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對話”到“對話教學”

“對話”，再普通不過，是人們相互之間進行交流的方式。通過“對話”，人們能相互溝通、認識、了解。熟人之間、陌生人之間，朋友之間、敵我之間都存在著“對話”。在此不贅述。

“對話教學”，是人們把對話引入教學中而形成的一種叫法或叫一種概念?，F今，“對話教學”方興未艾，許多教育工作者都對“對話教學”大加追捧。似乎只要在教學中引入“對話”形式就是“對話教學”。殊不知，這等理解謬之千里也。因為教學本身就是一種對話，教學中必然存在著兩種人——教者與被教者，因此，在這兩者之間也必定會存在對話。兩者之間毫無對話是不可想象的。即使是最愚笨的教師，和學生之間也會有對話。

因此，對于“對話教學”，我們不應當只是簡單的引入課堂，而應當深刻思考，從而把握“對話教學”的核心或關鍵所在。

現今，由于很大一部分教育工作者沒有把握更沒有深思“對話教學”的本質和關鍵。因而在課堂上就形成了這樣一番情景：教師不斷地向學生提問題，學生也積極舉手回答問題，讓旁觀者不禁也為之振奮，許多評課專家也深以為此種課堂，此種“對話”“正合我意”。難道我們的“對話教學”就是要多提問題嗎？難道學生能積極舉手回答問題就達到“對話教學”的目的了嗎？這不僅讓筆者想到了孔子和蘇格拉底。他們都是舉世矚目的大哲學家。雖然一個在東方，一個在西方，相隔萬里，但是二者對“對話”的理解和應用卻極其相似。

先看孔子。孔子之所以能成為至圣先師，自然有其自身的必然原因，如使教育平民化，提出“仁”的思想，教學中的自由、平等思想等，當然很大程度上還在于歷代統治者認為儒家思想有利于維護其政治統治。然而，孔子教育的一個重要特點卻不容忽視，那就是“對話”。

縱觀孔子的一生，他往往不是將現成的結論直接傳授給學生，而通常是在與弟子們的相互辯難中讓學生自己去領悟、去思考?！墩撜Z》中曾有這樣一段記載：顏淵喟然嘆曰：“仰之彌高，鉆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未由也已?！保ā墩撜Z·子罕》）在《論語·里仁》中也曾有這樣的記載：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痹釉唬骸拔ā！弊映?，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币馑际牵嚎鬃訉υ鴧⒄f自己的學說貫穿著一個基本思想，曾參回答說，“是”，但其他的學生卻不知道這一基本思想是什么，曾參回答說是“忠恕之道”。在這里，我們可以看出曾參與孔子之間已經是“心有靈犀”了。而從前面顏淵的一番肺腑之言中我們也不難看出孔子對弟子們的教學是在對話中、在循循善誘中讓弟子們有所領悟，有所思考，有所得。“不憤不啟，不悱不發”正是孔子教學方法的要點所在。

蘇格拉底。雖然其一生并沒有成為一名真正的“在編”教師，但他卻通過他獨有的“對話”方式教育了許多學生，以及許多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可以說，他的一生中，除前期作為一名士兵，為國家打仗外，其余則時時和人“對話”，處處和人“對話”。當然，他的這種“對話”，完全不同于那種你問我答式的“對話”。他的這一“對話”方式是全新的，對雅典人來說是不同凡響的。這是能誘發、擾亂以及抑制內心深處靈魂的“對話”。另外，蘇格拉底從來都不宣稱自己是全知全能者，而認為自己是無知的人。當美諾和蘇格拉底講道德問題，被蘇格拉底一連串的問題逼得無計可施之時，美諾說道：“我早已聽說了，你所有行為的結果是使你自己也使其他人困惑……現在你在對我施用魔法使我困惑，使我完全被控制在你的魔力之中，從而使我不再能夠逃脫得掉。不過有一點我明白……可能會把你跟黃貂魚弄混。因為誰要是靠近它以及觸著它的話，就會麻木……”蘇格拉底的這種“對話”方式，在他的一生中比比皆是。凡是與蘇格拉底有過“對話”的人，都會像美諾一樣越來越困惑。

當然，孔子和蘇格拉底的“對話”，兩者是有區別的。同時，這二者之間的區別也應當說是東西方文化的區別。即孔子及東方文化注重的是在對話之中有所領悟、有所得，即“得意而忘言”，是為“悟性之思”。而蘇格拉底及西方文化卻注重對話中的理性思考，即“理性之思”。前者，有所悟便欣然忘食，追求的是“余音繞梁，三日不絕”，而后者，卻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不僅要知其然、知其所以然，更要知其何以所以然，這就是為什么凡是與蘇格拉底對話的人都會感到越來越困惑的原因吧。

回過頭來，我們再看“對話教學”，有這樣幾點需要我們注意：

一、我們的“對話教學”注重的不應只是形式，而更應注重內容，要學會引領學生進入思想的王國，要讓學生在對話中認識自己。我們的“對話”可以沒有答案，就像沒有永恒的真理一樣，重要的是我們要讓學生學會思考，學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直達問題的中心。

二、“理性之思”并不是指教師的“理性分析”。當前，教學界普遍反對教師的過分講解，即“理性分析”。這是正確的。因為教師過多的“理性分析”，特別是在語文教學中，容易將一篇文質兼美的文章分析的七零八落。一篇有血有肉的文章被肢解為手、腳、軀干相分離的干尸。但如果因此而全面的反理性卻又是錯誤的。只注重領悟卻全面拋棄理性思考，其害已然十分明顯。例如在寫文章時，如果學生只學會了領悟，那也只能是“腹有千言”，卻“無從下筆”，不知如何來組織自己的語言。在閱讀教學中，如果只注重領悟，那么學生除了受到一點點心靈的感動或震撼外將一無所得。在高考中，許多學生都能看懂其中的閱讀題，但是不少學生答題之時卻是“離題萬里”。高考語文閱讀題的得分也是普遍較低的。這不得不引起我們的反思。

所以，我們應提倡教師和學生之間在“對話”中多多進行理性思考。要知其然，知其所以然，更要知其何以所以然。以往我們的課堂教學追求的是“余音繞梁，三日不絕”，有如孔子聽韶樂后“三月而不知肉味”，此種效果雖好，但卻不自覺的限制甚至阻礙了學生的思考，學生的思想也在“余音繞梁”中停止了。其害大矣。我們更應追求的是讓學生在“余音繞梁”的同時，奮勇前進，讓思想的利箭更向前飛。這樣，我們的思想才會前進，我們的文化才會進步得更快。

三、“對話教學”中，我們廣大的教師應當注意，我們作為教者，不可以全知全能者、權威者的面目出現。如果這樣，學生就會永遠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因為凡是自以為能者都會自然不自然的為學生設下陷阱，以看到學生掉進自己的陷阱為滿足。到我們的課堂上去看看吧，許多教師自以為設計的很好的問題其實都是在為學生搭設一個個的陷阱而已，只不過搭設陷阱的技巧越來越高而已。搭設好了一個個陷阱之后，我們就開始想方設法的引誘學生進入我們的陷阱中，當看到學生們一個個都掉進去之后，我們便自以為我們的教學目的達到了，殊不知，學生一旦掉進教師所設的陷阱可能就永遠出不來了，他們的思維被控制在了這位教師的思維之內。而蘇格拉底的成功之處就在于，他總是自稱自己無知，別人斥責他只會提問題，卻缺乏智慧。對此，蘇格拉底回答道，“神讓我為人接生，可是不允許我自己生產”，“承蒙神的恩賜，他們都會在同我的交往中有不可思議的進步，顯然，從我這里他們什么都沒有學到。接生是神的工作，也是我的工作”?？梢?，蘇格拉底認為自己的工作、使命就是為他人“接生”，通過自己的努力，能夠讓別人“生產”出智慧來。前面我們提到，美諾辯論不過蘇格拉底后說了一番話，而聽完美諾的話后，蘇格拉底答道，“我在使別人感到困惑時，自己對此也是完全迷惑不解的”。

從“對話”到“對話教學”，不單單是一種形式的改變，也不是二者的簡單結合，更應是如植物“嫁接”般永遠融合為一體?！皩υ捊虒W”方興未艾，我們的探討、爭論也應“方興未艾”。

參考文獻：

[1][德]卡爾·雅斯貝爾斯.大哲學家[M].李雪濤主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5.

[2]唐代興.生態理性哲學導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

（王百巖 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