凡是有財產的單身漢，必定需要娶位太太，這已經成了一條舉世公認的真理”， 其字面下隱藏的“真理”的微妙含義是：“凡是沒有財產的單身女子都想嫁一個丈夫，尤其是有錢的丈夫”。這句話采用了“突降”的修辭手法，用莊重的文體容納庸俗的內容，為全書奠定了喜劇的基調。由此引出一大群可笑的人物和一連串可笑的情節。本應是“獵手”的有錢的單身漢卻淪為單身女子們的“獵物”。那一場場充滿風趣、優雅的舞會，正是少女們“獵夫”的精彩寫照。故事的結局正如班納特太太所愿：大女兒吉蒂嫁給了“每年有四五千鎊收入”的彬格萊，二女兒伊麗莎白嫁給了出身高貴、財產豐厚、年進一萬鎊的達西，小女兒麗迪雅嫁給了得到一大筆錢援助的韋翰，班納特鄰居家27歲的夏綠蒂嫁給了繼承班納特家財產的柯林斯。

吉蒂和彬格萊在尼日斐舞會上一見鐘情。后來彬格萊的妹妹邀請吉蒂去尼日斐莊園玩，天要下雨，吉蒂想乘車前往，班納特太太卻有意讓吉蒂騎馬去，下雨就可以在那兒過夜。結果吉蒂真的淋雨生病了，留在尼日斐莊園。奧斯丁安排這一情節，既為吉蒂和彬格萊的感情發展創造空間，更主要的目的是引出伊麗莎白步行看望姐姐的情節，為小說的中心人物伊麗莎白和達西的加深了解鋪好路。

小說的主要情節是伊麗莎白和達西之間崎嶇不平的愛情道路以及兩人傲慢與偏見的摩擦碰撞。在第一次舞會上，伊麗莎白對達西的第一印象是傲慢無禮，而達西也覺得伊麗莎白沒有漂亮到能打動他的心。但經過進一步的接觸，達西開始為伊麗莎白美麗的眼睛和敏捷的智慧而著迷，對她產生了愛慕之情。但是由于韋翰對達西的中傷和誹謗，以及達西對伊麗莎白的姐姐吉蒂與彬格萊交往的干涉，使伊麗莎白對達西深惡痛絕，偏見日深。喜劇沖突的高潮出現在伊麗莎白拒絕了達西的第一次求婚。她振振有辭地指責達西，并聲稱她最不想嫁的男人就是達西。后來達西向伊麗莎白解釋了誤會，并改正了自己的傲慢態度，情節發展也出現了重大轉折。達西的姨媽咖苔琳夫人盛氣凌人的造訪無意中道出了達西對伊麗莎白的小妹慷慨的援助，伊麗莎白對達西的偏見也隨之冰釋，并油然而生崇敬愛慕之情，最后這對有情人終成眷屬。

小說在其它次要情節上也同樣用到這樣的“突轉”手法，使情節富于喜劇性：柯林斯先生向伊麗莎白求婚，卻娶了夏綠蒂；債臺高筑的韋翰與麗迪雅私奔，這個丑聞幾乎毀了班納特一家，二人卻突然得到達西一大筆錢的援助，使他們得以體面結婚。

除了富于喜劇性的小說情節以外，奧斯丁塑造的一個個喜劇人物更是值得稱道。她很少正面描寫人物形象，而是采用“戲劇表現手法”，“把人物展現出來，由他們各自亮相，讓我們在他們的言語行動中捕捉其音容笑貌”[3]，了解他們的性格特征。即便是最次要的角色，在奧斯丁的筆下也極為鮮明生動，極富喜劇性。

比如小說一開場，班納特太太一聽說“有錢的單身漢” 彬格萊的到來，雖然還未見面，便把他看作自己女兒理所應得的一筆財產：“每年有四五千鎊的收入。真是女兒們的福氣！”[4]當她敦促她的丈夫盡快去拜訪彬格萊時，班納特先生假意不去，“我不用去。你帶著女兒們去就得了，要不你干脆打發她們自己去，那或許更好些，因為你跟女兒們比起來，她們哪一個都不能勝過你的美貌，你去了，彬格萊先生倒可能挑中你呢。”[5]當班納特太太以為也有女兒待嫁的鄰居已經搶先結識了彬格萊，懊惱不已，于是她便罵起女兒來：“別那么咳個不停，吉蒂，看老天爺分上吧！稍許體諒一下我的神經吧。你簡直叫我的神經要脹裂了。”“吉蒂真不知趣，”她的父親說：“咳嗽也不知道揀個時候。”[6]但是，當班納特太太得知先生已經拜訪了彬格萊，彬格萊很快將回訪時，又立即興奮異常，對她丈夫大贊了一番。而班納特先生只說了一句：“吉蒂，現在你可以放心大膽地咳嗽了。”[7]在這些精彩的對白中，班納特夫婦的性格特征表現得淋漓盡致，一個機智幽默，愛挖苦人；一個庸俗愚昧，喜怒無常，使讀者如見其人，如聞其聲。

另外一個值得一提的喜劇人物是柯林斯先生。他向伊麗莎白求婚時，是這樣表白的：

我所以要結婚，有這樣幾點理由：第一，我認為凡是像我這樣生活寬裕的牧師，理當給全教區樹立一個婚姻的好榜樣；其次，我深信結婚會大大地促進我的幸福；第三，我三生有幸，能夠侍候上這樣高貴的一個女施主，她特別勸告我結婚，特別贊成我結婚……往后令尊過世（但愿他長命百歲），得由我繼承財產，因此我打算娶他一個女兒作家室，使得將來這件不愉快的事發生的時候，你們的損失可以盡量減輕一些，否則我實在過意不去……說到妝奩財產，我完全無所謂，我決不會在這方面向你父親提出什么要求，我非常了解，他的能力也辦不到……而且請你放心，我們結婚以后，我決不會說一句小氣話。[8]

他的求婚竟像宣讀布道文一樣，虔誠而有條理，并且結婚的理由也是荒唐至極，既是為了取悅于他的施主咖苔琳夫人，又是為了減輕對方的財產損失。當伊麗莎白拒絕了他之后，他仍愚蠢地認為“姑娘們遇到人家第一次求婚，即使心里愿意答應，口頭上總是拒絕”[9]。他完全生活在妄自尊大的幻覺中。作者把這樣一個盲目自信、裝腔作勢、感情蒼白、愚笨無知的形象刻畫得極為鮮明生動，著實引人發笑。

英國著名文學家和評論家基布爾說“簡·奧斯丁是一位喜劇藝術家”，并認為她 “在純粹喜劇藝術方面僅次于莎士比亞”。因為奧斯丁運用“反諷”這一喜劇表現手法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不管是那些愚蠢的人，還是像達西和伊麗莎白這樣的“智者”，都難逃作者的諷刺筆觸：“傲慢”的達西最初對班納特家頗有微詞，可后來恰恰是他娶了伊麗莎白。伊麗莎白曾斷然聲稱絕不嫁給達西，卻還是做了達西太太。

但是，奧斯丁對她所諷刺的人物沒有憤怒和怨恨，而是引人在歡笑后思考關于美的問題，關于人的自我認識以及愛情、金錢和婚姻等問題。奧斯丁曾這樣評價自己的小說：“小說家在作品里展現了最高的智慧；他用最恰當的語言，向世人表達他對人類最徹底的了解。把人性各式各樣不同的方面，最巧妙地加以描繪，筆下閃耀著機智和幽默。”[10]這段話實際上也是對她的作品的最好的注解。她的作品中幽默的輕喜劇風格帶給人們的不是捧腹大笑，而是含蓄、雋永并引人深思的會心的微笑。做到這一點太不容易了。中國小說呢？是不是因為缺少這種輕喜劇的幽默感，我們才難能讀到諷刺藝術的杰作？當然，錢鐘書的《圍城》以及楊絳的小說也洋溢著輕喜劇風格，但我們仍期待讀到更多這樣的作品。

注釋：

[1]艾德蒙·威爾遜. 漫談簡·奧斯丁[A]. 朱虹編. 奧斯丁研究[C]. 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85.

[2]亞里士多德. 詩學[M]. 人民文學出版社，1985.

[3]劉雯. 論<傲慢與偏見>的喜劇精神[J]. 外國文學研究， 1997，(2)：77－78.

[4][5][6][7][8][9]簡·奧斯丁. 傲慢與偏見[M]. 王科一譯. 上海譯文出版社，1996.

[10]楊絳. 關于小說[M]. 三聯書店，1986.

(唐韶鳳，廣東湛江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