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兩會”上,曾經的大陸首富張茵女士提出了對新《勞動合同法》的質疑,并建議對高收入人群奇高的個稅率適當下調。一時引起了鋪天蓋地的批評和謾罵,批評者自詡代表窮人利益,謾罵者大多本身即是窮人。但我很欽佩張茵女士,她公開宣稱她就是代表企業主和高收入者的利益,她認為新《勞動合同法》大幅提高企業成本和對高收入者收取奇高的個稅,當然是阻礙生產力發展的。
這又扯到一個公平與效率的悖論?!皟蓵遍]幕時溫家寶總理答記者問,稱中國經濟的困難難就難在要在抑制通脹和保持一定增長速度之間作出適當選擇,這實質也是公平與效率如何平衡的問題。
中國的知識分子們從來都一至少嘴上都“義”字當先,諱言利益。因為圣人早在幾千年前就說“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但真有脫離“利”的“義”嗎?任何一種論辯,當一方扯起“義”的道德大旗后,便已不是平等的討論了。因為自詡代言“義”者首先是自我拔高,而當被支持者進一步推高之后又會產生真誠的自我感動,這時在他眼里對方就是一群自利小人,對方的話他連聽都不想聽。
股市大辯論之后不久在中國證監會召集的一次經濟學家座談會上,“賭場論”正反兩方的代表性人物張維迎與韓志國見面。張問韓你做不做股票,韓答當然做,張說你是利益中人,你跟我討論股市不可能客觀,韓答你沒有所謂利益你更可以不負責任地大放厥詞……幾年后當郎成平又扯出“義”之大旗以顧雛軍案指責民企侵吞國有資產時,張維迎率先迎戰。刁詭的是,由于張是多家民企顧問和獨董,這次他被指責為利益集團代言人,因而在所謂道義上先輸一籌。不知這時的張維迎是否想起了他曾對韓志國說過的話?
其實,絕對沒有脫離了“利”的“義”,即使沒有經濟上的“利”也有其他方面的“利”,沒有短期可視的“利”也有長期水到渠成的“利”。就像“艷照門”之后,大家總想起“玉女”阿嬌在鏡頭前哭著說的“很傻很天真”,恐怕只有一度被她打動的公眾才是真正的“很傻很天真”。
在央視和《北京青年報》強力渲染之后,方泉質疑吳敬璉“賭場論”的微弱聲音,伴著方泉被認為是莊托所以不過是個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的形象而被淹沒了。但這時韓志國坐不住了,因為若搞了11年的中國股市是賭場,那么幾千萬股民便是賭徒,股市干脆關門拉倒。韓志國邀請厲以寧、董輔礽、蕭灼基和吳曉求召開媒體見面會,駁斥吳敬璉的“賭場論”。這后來被傾向吳敬璉一方的媒體定性為“圍攻”吳敬璉。
歷時兩個多月的公開辯論,有點像兩岸關系的那個說法“一中各表”。后來朱镕基總理在“兩會”答記者問說的三句話似乎是一種概括和總結,他說中國發展11年的股市,“發展很快,成績很大,問題很多”。辯論啥呀?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但對中國股市本身而言,只有“發展是硬道理”。
在大辯論的整個過程中,我一直保有對吳老先生的那份景仰,盡管我更傾向厲以寧們“在發展中解決問題”的立場。但對吳老“我可以反對你的觀點卻堅決捍衛你發表觀點的權利”。“兩會”召開前我還讓記者馬騰奉上兩本拙作請吳老“指正”,吳老對馬騰說:“聽說你們主編也是個市場專家?!薄皟蓵笨扉]幕時,大辯論升級得火藥味愈濃,這時我讓馬騰找吳老聯系拜見,吳老突然怒言:“中科創業的事還沒完吶!”然后拂袖而去。
我想吳老一定也認為我是呂梁的一伙,因而是代表既得利益挑戰他的“賭場論”的,而他這樣怒言“中科創業”,大概是指我手腳不干凈要倒霉的。不過老先生的率真依然讓我毫無惡感。只在當年12月31日晚在孔乙己酒店喝過幾壺黃酒打開電視之際,看到中央電視臺經濟半小時年度經濟人物頒獎典禮,在貝多芬悲愴的《命運交響曲》聲中,被譽為“中國經濟學界良心”、“鐵肩擔道義”的吳老先生健步走上前臺……可能是酒壯松人膽,我脫口而出:“老爺子成神啦!”
我由衷地為這個曾讓我熱淚盈眶的老人感到一種擔憂,盡管他可能永遠忘不掉我對他的“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