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再”和“再三”的句法和語義分析

摘 要：“一再”和“再三”兩詞的語義和用法接近。在句法上，二詞存在一些較為顯著的差異；在語義上，二詞有細微的不同之處。“一再”表示的“一次一次”可以有較長的時間跨度，動作次數之間也可以有較長的時間間隔，而“再三”表示的“一次一次”重在短時間內動作次數的反復。“再三”有表集中量的“多次”義，“一再”沒有。

關鍵詞：“一再” “再三” “頻率副詞” 句法差異 語用、語義差異

前言

“一再”和“再三”是現代漢語中一組意義和用法相近的頻率副詞?！冬F代漢語八百詞》沒有單獨收錄“一再”，只收錄了“再三”?！冬F代漢語虛詞用法小詞典》和《現代漢語詞典》等工具書對這兩個詞的釋義大致相同，都是“一次又一次”。我們發現，這樣的釋義是不能解釋以下現象的：

（1）a.中央一再強調，必須牢固樹立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①

﹡b.中央強調一再，必須牢固樹立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

（2）a.中央再三強調，必須牢固樹立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

b.中央強調再三，必須牢固樹立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

（3）a.近年來，中央一再強調，必須牢固樹立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

b.今天的人代會上，中央再三強調，必須牢固樹立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

從以上例子中，我們可以看出：“一再”和“再三”有時候可以互相換用，如例（1a）和（2a）；有時候不可以，如例（1b）和（2b）；有時候在語用上要選擇一個最合適的，以滿足不同的表達需要，如例（3a）和（3b）。

鑒于“一再”和“再三”在以上例句和變換中的不同表現，本文擬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找出它們在句法、語用上的差異并重點尋求語義上的解釋。

一、句法差異

(一)與動詞的位置關系

在現代漢語中，“一再”總是用于動詞前。如：

（4）當著領導，他一再強調晚上還要開出租車。

（5）你總是愛淘氣，愛開玩笑，所以一再闖禍。

而類似例（1b）是不合格或者說不被人接受的句子。而“再三”既可以用在動詞前，也可以用在動詞后。如：

（6）趙林中再三斟酌，將兼并改稱“歸并”。

（7）他又一次抽出信紙斟酌再三。

（8）再三思索，才想起了對于詩人的一個回憶。

（9）她思索再三，覺得把這個孩子先養著再說吧。

(二)“一再+動詞”和“再三+動詞/動詞+再三”對主語的選擇

通過對語料分析，我們發現，“再三+動詞/動詞+再三”所在句子中的主語在語義上一般都是與人有關的，包括人名、人稱代詞、職務稱謂、單位集團組織等。如：

（10）戴笠再三強調這項任務的重要性，并說看來最困難，但也最容易。

（11）他再三關照我不可聲張，千萬不要吸引文學青年或者文學愛好者來團聚。

（12）裁判發現后再三地說服才繼續對弈，結果還是輸了。

（13）這家公司斟酌再三后，毅然請省城一家廣告策劃中心運籌帷幄。

而“一再+動詞”所在句子的主語范圍比較寬廣，不僅包括與人有關的人名稱謂、組織集團等，還可以是其他事物。如：

（14）客機的飛行并未因飛艇而受影響，雖然票價一再上漲，但營運的增長仍舊很快

（15）然而，歷史往往一再重復地制造著這種誤會。

（16）舞臺美工說，她也是波蘭人，從南斯拉夫來，那兒戰火一再升級，她的劇院關閉了。

（三）兼語句中小謂語中的動詞前一般只能用“再三”，不能用“一再”；大謂語中的第一個動詞前，“一再”和“再三”都可以用（用“‖”隔開大主語和大謂語，用“∣”隔開小主語和小謂語）。

小謂語中的動詞前用“再三”，如：

（17）a.朋友們‖叫她∣再三考慮，這太危險了，稍有不慎，就會被抓起來。

*b.朋友們‖叫她∣一再考慮，這太危險了，稍有不慎，就會被抓起來。

大謂語中的第一個動詞前用“一再”或“再三”，如：

（18）小說的主人公關山林‖卻一再讓你∣想起巴頓將軍。

（19）高宗‖再三讓他∣回去，他為盡孝道而前進不輟。

前文討論過“再三+動詞”所在句的主語一般都是與人有關的，而兼語句中的小主語一般都是與人有關的代詞或人名、稱謂，所以兼語句中小謂語中的動詞前一般只能用“再三”。當然，當小主語是物或其他時，就出現了例外，如：

（20）讓河水∣一再漲潮。

（21）大家勢必謹記，不要讓錯誤∣一再延續。

這兩句話中的大主語都省略了，小主語不是與人有關的代詞、人名或稱謂，因此小謂語中的動詞前也就可以用“一再”。

（四）“再三+動詞/動詞+再三”所在的句中通?？梢允÷灾髡Z，而“一再+動詞”前省略主語的情況很少見，即使省略，它前面一般都會有其他成分。如：

（22）思量再三，他終于打定主意：對克格勃進行報復。

（23）這樣一再地勸諫，終于說動了仁宗，張堯佐不再升遷.

（24）盡管一再要求電話局派人修理，可得到的仍只是許諾。

（25）如此不斷地一再更替，總有一條雌魚得居雄長。

如果把“一再”前面的“這樣”“盡管”“如此不斷地”這些代詞、連詞及短語去掉，句子很顯然就不成立了?？梢?，“一再+動詞”的獨立成句能力沒有“再三+動詞/動詞+再三”強。

(五)在表示短暫意義的“v+一下”格式前，只能用“再三”，不能用“一再”。如：

（26）a.有關安全問題，我還要再三強調一下。

*b.有關安全問題，我還要一再強調一下。

（27）a.我們還要再三思考一下這個問題。

*b.我們還要一再思考一下這個問題。

以上從五個方面總結了“一再”和“再三”在句法上的差異。很多時候，“一再”和“再三”的差異體現在語用上。表現在當一句話中“一再”和“再三”都可以使用的時候，選擇使用哪個更好，更切合語境。下面從語義上對它們的句法語用差異進行解釋。

二、語義差異及解釋

“一再”和“再三”的句法語用差異歸根結底是由其語義差異導致的。

（一）“一再”和“再三”在體現動作頻率上有時間跨度的長短差異?？聪旅胬洌?/p>

（1）a.中央一再強調，必須牢固樹立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

（2）a.中央再三強調，必須牢固樹立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

這兩句話中，動詞“強調”前面既能用“一再”，也能用“再三”?！耙辉佟焙汀霸偃倍俭w現了“中央強調次數的多和頻繁”。我們可以加上表時間的修飾語，變成：

（3）a.近年來，中央一再強調，必須牢固樹立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

b.今天的人代會上，中央再三強調，必須牢固樹立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

這時，我們可以明顯感受到：“一再”修飾的“強調”可以有一個相對較長的時間跨度，每次“強調”的次數之間可以有一個相對較長的時間間隔：一次……一次……又一次……；而“再三”修飾的動作的時間跨度一般相對較短，重在較短時間跨度里的動作次數的反復：一次、一次……一次。當然，當句首不出現表時間的修飾語時，選用例（1）a，還是選用例（2）a，就完全出于作者的表達需要了。如果作者主要想強調“這個強調是中央一貫做的”，那么他會選擇使用例（1）a，因為“一再”可以讓我們體會到一個較長的時間跨度；如果主要想強調“在某一段時間內，中央強調次數的頻繁”，那么他會選擇例（2）a。我們再看以下幾個例子：

（28）劍橋，即他詩文中一再（？再三）寫到的“康橋”。

（29）衛生間，一進一出，乃關系職工利益的大事，為什么會議室倒舍得花錢一再（？再三）裝修?

（30）他們的影響雖然很有限，而且他們的一再（？再三）抬頭只是一次比一次顯出力量的單薄，但他們也能?；笠粫r……

我們發現，以上例句中的“一再”如果用“再三”替換，我們會覺得比較別扭。例（28）中，用“一再”而不用“再三”是因為：徐志摩提到“康橋”的詩文有好幾篇，這些詩文寫于不同的時期。用“一再”能體現出這些詩文每篇之間具有較長的時間跨度。試比較：“信中再三說明，這些指示是北方局向中央建議，經中央批準的……”這句話中選擇用“再三”，不用“一再”是因為這些說明都只在一封信中，沒體現較長的時間跨度，只有“說明”次數的重復。例（29）中，主要強調的是一次接著一次的裝修，有明顯的時間跨度，而且這個時間跨度還沒有確定的終點。如果換用“再三”，側重體現出的是裝修次數的頻繁，體現不出裝修持續的時間長度。例（30）中，“一再”體現出了“一次比一次”在時間長度上的延伸。因此，在語義上，“一再”既能體現動作間隔反復的頻率，又能體現動作持續有一個較長的時間跨度，并且這個時間跨度可以是沒有終點的。而“再三”卻一般只表示在較短時間跨度里的動作次數的反復。這從根本上決定了“一再”和“再三”在句法、語用上的差異。再看以下幾個例句：

（31）我再三向父親要報紙看，父親卻不許可。

（32）他再三囑咐茶房，甚是仔細。

（33）一心想睡覺的小陳老爺再三推托不開，只好答應出面到豆餅行去賒。

同樣，如果這三個例句中的“再三”換成“一再”，在語義上就不太合適。首先，這三個例句中的動作都發生在一個較短的時間段內。其次，例（31）中，主要強調的是“向父親要報紙看”這個動作次數的頻率高，例（32）中，主要強調的是“囑咐茶房”這個動作次數的頻率高。例（33）中，主要強調的是“推托”這個動作次數的頻率高。這三個例句中的動作都是發生在某一較短時間內，著重要強調的是在較短時間內動作重復的次數多，因此，不宜用“一再”來替換。

（二）“再三”有表集中量的“多次”義；“一再”沒有。

前文中，我們探討了“一再”和“再三”與動詞的位置關系?！耙辉佟辈荒芊旁趧釉~后，而“再三”卻經常可以用在動詞后面。原因在于：“再三”重在強調短時間內次數反復的語義特征使“再三”具有了一種“表短時間內量多”的數量義，可以用在持續動詞的后面，作補語。如：強調再三、考慮再三、思索再三、猶豫再三、斟酌再三等等。我們也可以說成：強調多次、考慮多次、思索多次、猶豫多次、斟酌多次等等。而“一再”由于經常用來體現較長時間跨度內的動作次數的反復，所以不能表短時間內的集中數量義，也就不用在動詞后作補語。

（三）前文中，我們指出了在表示短暫意義的“v+一下”格式前，只能用“再三”，不能用“一再”?！耙辉佟北硎镜摹耙淮斡忠淮巍庇袝r間的間隔和延續?！耙幌隆北硎镜氖嵌虝r義，所以把“一再”和“一下”用在一起就在時間的長短上有了沖突。而“再三”主要強調的是較短時間跨度內動作的頻率高，因此能和表短時的“一下”連用。

結語

本文從“一再”和“再三”的句法差異出發，在此基礎上，考察了他們的語用、語義差異。我們發現語義差異是導致句法、語用差異的深層原因。“一再”修飾的動作“可以有一個相對較長的時間跨度”的語義使它多和表較長時段的時間詞共現；而“再三”修飾的動作“時間跨度一般相對較短，短時間內頻率高”的語義使它多和表較短時段的時間詞共現，也能用在動詞后補充說明動作的量。

注釋：

①本文所使用的語料均來自北大語料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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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蘇靜，上海師范大學對外漢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