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斯比特曾經以《大趨勢》聞名于世。今年他以近80歲的高齡,要寫出一本《中國大趨勢》。他在南開大學和天津財經學院找了30個大學生,分別閱讀100個城市的日報,搜尋新發生的事件和故事,做成摘要,再翻譯成蹩腳的英語,為納斯比特寫書的第一道工作。前不久我們一起坐車去天津的路上,他把前一天晚上閱讀的讀報摘要給我看,整整100多頁的東西。他都做了詳細批注。車在行走,我不習慣閱讀,只好合上夾子。納斯比特卻看了一路的《中國日報》。車一到天津,他就坐下來目光炯炯地跟我們三個助手討論從讀報摘錄中所學到的東西。他的一些批注,具有敏銳而很深的洞見。
老人精力之充沛讓我稱奇。閱讀中國的變化,對他這樣一個不懂中文的外國人來說,是很吃力的活,沒有超強的精力不行。納斯比特像個小孩一樣地笑了。他說:“我有一雙童真的眼睛。”他解釋說,自己不是經濟學家,不是哲學家,不是金融專家,沒有任何成見,他只對中國一刻接一刻的新發生感興趣。中國人對許多事情熟視無睹,他這個老外卻很新鮮。西方人沒有耐心來閱讀中國,更沒有掌握100個城市的發展報道這個巨大的寶庫。他像小孩一樣的天真無邪,當然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觀察一個現象,最忌諱先入為主。你已經有一大堆理論、邏輯和經驗了,你還怎么去把握那一刻接一刻的真實?比如,觀察中國30年的改革巨變,是從源頭一點點梳理更容易得出切合實際的判斷呢。還是從今天反觀30年更準確呢?納斯比特當屬后者。從現實反觀歷史,便可以清楚地看清大致的脈絡。而從歷史一點點追溯,反而容易迷失在歷史的叢林之中。1980年代初納斯比特的《大趨勢》問世,沒有人把它當成一本嚴肅著作,其中沒有數據的分析推演,沒有對歷史的解剖,富有的只是對一些事件的報道,許多人就把它當新聞報道看。
可是25年過去了,《大趨勢》所作的預測大都兌現。世界各地不斷有人問納斯比特。“下一個大趨勢是什么?”而且常常另外一個問題緊跟在后面;“你為什么能知道未來?”一位朋友更是窮追不舍。“照您說的那樣,如果未來是隱含于現實生活中的,可是我們觀察同樣的現象,并沒有得出同您一樣的結論。究竟是什么造成了這種差異?”納斯比特回應,自己有一雙沒有被“龐大的已知”污染的“童真的眼睛”。
多年來,納斯比特以一種省察現實的“童真的眼睛”觀察著,從來不顧忌現有的理論或官方權威的信息,于是常常能得出與眾不同的結論。他還喜歡借助“新聞眼”來看世象。一個報紙的版面是很金貴的,許多東西都要上。無限的信息,有限的版面,能擠進熱點版面的大多是對當地社區有重要意義的事件。觀察者對這些經過選裁的事件不帶偏見地覺知,就可以洞悉一個地方一刻接一刻的真實,也就容易把握這個地方的未來趨勢了。
世界處于不斷的變化之中。面對“唯一不變的是變化”之類的警句,人們已有了麻木和無力感。每個人都會說“歡迎變化”,但是大多數人對變化卻是抱著敬畏、遲疑或觀望的態度。納斯比特觸摸到了人們面對變化的這種無力感。那是龐大已知的奇妙作用。為擺脫被已知拘押的困境,他崇尚并保持著“童真的眼睛”。
納斯比特令人興奮。當一些未來學大師如大前研一、阿爾文·托夫勒、克里斯·安德森急于去分析描述互聯網所改變了的世界面貌,他則轉向了人們的思維和精神。而且抓住了不受傳統、經驗、理論、成見等束縛的“童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