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認為,《說文解字》(以下簡稱《說文》)是一部深奧難懂、與現實生活聯系不大的古文字字典。其實,《說文》在今天仍然起著溝通古今的重要作用,與現實生活聯系非常緊密,特別是其所闡述的“六書”理論及其首創的部首歸類、依形說義的方法對現代語文教學的生字教學、詞匯教學、古代文化常識教學等都有著重要的指導意義。近年來,越來越多的語文教師已經意識到這一點,但就是不知如何用于教學當中。下面就對《說文》在語文新課程教學中諸方面的運用及運用方法分別舉例述之。
一、生字教學
生字教學,是語文教學的基礎,字形教學又是識字教學的關鍵,也是學生識字的難點。生字教學的傳統方法之一,就是《說文》所第一次全面闡述的“六書”理論,即傳統文字學中的六種造字法。清代文字訓詁學家朱駿聲曾說:“讀書貴先識字,識字然后能通經,通經然后能致用。”(《上<說文通訓定聲>表》)這種由“六書”以通其字,由字以通其詞,由詞而通其句、通其篇的認識無疑是科學的。雖然由于語言面貌、文字實際、教學目的和要求都發生了變化,今天的語文教學已不能和傳統語文教學等量齊觀,但是,由字及詞,組詞成句,聯句成篇,這個語文規律是沒有變的。《說文》雖然是一部古文字字典,但就絕大多數的漢字而言,字形的發展與字體的演進是一致的、重合的,在筆畫與結構上都是遵循一定的規律而變化的,它們始終未曾與原有的造字原理截然脫離聯系。許嘉璐先生說:“在漢字形體發展變化的歷史過程中,循化是一種總趨勢,是主流。”①在今天的生字教學中,《說文》所闡述的“六書”理論是不應該被忽視、被棄置的。如果能合理將其運用,可以大大提高識字教學效率。如“燕”字,形體看去似乎很復雜,其實我們只要知道它是象形字,就不難指導學生識記“燕”字的寫法:可先出示篆文“”(篆文的作用類似于圖片,完全只起到幫助學生理解漢字構形、造意之用,不必要求學生記住篆文字形,所以不會增加學生識字負擔),活脫脫就是一只燕子的形狀:“廿”是燕頭,“口”是燕身,“北”是燕子的翅膀,“灬”是燕子的尾巴,學生很快就能記住“燕”字的字形。《說文》這種依形說義的方法在現代生字教學中顯然是行之有效的。當然由于語言文字的發展、字形的歷史演變及造字法系統的復雜性,造成了有些本字不本用,從字形中很難索求其本義,這是一種文字職務轉移的現象。要正確運用這種方法,就必須了解字形的演變軌跡,不要以變了的形體為依據,此外還必須準確分析其造字方式,不憑空猜測。如簡化字“羅”,本作“羅”,是罒、系、隹會意(罒即網的變形,隹即鳥),表示結網捕鳥,本義即為“捕鳥的網”。若以“羅”為依據,則無從知道其形義之聯系。
此外,語文教師合理利用《說文》,還可以有效幫助糾正錯別字。學生往往容易把“步”寫成“歩”。如果教師能告訴學生“步”字從兩止(趾)會意,表示兩足一前一后行走,那么學生就不會在下“止”字上多加一點了。如果學生知道“冖”表示覆蓋意,而“宀”表示房子,就不會把“冠”寫成“”了。因此,教師充分了解和合理運用《說文》,對于學生對生字構形、造意的理解具有啟迪作用。學生通過了解漢字的構形和造意,就能高效率地、系統地學習漢字;并且觸類旁通、舉一反三,從而大大加快識字速度;同時又充分感知到漢語文的民族特點。而培養學生對祖國母語的熱愛和感悟,正是語文新課改提出的重要目標。
二、詞匯教學
詞匯教學是語文教學的主要內容,詞匯教學的核心是字(詞)義教學。《說文》同樣是一部現代語文詞匯教學中經常要用到的工具書。李恩江說:“了解了《說文》的部首,確實對字形結構的理解有用。”②《說文》部首對字形理解有用,也就直接作用于學生對詞義的掌握。因為《說文》依形說義,并不是無秩序的。許慎對篆文的形體構造加以分析和歸類,從中概括出五百四十個偏旁部首,這些部首大多數成為現代漢語詞典、字典部首劃分的依據,也是我們掌握漢字最簡便有效的方法。如從“王”(讀yù)之字多與玉器有關;從“貝”之字多與錢財有關;從“阜”之字多與山陵、建筑物有關;從“邑”之字多與城市、地名、國名有關等等。如果語文教師了解一些《說文》知識,能夠準確合適地進行講解,把這些規律教給學生,無疑將有助于學生識記字形、理解字義。面對一個生字,我們可以先析形,即先畫出所教生字的甲骨文、金文、篆文的形體,使學生對漢字的發展有一個感性的認識,然后再分析其形體構造,指出其本義。以“兼”字為例,《說文》:“ (兼),并也,從又,持禾,兼持二禾。”“又”就是“右手”,所以“兼”的本義就是一手拿兩禾。然后可以啟發學生聯想,把該詞在現代漢語中所保留的義項結合起來講解,啟發學生進行聯想,提高他們分析字形、判斷詞義的能力,從而加深對現代漢語復音詞來源的理解。“兼”由本義引申出三個義項。1.由《說文》一手持二禾義,引申為同時做幾件事情或占有幾種東西。如“二者不可兼得”中的“兼”是兩種事物不能同時獲得。“兼”的動詞義后來發展成復音動詞,像《現代漢語詞典》中仍保留沿用的兼備、兼并、兼任、兼顧、兼課、兼職等。2.由《說文》兩禾義,引申為加一倍,即兩倍,但一般不單獨使用。像“兼程”就是使路程加一倍,以加倍的速度趕路。《現代漢語詞典》中還保留著這兩個義項。3.由《說文》一手持二禾義,“兼”還引申為副詞,一并、同時、全部,表示動作行為同時涉及兩個以上的方面或包括某一事物的全部,修飾謂語動詞,作狀語。現代漢語中還保留“兼”的副詞義,如“兼收并蓄”、“兼容并包”、“品學兼優”等。通過以上由古到今詞義引申的講解,足以使學生對“兼”的詞性、詞義發展變化有一個動態的了解,對古漢語詞義引申由具體到抽象、由實到虛的過程有個規律性的認識。最后是概括總結。就是通過考察該詞在現代漢語中的存在形式,總結其在文字繁衍過程中所起的作用。如“兼”字一般用來構成形聲字,且多充當聲符,以“兼”為聲符的字往往音同音近,詞義隨形符變化:如從“貝”為“賺”,從“言”為“謙”,從“欠”為“歉”,從“心”為“慊”,從“草”為“蒹”,從“糸”為“縑”,從“鳥”為“鶼”等。如果語文教師能這樣巧妙、合理地運用《說文》知識進行詞匯教學,必然有助于學生掌握詞義、了解詞義發展脈絡,積累詞匯,激發其學習語文的興趣。
三、古代文化常識教學
古代文化常識也是語文教學的重要內容。一些語文教師常常抱怨有關古代文化常識無從講起,尤其對升學考試中的古文化知識試題,沒有很好的應對方法。那么,何不從分析漢字中所蘊含的古文化知識切入呢?其實,漢字的構成不僅與中國人的思維方式密切相關,留下了很明顯的古代社會文化的痕跡。③在生字教學時結合漢文化知識的介紹十分必要而且有效。但是對漢字所蘊含的古代文化知識的介紹必須建立在對漢字結構的正確解釋的基礎上。漢字的文化解說常常要和漢字的結構分析緊密結合,這就要用到《說文》了。比如:“休”、“苗”二字,從結構上看,二字都是會意字。《說文》:“休,息止也,從人依木。”人背靠樹木為“休”,這種景象乃野外勞作之特有。苗,《說文》:“苗,艸生於田者,從艸從田。”“苗”指初生的植物,這種初生的植物田中、路邊、山上到處都有,而先民獨取田中草為“苗”,說明古人更關注田里生長的植物。二字的構形蘊含著古人豐富的聯想,明顯地留下了我國古代農耕文化的痕跡。再比如一些由“羊”構成的漢字:美、善、祥、羨、鮮、羞(饈)、義、羹等皆有“美好”意,這也是一種古代文化的反映。《說文》:“美,甘也,從羊大。羊在六畜中主給膳也。美與善同意。”“羊”是先民的主要膳食,所以備受先民們的青睞。一個復雜的漢字系統,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一部古代文化史。《說文》就是一部古代文化專書,記載著豐富的古代文化。王寧先生說:“《說文》是我國第一部以形釋義的字典,同時又是一部記載了諸多文化現象的漢字文化專書。”④如果語文教師能充分了解《說文》,能在教學生字時同時結合古代文化常識的介紹,這樣就既可以讓學生了解更多的文化常識,又可以幫助學生識記字形、理解字義,還可以增加語文課的趣味性,很好地體現語文課程“文以載道”的原則。豈不是一舉三得!
以上分別說明了《說文》在語文新課程教學中生字、詞匯及古代文化常識教學三個方面的應用,實際上,這三個方面并不是完全割裂的,也不應該被割裂。因為漢字是表意文字,每一個漢字都是音、形、義的統一體。當我們看到一個字形時,腦袋里馬上就會聯想到它的意義。又因為每一個漢字本身都承載著一定的文化信息,當我們為學生介紹詞義的時候,必然要聯系有關古代文化常識來幫助學生理解。所以,在教學過程當中,應該將三者巧妙地結合起來,使我們的教學成為一個字形、詞義、文化常識兼具的知識全面、趣味盎然的過程。如“華(華)”字,為什么有光彩、美麗的意思?“華”的篆體作“”,就像一朵盛開的鮮花(上部中間是花蕊,兩旁是花瓣,下部是花萼),后來又加草頭,作“”。花是最美的東西,因此,“華”引伸出美義。接著可順勢講講我們中華民族為什么自稱“華夏”民族?“夏”的篆體作“”,由頁、臼、夂三部分組成,分別表示人頭、兩手和兩腿,實際上是畫了一個完整的人形(頭、手和腿之間的“身體”省略)。《說文》:“夏,中國之人也。”在古人的觀念中,“天大、地大、人亦大”,因此,“夏”也就引申出“大”義。所以,“華夏”即美麗又偉大的意思。《左傳·定公十年》:“裔不謀夏,夷不亂華。”孔穎達疏:“中國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表示官員身份品秩的服飾),謂之華。”原來,“華夏”的稱呼,充分反映了古人對中國作為禮儀之邦、文明之國的驕傲和自豪。直到今天,我們的國家還叫“中華”,作為后代子孫,應當為祖國感到自豪。學生聽了,不僅對“華”字常用的“美麗、光彩”義有了更深的理解,同時又對學生進行了人文素養的教育,使學生心里油然產生一種民族自豪感和愛國熱情,這正是語文課程熏陶感染作用的體現。而“工具性與人文性的統一”,正是語文新課改要達到的根本目標。
《說文》是一部古文字字典,是研究古漢語和古文字學極為重要的資料,也是溝通古今漢語的重要橋梁,對今天的語文教學仍有重要的指導意義:識字效率的提高可以通過《說文》所闡述的“六書”理論的指導得以實現;詞義的理解、詞義系統的掌握亦大多能通過《說文》對字形結構的分析找到理據;古代文化常識的教學也可借助《說文》中豐富的文化蘊涵來進行闡釋。只要合理、充分地運用,《說文》對現代語文的教學、研究與改革都將產生深遠的影響。可以說,沒有《說文》,我們就失去了研究現代漢語的活水源頭。⑤語文教師在教學過程中,除應該使用一些常見的工具書之外,還應該充分利用《說文》這本字典,把《說文》與其它字典、詞典結合起來使用。這樣,既能提高教師的語言文字功底,也能提高語文教學效果,并且能培養學生對祖國母語的熱愛之情,更好地貫徹語文課程的人文精神,這正是語文新課改所提倡的,也應該是語文教學的最佳境界。
注釋:
①許嘉璐.古代漢語(上)[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2:59.
②李恩江.說文部首的成因及構成[J].鄭州大學學報,2002,(9):23.
③黃昭艷 黃宇鴻.“六書”理論的現代意義[J].欽州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04,(12):50.
④王寧.《說文解字》與漢字學[M].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80.
⑤李曉蓉.《說文解字》與文言文教學[J].魯行經院學報,2003,(2):89.
(霍生玉 徐州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