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后結構主義是在結構主義思潮的發展過程中于上世紀60年代后期興起于法國,盛行于美國的一種新思潮。從某種意義上說,美國文學就其本身就有著后結構主義“去中心”、“顛覆權威”的思想,這在《哈克貝里·芬歷險記》中得到了有力印證。
[關鍵詞]后結構主義;去中心;解構;重構
[中圖分類號]109.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08)07-0122-02
后結構主義(poststurcturalism)作為一種思潮,早在上世紀6C年代后期,興起于法國,而盛行于美國。這種思潮是在結構主義思潮的發展過程中孕育、繁衍出來的。縱觀20世紀的歷史也可看到這樣的發展:戰時的歐洲便受到美國文化的沖擊,產生了危機感與失落感。美國文學的歷史,盡管時間不長,但較少受到封建貴族文化的束縛,它是一種具有開朗、豪放特點的文學。內容龐雜與色彩鮮明是它的另一個特點。個性自由與自我克制、反叛與順從、高雅與庸俗、高級趣味與低級趣味、深刻與膚淺、犀利的諷刺與陰郁的幽默等傾向不僅可以同時并存,而且形成強烈的對照。從來就沒有一種潮流或傾向,能夠在一個時期內一統美國文學的天下。從某種意義上說,美國文學就其本身,就有著后結構主義“去中心”的思想。因此,在文學界中“歐洲中心論”的“中心”,受到了美國文學的強烈的沖擊。這在美國作家馬克·吐溫(Mark Twain,1835-1910)的小說《哈克貝里·芬歷險記》(1884)中,得到了強有力的印證。
《哈克貝里·芬歷險記》中的故事發生在美國南北戰爭之前,主角是湯姆·索耶的朋友哈克貝里·芬,他是一個十三、四歲的白人孩子,生活在密西西比河上小城里,不愿受別人管束,但他心地善良,正直無私,厭惡所謂文明和禮法。他忍受不了酗酒的父親的毒打而離家出走,幫助黑奴吉姆乘木筏由密西西比河順流而下,想逃進廢奴地區。吉姆沒有文化、迷信,但有對妻子兒女真摯的愛,有爭取自由的斗爭精神,有同哈克的深厚友誼。他們沿途逃避追捕者,經歷了一些奇事,又遭遇諸多險事。吉姆的女主人在逝世前終于給他以自由。湯姆·索耶的姑母想收哈克為義子,教養他成人。但他不愿接受這種教養,仍決心逃走,去過他那無拘無束的生活。
《哈克貝里·芬歷險記》是美國作家馬克·吐溫的代表作。這部小說出版以來,得到批評家的高度評價,深受廣大讀者的歡迎,同時也屢遭查禁。究其原因,就在于其主題反文明、反教育的思想,即后結構主義中超越自我、反對權威的思想。《哈克貝里·芬歷險記》的出現,絕非偶然。從一八六一年到一八六五年的美國南北戰爭,曾使馬克·吐溫抱有極大的希望。他以為北部反對南部蓄奴制的斗爭成功以后,美國將會出現一個“黑人白人平等,政治民主,言論自由”的新局面。可是,美國的客觀現實使他大失所望。這件事令他深深體會到民主理想決不可能在資本主義政治中實現。
馬克·吐溫自始至終讓哈克使用純粹的美國方言土語述說他的整個經歷,從而保存了生動的口語特點。作者運用方言土語行文的形式,本身即是一種“解構”,符合后結構主義的“去分化”,即超越二元分立思維,超越語言中的“自我”。正如杰克,倫敦(Jack London,1876~1916)在(論作家的人生哲學》中所說的:“他們同敗北者的區別只有一個,就是:他們拋棄了別人使用過的材料,而直接從源泉汲取。他們不相信別人的結論,別人權威性的意見。他們認為,必須在自己經歷的事業上打上自己個人的烙印一一標志要比作者的權力重要得多。他們從世界及其傳統,換言之,從人類的文化和知識中,汲取為建立自己的人生哲學所必須的材料。”對于《哈克貝里·芬歷險記》的作者本人來說,他超越了“自我”。因此馬克·吐溫是寫他自己,有他自己的個人烙印。
從全書的結尾“……,因為薩萊姨媽想要收我做干兒子,教我怎樣做人學好,那種事我可實在是受不了,我早已嘗過滋味了!”可以看到,哈克的這種思想,如同密西西比河無拘無束的流淌于讀者與作者之間。
作者寫哈克敢于幫助吉姆逃走,不但蔑視法律,而且甘心“下地獄”。作為一個白人的孩子,沒有站在白人的立場上說話,而是同成年的“黑奴”吉姆形成感人而忠實的友誼。在這里,白人和黑人、成年和少年、經驗和無知之間并沒有形成對立,而正是與后結構主義的“去傳統”“去分化”相吻合。
作者不僅只局限于語言上的超越自我,而且在塑造哈克這個人物角色的性格上也巧妙運用了“解構”的思想。盡管在當時美國的“黑人卑賤,白人優越”的思想意識、私刑審判、三K黨以及侮辱黑人的法定秩序等問題還相當普遍地存在著,但作者通過白人與黑人之間建立的純真友誼,向人們說明必須以人道主義的態度對待黑人的道理,象征著維護黑人的自由、生存和尊嚴的必要。與此同時塑造了黑人吉姆這一具有高貴品質的、代表勇敢反抗蓄奴制和種族歧視的人物,反襯出那些白人中的敗類如“國王”和“公爵”等等是何等的渺小。
作者運用批判現實的手法,去顛覆權力統治——反對權威。他沒有力圖從哈克的社會經歷中尋找哈克性格形成的根本原因,而是把兒童們自然的天性——善良和純樸、渴望自由、追求美好生活的天性與扼殺這一天性的“文明社會”加以對照。作者把文明世界——實際上也就是資本主義現實世界的本質,解釋為社會對大自然的粗暴的破壞,社會道德對人的善良本性的粗暴的敗壞。可見“文明”這個中心被解構了,而那些處于被中心所掩蓋的、處于邊緣的零碎參照體——自然的屬性,卻在此時發出勃勃生機。從哈克的身上可以看到許許多多解構權威的表象,他不斷逃學,跑到樹林里睡覺,覺得只要能“換換空氣”寧可“到地獄里去”。他甚至對宗教產生懷疑。“要是一個人能禱告什么就有什么,那為什么猶肯·韋恩賣豬肉虧掉的錢賺不回來呢?……為什么華森小姐不能胖起來呢?不,我心想,禱告根本就沒有什么道理。”至于他對他那個酗酒和打罵成性的父親來說,他打心底希望他死了才好,這是他對以父系權威的最大的挑戰!從這里,可充分看出權威和暴力的另一面是自由和反抗。
整部小說的高潮,安排在哈克給吉姆的主人華森小姐寫一封告發吉姆的行蹤的信上。這時的哈克徹底超越了自我狹隘的心理,并成長了起來,他表示“從此以后就再也不打算改邪歸正了”,不走文明世界里的“正路”。不愿再做被人們普遍稱道的“好事”,背叛虛偽的“上帝”,而選擇一條當時社會所不齒的“邪路”,而這條路恰恰正是反對蓄奴制的正義道路。哈克的語言以及他的性格都與“文明”社會格格不入。他的性格對于“文明”社會來說是個不受教化的反叛者。哈克對上帝存在的懷疑,更說明了哈克身上所目有的反權威的精神,符合后結構主義顛覆權威的思想。
后結構主義經歷了對其有關思維模式及方法的嚴厲、持續地批評后,便成為行之有效的解決結構主義中所存在缺點的依據。就像某些評論家所評論的:后結構主義者對結構主義的嘲弄幾乎是自嘲——后結構主義者是結構主義者突然意識到自身錯誤而幡然醒悟時所產生的。
作為旗手的后結構主義代表人物,當屬法國解構主義大師雅克,德里達(Jaeques Derrida,1930-2004)。他在結構主義者和后結構主義者的運動中架起了一座橋梁,他宣稱“結構主義死了”,實際上是他對結構主義的激烈沖擊。于是,后結構主義的傳播與回溯的時代從此開始了。他所針對的目標,就是結構主義和西方形而上學傳統中的“邏各斯中心”(Logocentrism)。由于“邏各斯”一詞不但具有表示“思想”而且還具有表示“語言”的雙重含義。自柏拉圖以來,人們一直認為思想與語言是統一的,但德里達卻不以為然,他認為二者并非一致。他提出“解構”(Decon-structlon)這一重要術語,解構一詞有解開、分析、瓦解、消失等意思,通過解構來破壞結構主義自圓其說的結構,達到顛覆“邏各斯中心主義”的整體世界的目的。德里達用的“解構”而非“摧毀”。從解構一詞來說,它不是中心,也非原則推論,它要反對的是以邏輯為中心的話語。簡而言之,后結構主義認為:“語義永遠無法和它自身相一致,它是一個區分或銜接過程的結果。亦即符號之所以代表其自身,只因為它們不是其他符號,它只是某種懸空的,受阻而未出的東西。”符號總是重復的再生的,不直接指向客觀世界,后結構主義的重要特征“去分化”即反對“邏各斯中心主義”的二元分立(杜小真)。而在(哈克貝里·歷險記)中的內在邏輯,也是有與后結構主義“去分化”邏輯相似的地方,即超越自我。這一時期也是“后工業社會”時期,人們正處在一種尷尬的境地。一方面,科學知識求新、求不穩定性,使人無所適從,驚恐無比;另一方面政治敘事和哲學敘事在知識界的消失,使人們喪失了對權威準則的依賴。這時人們茫然不知所措,權威的合法化一次又一次地被銷蝕了。后結構主義的另一重要特征,就是反對權威,顛覆權威的統治。就語言來說,后結構主義廣泛采用語言的不確定性與模糊語言。
后結構主義懷疑結構主義的充分性。就文學而言,它傾向于表露文本的自然的、不確的意義,同時反映出的是文本本身自然的、不確定的更深層含意。英國詩人、評論家艾略特(ThomasSteams Eliot,1888~1965)在《美國文學和美國語言》一文中指出:“密西西比——是一條具有至尊無上意義的河。我認為,在馬克·吐溫的著作中,我們可以感覺到作者本人并未意識到的深刻性,正是這種深刻性賦予《哈克貝里·芬歷險記》以象征意義,而且這種象征意義在這里只能更具規模,更為突出,因為它并非是蓄意的,并非是有意識的。對結構主義與后結構主義提供了可供選擇的兩種解釋的方式。德里達在《弗洛伊德與書寫的意味》中指出:“本文沒有確定性……一切都始于再生產,一切都已經存在,本文儲藏著一個永不露面的意義,對它的確定總是被延擱下來,被后來補充上來的替代物所重構。”由此看出,后結構主義對待“文本”(text)的態度是:“文本”是不確定的。“文本”是有待填補的空白,即不是單一的,而是以復數形式存在。對于《哈克貝里·芬歷險記》這樣一部小說,文本也是不確定的、可以“重構”(Reeonsturion)的。
“作者死了”,堪稱羅蘭·巴特(Roland BaIthes,1915~1980)在后結構主義時期最具代表性的宣言。他反對傳統觀念中認為作者是文本的主體、文章意義的來源、詮釋的唯一權威。他認為讀者是自由地打開或關閉文本意義的進程,而不必顧及文本的所指(signified)。讀者是語言的主宰。他們可以任意用意思系統去連接文本而否定作者的“意圖”。讀者不僅是被動的消費者,同時又是主動的生產者。任何閱讀均可被視作對文本的“誤讀’’(misreading)。如果有上千萬讀者,去讀同一文本,那么就會有上千萬種理解。這種“誤讀”是可接受的,是正確的“誤讀”(崔少元)。就《哈克貝里·芬歷險記》這個文本來說,就有人認為只是個孩子歷險記的故事,有人則認為是相反含意的讀本,還有人認為是反文明的讀本等等,眾說紛紜,莫衷一是。這樣就有許多隱藏的含意需要去挖掘,去消費,而后再生產。因此,后結構主義對待小說的態度,認為其有多元的意義,是在能指與所指之間無窮盡地變換花樣,最終不可能固定在一個中心、一種本意上。
羅蘭·巴特認為文學文本是一個開放的系統(OpenSystem)。他認為本文是一個沒有盡頭的“構成”過程,即不斷地“重構”。從《哈克貝里·芬歷險記》中的小叛逆者哈克貝里·身上,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解構”是如何顛覆“權威統治”的。但這種顛租不是簡單地依靠推翻和打倒,而是對權威的轉換或游移。“權力”、“統治”、“中心”是壓迫的同義詞,同時也是反抗的同義詞。“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
綜上所述,就《哈克貝里·芬歷險記》這個文本來說,讀過此書的讀者,既是它的“消費者”,又是它的“生產者”。讀者可有許多種“誤讀”,還可采取批判的態度“重構”,而他們對于此書的“誤讀”,卻正是在挖掘隱藏在此書中的、作者馬克,吐溫本人也未必就真正理解的文本的深邃內涵。因此《哈克貝里·芬歷險記》不失為一部耐人尋味的后結構主義好作品。
[責任編輯:陳合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