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結式中補語位置上的句法限制

摘 要：動結式中，補語位置對進入其中的成分在詞性、音節和語體色彩上作出傾向性的要求，該位置與形容詞、單音節詞及口語詞構成無標記組配，而與動詞、雙音節詞及書面語詞構成有標記組配。

關鍵詞：動結式 補語 句法 標記

引言

徐樞先生（1993）指出：“任何一種正確的、可以接受的說法實際上都是諸多條件層層限制的結果。當然，對某一格式來說，這些條件可能并不是很均衡的，有的在句法上多些，表現得明顯些；有的則在語義上多些，表現得明顯些。這種情況我們漢人往往是習而不察的，對外國人學習漢語恐怕就是一個比較困難的問題了。”如此看來，作為對外漢語教學中的一個難點的動結式，它允許什么樣的成分進入其中充當補語，要受到多種條件的限制，而在句法上受到的限制只是其中的一種。本文僅就動結式中補語位置上的句法限制條件進行探討。

一、動結式中補語位置上成分的性質和類別

（一）動結式中補語位置上的成分以形容詞為主

動結式是“主要動詞加表示結果的形容詞或動詞”構成的粘合式述補結構，也就是說，能夠進入動結式中補語位置上的成分，主要是形容詞和動詞。但是，形容詞和動詞進入動結式充當補語的能力卻大不相同。形容詞進入動結式充當補語的能力遠遠大于動詞。朱德熙（1982，1999：144）指出，能夠充當結果補語的主要是形容詞，動詞進入其中的為數不多，常見的有：“走、跑、動、倒、翻、病、瘋、死、見、懂、成、完、通、穿、透”等。趙元任（1968，1979：207）列出的“常用補語表”（按：趙先生所說的常用補語就是指能夠進入動結式充當補語的一些常用詞）中有153個詞，形容詞127個，動詞只有26個。劉月華等（2001：541）指出，口語中常用的單音形容詞一般都能進入動結式中補語位置，而進入動結式中補語位置上的動詞，則比較少，常見的有“見、成、懂、走、跑、哭、笑、住、掉、著、倒、作、為、死、透、丟、到、在、給等”。

進入動結式充當補語的以形容詞為主，但并不是說形容詞大多能夠作結果補語。實際上，能夠作結果補語的形容詞只占形容詞整體的一小部分，形容詞的主要功能并不是作補語（莫彭齡、單青1985；沈家煊1997；郭銳2004；李泉2005）。陸儉明（1990）考察了944個常用形容詞，經逐個檢驗，能夠進入動結式作補語的只有144個，約占15%。

（二）動結式中補語位置上的成分以單音節詞為主

無論是進入動結式充當補語的形容詞，還是進入動結式充當補語的動詞，在音節特征上也有一定的限制——它們以單音節為主。

少數口語中常用的雙音節動詞也能進入動結式中的補語位置，主要有“習慣”“走嘴”“岔氣”“出神兒”“花眼”“散架”“趴下”等。

（1）他采取的是逐步修改的方法，經過積累，使原有的劇目有了全新的面貌，而觀眾在這個漸變的過程中，無形地也就看習慣了。（1995年《人民日報》）

（2）我說走嘴啦！（老舍《龍須溝》）

（3）怕是挑花眼了吧！（1996年《人民日報》）

（4）赫連都脫了上衣，一人給了他們一拳，全都揍趴下了。（汪曾祺《星期天》）

這些雙音節動詞進入動結式作補語很受限制，不僅與其結合的述語動詞很有限，而且它們與述語動詞的結合也不穩固，如“看習慣”不如“看慣”自然；“說走嘴”不如“說走了嘴”自然；“挑花眼”不如“挑花了眼”自然等等。

單音形容詞進入動結式中充當補語的能力很強，馬真、陸儉明（1997）考察的168個單音形容詞中，有153個能夠作補語，約占91.07%。劉振平（2007）選取國家漢語水平考試委員會辦公室考試中心制定的《漢語水平詞匯與漢字等級大綱》（經濟科學出版社2001年版）中所收的單音形容詞（包括兼有形容詞性的兼類詞），進行分義項處理，最終共得單音形容詞詞項454個。通過語料庫考察發現，這454個單音形容詞詞項中有423個能夠作補語，約占93.2%。

雙音節形容詞進入動結式作補語的能力遠不如單音節形容詞，例如“‘貴、粗、錯’都能進入其中作補語（如‘買貴了’‘變粗了’‘寫錯了’），可是與之同義的雙音節形容詞‘昂貴’‘粗壯’‘錯誤’就不行（不能說‘*買昂貴了’‘*變粗壯了’‘*寫錯誤了’）”。（馬真、陸儉明1997）根據馬真、陸儉明（1997）的考察，在他們考察的790個雙音形容詞中，能夠進入動結式充當補語的只有63個，不足8%。

多音節形容詞、重疊式形容詞及形容詞短語，未見有進入動結式充當補語的。

（三）動結式中補語位置上的成分以口語詞為主

通過進一步分析可以看出，單音節形容詞能夠進入動結式中的補語位置，而與之同義的雙音形容詞卻不能進入，一個重要的原因是，跟與其同義的雙音節形容詞相比，單音形容詞更具有口語化。結合上面我們已經指出的“進入動結式中補語位置上的雙音節動詞主要是一些口語中的常用詞”這一事實，可以看出動結式中補語位置有親和口語詞的傾向。

二、不同句法特征與動結式中補語位置的關聯模式

（一）沈家煊的新標記論

沈家煊（1999）在傳統標記理論的基礎上，汲取當今語言類型學發現的一些跨語言的標記模式，歸納出一種新的標記理論，用來描寫和解釋漢語語法中的種種不對稱。新的標記論，接納標記的相對模式、注重若干范疇之間標記的“關聯模式”。

傳統的標記理論用于詞法和句法時一般只承認一種標記模式，即“二分模式”；一個范疇只有兩個成員的對立，一個是有標記項，一個是無標記項。但事實上有許多語法范疇的成員不止兩個。因此，新的標記模式是“相對的”多分模式，可以用一個等級來表示。如：

單數＞復數＞雙數＞三數/少量數

它表示有標記和無標記是個程度問題，箭頭表示有標記程度的增加。新的標記論接納標記的相對模式的思想可以看作是對Trubetzkoy關于音位有“級差對立”思想的繼承，也跟Lyons語義上標記有程度之別的觀點相一致。傳統的“二分模式”可以看作是“相對模式”的一個特例。

傳統的標記理論只建立一個范疇內兩個成員的標記模式，是一種“簡單模式”，新的標記論要把一個范疇跟另一個范疇聯系起來，建立兩個范疇或多個范疇之間的“關聯模式”。比如說，“關聯模式”在數和名詞這兩個范疇之間建立起一種關聯：對個體名詞而言，單數是無標記項，復數是有標記項；對集合名詞而言，復數是無標記項，單數是有標記項，即：

（二）動結式中補語位置與三組句法特征的關聯模式

我們在這里借助新標記論，來建構句法特征與動結式中的補語位置之間的關聯模式。經過上文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動結式中的補語位置對進入其中的成分在詞性、音節及語體特征上都作出了一定的要求，具體情況如下：

1.進入動結式充當補語的是形容詞和動詞，但以形容詞為主，即在進入動結式充當補語的能力上：形容詞＞動詞；

2.在音節形式上，進入動結式充當補語的形容詞和動詞均以單音節的為主，即在進入動結式充當補語的能力上：單音形容詞＞雙音形容詞；單音動詞＞雙音動詞；

3.動結式的補語位置上有親和口語詞的傾向，即在進入動結式充當補語的能力上：口語詞＞書面語詞。

通過總結動結式中補語位置上的成分的不同特征，我們可以建立成分的不同句法特征與補語位置組配的“關聯模式”，從而更加直觀地反映出動結式中補語位置上的句法限制條件。即：

三、結語

上面的關聯模式反映了動結式中補語位置上所要求的一些句法特征，它是一種傾向性要求，具有不同句法特征的成分在進入其中時，存在著一定的優先等級，具有與補語位置構成無標記組配特征的成分自然優先進入其中，而具有與補語位置構成有標記組配特征的則較難進入其中。

參考文獻：

[1]郭銳.現代漢語詞類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

[2]劉月華，潘文娛，故韡.實用現代漢語語法（增訂本）[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

[3]劉振平.單音形容詞作狀語和補語的對比研究[D].北京：北京語言大學博士學位論文， 2007.

[4]陸儉明.“VA了”述補結構語義分析[J].漢語學習， 1990，（1）.

[5]馬真，陸儉明.形容詞作結果補語情況考察（一）[J].漢語學習，1997，（1）.

[6]莫彭齡，單青.三大類實詞句法功能的統計分析[J].南京師大學報，19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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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沈家煊.不對稱和標記論[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9.

[9]徐樞.談語義制約和格式實現的條件[J].世界漢語教學，1993（4）.

[10]趙元任.漢語口語語法[M].呂叔湘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

[11]朱德熙.語法講義[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

（劉振平，北京語言大學繼續教育網絡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