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在中學甚至小學中,出現了一種被稱為“低齡化寫作”的現象,產生了一批少年甚至兒童作家。對此眾說紛紜,許多人并不看好。對此,我談點看法。
低齡化寫作自古有之。正如人各一面一樣,極少數孩子確有特殊的寫作天賦,很小就冒了出來。如杜甫七歲開始學寫詩。他在《壯游》中說“往昔十四五,出游翰墨場”,十四五歲便出與文藝人等交游唱和。李白則自述“十五觀奇書,作賦凌相如”(《贈張相鎬》),十五歲其賦作水平可以直逼司馬相如。那時的李、杜也就今日初中生年齡段,而杜甫始學為詩時不過當前小學二年級。
這種情況在現代也不乏見,如劉紹棠。1949年他13歲上初中二年級時便在多種報刊發表文藝作品,17歲他還是個高中生時出版了小說集,很快其短篇小說《青枝綠葉》被選入中學語文課本,他成為建國后中學生作品選入中學正式教材的第一人。我們山東的苗得雨也很典型。他1944年12歲時開始在報刊發表詩歌、短劇,這時他是沂南農村抗日小學學生。《大眾日報》曾以專文介紹他,稱其為孩子詩人。還有牟平貧農子弟馮德英,18歲開始文藝創作,1954年他19歲時創作長篇小說《苦菜花》,接著又寫長篇小說《迎春花》,“雙花”一出,文壇增色。
上述這些作家、詩人,所以年紀輕輕便在文藝創作上嶄露頭角,也與他們的家庭環境和社會大環境有密切關系。適宜的環境是促進天才幼芽破土而出的基床。杜甫的祖父是初唐大詩人杜審言,杜甫自述“詩是吾家事”,詩書傳家的濃厚文化氛圍對他影響深刻。李白的祖上也曾輝煌過,他父親這一代雖已成為商人,但對傳統文化的重視仍然不減。據李白回憶,他“五歲誦六甲,十歲觀百家”(《上安州裴長史書》),幼小時父親就命他誦讀辭賦。這顯然是少時便能創作出有質量作品的基礎。現代農家子弟劉紹棠、苗得雨、馮德英無此家庭條件,但另有優勢。他們處于戰爭和大變革時期,而且小小年紀便親身參與。苗得雨十二歲任兒童團團長,在那血與火交織的年代,文藝宣傳與創作是戰爭文化的需要,抗日與翻身求解放的需要。馮德英全家都獻身于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他上小學時也是兒童團長,十四歲參加解放軍,那時解放戰爭尚未結束。豐富的生活積累和斗爭經歷,成為他萌發創作長篇的動力和素材。劉紹棠自幼深受農村評書傳奇的文化熏染,解放后農村社會主義變革在他心中打下深深的烙印。他用作品來反映,開始的小說便帶有鄉土氣息,滲透著北地民風,跳動著時代的脈搏。
有著李白杜甫這樣家庭環境的當時并不少,大變革社會背景下的孩子更是千千萬萬,為什么只出現了屈指可數的少年作家?原因就是上文談到的他們有著特殊的寫作天賦。有的甚至在不怎么適宜的環境中其才能也會展現出來。王安石曾經記述了他老家鄰縣一個叫仲永的孩子的故事。仲永家世代務農,父母可能一個大字不識,更談不到什么文化氛圍。仲永五歲時忽然無師自通地寫起詩來,而且“指物作詩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觀者”(《傷仲永》)。這里可能有夸張和傳言的成分,但確屬空穴來風,后來王安石還見過仲永。仲永在這種情況下五歲能詩,只能用“天才”來解釋。
但仲永未能成才。原因是環境不利,更重要的是沒有文化不懂教育的父親為其制造了更糟糕的環境。仲永在地方上成名之后,其父也受到了尊重,經常被人請去做客。其父十分高興,進而主動帶著神童兒子四處拜訪,炫耀顯擺,進行原始炒作,而“不使學”,結果把一個天才炒成了庸人。
從以上闡述我們可以獲得如下認識:寫作中的天才少年確實存在,但這些孩子如果成長為有影響的詩人、作家,則需要后天的努力和適宜的環境。不進行正確引導而肆意炒作是給他們人為地制造障礙,仲永便是一例。那時主要還是他父親炒作鄉鄰輔助;現在厲害了,家庭、學校成了配角,媒體、出版部門為吸引讀者和營利攙和了進來。這種現代化炒作聲勢大、影響廣,一些缺乏社會經驗和心理不成熟的孩子不免被炒成“魷魚”,曇花一現,陷入仲永窠臼。
我們還應看到當代低齡寫作少年的現實。他們既缺乏杜甫李白那樣的家庭文化氛圍,也沒有劉紹棠、苗得雨那樣的社會環境。劉、苗等在當時社會大潮推動下卷入其中,與戰爭的勝利人民的命運密切關連,其感情的積累與社會的斗爭體驗成為寶貴的財富寫作的源泉,他們開始拿筆融入了時代的潮流。他們不但早慧而且早熟。比較起來今日低齡化寫作少年的特點是見識廣、視野開闊、思路靈活、不拘泥于成規,但社會上特別是文化領域寫作圈中的浮躁之風對這些未成年人來說影響不可低估。他們的生活根基薄弱,對社會現實關注不夠,感情準備也不足。其作品大多局限于個人的小體會、小感觸、小委屈,或從動漫、從類似圖書畫冊中取得小靈感,熱衷于新概念。由于他們寫作天賦高,思維靈動文筆流暢,又善于汲取新概念作文的技巧,所以很容易冒尖,成為炒作的對象。實際上炒作對這類孩子更有害。生活根基不牢,成年后要成為反映社會民生的作家是很困難的。
好苗還需好雨水。對這類孩子,我認為一是要承認和珍視其天賦,給他們一定的自由時間和空間;二是不需炒作和過份溢美,教師對他們應有更高要求,在肯定的同時要指出他們的欠缺和不足;三是鼓勵他們學好每門課,這對他們以后是否從事寫作都是基本的要求;四是各種途徑引導他們關注社會民生,熱愛生活,并進行感情的培育和積累。這一條更為重要,是真正走向作家之路的根基。
本人從教三十年來,也發現過一些思路靈活、作文立意構思新穎甚至出乎教師意料的孩子,但他們平日并不刻意寫作。這屬于比較聰明、學習較好的學生,和低齡化寫作不是一回事,應該以常規對待,不宜夸大。
(徐秀蘭 山東省昌邑市柳疃教育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