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上世紀60年代以來,聯合國相繼出臺了一系列旨在保護未成年人的國際公約,由此形成了未成年人刑事司法保護的國際原則。這些原則是包括中國在內的世界各國不能忽視和必須遵守的最低限度的刑事司法準則。我們必須順應全球一體化的發展趨勢,完善我國的有關法律,使未成年人的刑事訴訟權利得以保障和實現。
[關鍵詞]未成年人;訴訟權利;保障;完善;原則
[中圖分類號]D912.7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7002-7408(2008)07-0096-03
隨著尊重人權、人權保護的價值理念取代功利主義的價值觀,刑事訴訟便進入了同時關注打擊犯罪和保障人權的新時代。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作為刑事訴訟特別程序,既要服務于打擊犯罪的需要,也應將對未成年人的權利保護作為其追求的目的。基于此,世界各國均采取了對未成年犯罪人的寬容態度和不同程度的政策關懷,體現了對未成年人的特殊保護。聯合國也相繼出臺了一系列旨在保護未成年人的國際公約,由此形成了國際化的未成年人刑事訴訟權利保障原則。
一、國際化的未成年人刑事訴訟權利保障原則
1 最大利益原則。“最大利益”的提出是在1959年的《兒童權利宣言》,并被確立為保護兒童權利的一項國際性指導原則。而1989年《兒童權利公約》的制定和頒行,成為確立未成年人最大利益原則的里程碑。它規定:“關于兒童的一切行動,不論是由公私社會福利機構、法院、行政當局或立法機構執行,均以兒童的最大利益為一種首要考慮。”此后。這一原則不僅在國際公約和區域性條約中得以規定和重申,并且在解決有關未成年人問題時,被作為解釋相關法律條文的重要依據。目前,最大利益原則已經成為保護未成年人各項訴訟權利,尤其是刑事訴訟權利的根本原則或總原則。
根據這一原則,各締約國應當通過立法、司法、行政等一切手段和措施,維護兒童的各項權益,并且以是否實現了兒童的最大利益作為衡量各項工作的一項重要標準。具體而言,兒童的最大利益原則的內容和要求有:第一,成員國在國內立法和司法中,必須考慮該原則的貫徹及其適用;第二,國家必須重視它的法律拘束力以及與本土法律文化相結合的程度,以便最大限度實現原則的立法精神;第三。國家必須采取措施和制定相應的程序以把它們的義務與公約中相關的兒童權利相結合,利于把本國的兒童權利落到實處。
2 雙向保護原則。這一原則發端于《北京規則》,它規定:對未成年犯罪適用刑罰。要兼顧保護社會利益與犯罪未成年人的利益,要求將“少年司法視為是在對所有少年實行社會正義的全面范圍內的各國發展進程的一個組成部分,同時還應視為有助于保護青少年和維護社會的安寧秩序”的有效手段。2004年9月的第17屆國際刑法學大會通過的《國內法與國際法下的未成年人刑事責任決議》指出:“對年輕人的保護、他們的和諧發展和社會化極為重要,同時也應確保社會的安全,重視受害者的利益。”
根據上述規則和決議,必須權衡好社會利益和未成年人權益之間的關系。在最大限度保護未成年犯罪人利益的前提下,兼顧社會利益的保護。雙向保護原則以未成年人需要特殊司法保護為基礎,將保護社會利益和保護未成年人權益共同作為其司法的目標,并以發展的眼光將保護未成年人權益作為保護社會利益之需要,從而在一定程度上體現出保護未成年人權益應優于保護社會利益的司法價值取向。即“少年利益超越了現有的社會利益,重點加以保護是為了社會今后長遠的、更大的利益。當刑罰以此為價值取向時,關注的焦點就由犯罪行為轉向犯罪人,刑罰的使命由主要懲罰犯罪而轉向教育改造犯罪人”。雙向保護原則體現了少年司法中的人道主義精神和懲罰犯罪的刑罰宗旨的和諧統一。
3 預防、教育為主原則。預防犯罪為主的思想是國際社會的共識。《利雅得準則》第1條至第5條規定:“預防少年犯罪是社會預防犯罪的一個關鍵部分。”“要成功地預防少年違法犯罪,就需要整個社會進行努力。”“青少年應發揮積極作用,參與社會活動,而不應被看作僅僅是社會化或控制的對象。”“應認識到制定進步的預防少年違法犯罪政策以及系統研究和詳細擬訂措施的必要性和重要性。這些政策措施應避免對未造成嚴重危害他人行為而給兒童定罪和處罰。”
預防為主的原則包括兩方面內容和要求:一是要創造良好的宏觀和微觀環境,使未成年人有一個能夠健康成長的良好環境,努力消除誘發未成年人犯罪的各種因素和條件;二是對未成年人已經萌發的不良行為和違法行為要進行種種限制,并采取各種形式的保護性處分。具體來講,就是在進行未成年人犯罪的刑事訴訟活動中,應堅持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的原則,采取教育、疏導的方式,并集教育、矯治、依法懲處、預防犯罪、挽救未成年人于訴訟一體,以達到預防為主,寓教于審,懲教結合,再造新人的目的。
4 減少司法干預原則。《北京規則》規定:“會員國應努力按照其總的利益來促進少年及其家庭的福利。”“會員國應努力創造條件確保少年能在社會上過有意義的生活,并在其一生中最易沾染不良行為的時期使其成長和受教育的過程盡可能不受犯罪和不法行為的影響。”“應充分注意采取積極措施,充分調動所有可能的資源,包括家庭、志愿人員及其他社區團體以及學校和其他社區機構,以便促進少年的幸福,減少法律進行干預的必要,并在他們觸犯法律時對他們進行有效、公平及合乎人道的處理。”這些規定的主旨是要盡量減少司法制度對未成年人進行干預,并盡量避免任何干預對其可能帶來的侵害,以盡可能地促進和保障未成年人的安定及幸福。
在這一主旨之下,《北京規則》還在內容上作了具體規定,主要有:(1)在處理少年犯時盡可能不提交法院正式審判,而授權警察、檢察機關或其他機構依照一定的原則自行決定處置,無需正式審訊。(2)充分調動社會資源,盡力提供各種社會方案,諸如短期監督和指導、對受害者的賠償和補償等。后來的《利雅得準則》通過更具體的內容體現了盡量減少司法干預原則。它規定:“在預防少年違法犯罪中,應發展以社區為基礎的服務和方案,特別是在還沒有設立任何機構的地方。正規的社會管治機構只應作為最后的手段來利用。”該規則還規定:“少年司法系統應維護少年的權利和安全,增進少年的身心福祉。監禁辦法只應作為最后手段加以采用。”
5 保護少年權利原則。《北京規則》在總則部分規定:“少年司法應視為是在對所有少年實行社會正義的全面范圍內的各國發展進程的一個組成部分,同時還應視為有助于保護青少年和維護社會的安寧秩序。”第7條規定:“在訴訟的各個階段,應保證基本程序方面的保障措施,諸如假定無罪、指控罪狀通知本人的權利、保持緘默的權利、請律師的權利、要求父或母或監護人在場的權利、與證人對質和盤詰證人的權利和向上級機關上訴的權利。”這一規定被認為是未成年人刑事訴訟權利的一個基本標準。第8條規定:少年犯在各個階段享有隱私權。
另外,《利雅得準則》第52條規定:“各國政府應頒布和實施一些特定的法律和程序,促進和保護所有青少年的權利和福祉。”第53條規定:“應頒布和實施防止傷害、虐待、剝削兒童和青少年以及利用他們進行犯罪活動的法規。”第56條規定:“為防止青少年進一步受到污點烙印、傷害和刑事罪行處分,應制定法規,確保凡成年人所做不視為違法或不受刑罰的行為,如為青少年所做,也不視為違法且不受刑罰。”《東京規則》規定了被逮捕或待審訊的少年應享有的權利,包括:假定無罪權、盡可能避免拘留而且時間盡可能縮短、有權獲得法律顧問并申請法律援助、有權獲得一定的拘留待遇。
6 法律援助原則。《北京規則》第13條規定:“看管期間,少年應接受按照他們的年齡、性別和個性所需要的照顧、保護和一切必要的社會、教育、心理、醫療和物質方面的個人援助。”第15條第1項規定:“在整個訴訟程序中,少年應有權由一名法律顧問代表或在提供義務法律援助的國家申請這種法律援助。”第15條第2項規定:“父母或監護人應有權參加訴訟,主管當局可以要求他們為少年的利益參加訴訟。但是如果有理由認為,為了保護少年的利益必須排除他們參加訴訟,則主管當局可以拒絕他們參加。” 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確定兒童享有生存、受保護、發展與參與四項基本權利,國外很多國家都建立了獨立的兒童救助制度,制定了兒童福利法或救濟法,為實現兒童權利提供保護與救助。在這些聯合國規則、公約等的指導下,在未成年人案件的整個刑事訴訟程序中,未成年人應有權由一名法律顧問代表或提供義務法律援助的律師進行法律援助,而且其父母或監護人也有權參加訴訟。
7 相稱原則。相稱原則要求對未成年人違法行為的嚴重狀況要有公正的估量,不僅應當根據違法行為的嚴重程度而且也應根據本人的情況來對未成年人做出反應,對罪犯個人的情況(如社會地位、家庭情況、罪行造成的危害或影響個人的其他因素)及相關的情況(如罪犯為賠償受害人而做出的努力,或注意到其愿意重新做人過有益生活的表示等),均應作出相對稱的反應。相稱原則的實質是要求在對未成年人的違法犯罪行為做出處罰時,應更多地考慮其犯罪的根源,避免出現只考慮到其行為的社會危害性而給予嚴重的刑罰,而忽視了對未成年人者因特殊因素所涉及的具體內容的關注。
8 迅速簡化原則。《北京規則》第20條規定:“每一案件從一開始就應迅速處理。不應有任何不必要的拖延。”“在少年案件中迅速辦理正式程序是首要的問題。” 《東京規則》第17條規定:“在不得已采取預防性預留的情況下,少年法院和調查機構最優先給予最快捷方式處理此種案件。以保證盡可能縮短拘留時間。”迅速簡化原則要求在辦理未成年人案件時,應當迅速進行,盡可能縮短辦案的時間和簡化程序。盡早結束案件的不確定狀態。因為,“懲罰犯罪的刑罰越是迅速和及時,就越是公正……,說它比較公正是因為:它減輕了捉摸不定給犯人帶來的無益而殘酷的折磨,犯人越富有想象力,越感到自己軟弱,就越感受到這種折磨。”而且,大量的訴訟實踐證明,未成年人在訴訟階段停留的時間越長,矯正起來就越不容易,而且很容易給他們造成被社會拋棄的感覺,造成未成年人極大的心理創傷和危害。
二、我國未成年人刑事司法保護的現狀及不足
我國在1991年就頒布實施了《未成年人保護法》,并確立了“教育、感化、挽救”的方針和“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的原則,隨后在1999年又頒布實施了《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另外,最高法、最高檢等部門也制定了有關辦理未成年人案件的司法解釋,這一系列的法律及司法解釋,都充分體現了我國對違法犯罪未成年人的特殊關懷,然而,我國立法及司法中保障未成年人刑事訴訟權利的規定與做法。與聯合國有關原則仍存有差距,主要有:
1 缺失刑事司法保障的法律系統。我國有關未成年人權利保障的法律規定比較零星、散亂,辦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的相關規定主要散見于《刑事訴訟法》、《未成年人保護法》、《刑法》的有關章節和兩高的司法解釋之中,還未能形成獨立、科學的刑事司法保障的法律系統。這與《北京規則》規定的“應努力在每個國家司法管轄權范圍內制定一套專門適用于少年犯的法律、規則和規定”的國際標準存在明顯差距。
2 欠缺必要的法律保障原則和制度。如我國尚未建立前科消滅制度。犯罪記錄作為重要的檔案資料,會伴隨未成年犯罪人的一生,也必將影響其今后的生活。另外,對未成年人的審理不公開,但宣判卻要公開,也影響其將來的成長和發展。
3 執行措施不具體,操作性不強。如非關押化問題,雖然《未成年人保護法》、《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均有非關押化的內容,但缺少專門的關于未成年人案件避免審前羈押和非刑罰處置的法規。
4 未成年人的訴訟權利保障存在缺陷。如訊問或審理時法定代理人在場的權利。刑訴法規定,在訊問和審判未成年人時,可以通知其法定代理人到場,這里的“可以”。屬選擇性的規定,與《北京規則》規定的少年“在訴訟的各個階段”有要求父母或監護人在場的權利存有差距。
三、完善我國未成年人刑事司法保護的建議
1 制定專門適用于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的實體法和程序法。目前,世界多數國家都對未成年人刑事案件從實體到程序作出了特別規定。而且已基本趨于專門化。但我國卻沒有這方面的專門立法,現有的規定也存在缺乏可操作性、且相互沖突的缺陷。
2 建立未成年人犯罪記錄隱形化制度。實踐證明。未成年人的犯罪事實如果為公眾所知,必然會降低公眾對其的肯定性評價,對其以后的成長和發展帶來負面影響,并延緩他們復歸社會的進程。因此,應對其犯罪記錄進行隱形化,主要體現在,對未成年犯的審理和宣判都不公開;建立前科消滅制度,取消人事檔案中的犯罪記錄制度,以利于其健康成長。
3 構建相配套的、可操作性強的制度和措施,為保障未成年人權益,應逐步構建暫緩起訴、刑事和解、社區矯正等制度。并應落實對未成年人非關押化措施,在判決前、判決后都要避免監禁。據資料反映,在德國只有4%的少年犯被判處監禁刑。日本則僅為1%,而我國只有20%的少年犯沒有被判處監禁刑。因此,應進一步落實非關押化措施,可捕可不捕的不捕,可押可不押的不押,從而使未成年犯罪人在相對自由緩和的氛圍下恢復自信、改變自己,盡快回歸主流社會。
4 保障未成年人刑事訴訟權利的實現。不僅要切實保證未成年犯罪人享有法律已經賦予他們的權利,另一方面要擴大法律尚未賦予的,但按照正當程序的理念應該賦予的權利。筆者認為,我國應建立適當成年人在場制度。在各國立法上均對未成年人法定代理人到場制度有明確的規定。而且還相應規定了在法定代理人無法到場時采取的替代性措施,如英國的適當成年人介入制度。即警察在訊問未成年犯罪嫌疑人時,必須有適當成年人(如監護人或者專設的適當成年人)到場。其作用是為未成年人提供幫助,協助其與警察溝通,同時監督警察在訊問過程中是否有不當的行為。
5 完善法律援助制度。參考聯合國及各國有關未成年人法律援助的規定及司法實踐,對未成年人的法律援助應從偵查階段開始,并貫穿于整個訴訟階段;應建立一支專門的律師隊伍,為未成年人提供法律援助;同時為法律援助提供專門基金或專項撥款。以保障對未成年犯罪人的法律援助得以實現。
總之,我們應當積極遵循聯合國有關保護未成年人的國際原則,順應全球一體化的發展趨勢,完善未成年人權利的法律規定,增設專門的刑事司法程序,建立配套的制度和措施,從而使未成年人的刑事訴訟權利得以真正實現。
[責任編輯:秦玉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