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悲秋”就是文人詠嘆不竭的主題,或蕭殺,或凋殘,或衰敗。唐人劉禹錫句云:“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秋詞二首》)近人王國維寫詩說:“苦覺秋風欺病骨,不堪宵夢續塵勞。”(《靜庵詩稿·塵勞》
郁達夫的《故都的秋》也是一篇寫秋的文章。不過,他寫秋天卻寫得質樸真摯,讀來意境深遠,令人唇齒留香。
該文寫成于一九三四年八月郁達夫移居杭州期間,這一時期,他寄情山水,問田求舍,體驗生命,其散文藝術亦臻完美,既承接了中國古典散文的獨特韻味,又充溢著江南才子的靈秀之氣。文筆清澈,真切靈活,雋永古樸,極富神韻。
一、主要內容
《故都的秋》開篇就以北國之秋與江南之秋作對比。先描寫江南秋景的特點,“草木凋得慢,空氣來得潤,天的顏色顯得淡,并且又時常多雨而少風”。然后由景及人,表達自己于江南秋景中的感受,“不飽”、“不透”、“不到十足”的敘寫,充分表現了作者不喜歡江南之秋的情緒。為了更好地表達這種情緒,作者還運用了比喻的修辭手法來加強,“秋并不是名花,也并不是美酒,那一種半開半醉的狀態,在領略秋的過程上,是不合適的”。由此,作者烘托的北國之秋的“清”、“靜”、“悲涼”就特別地引人注目,引人去探尋感知了。
接下來,作者用很大篇幅來記敘描寫北國之秋,其“清”、“靜”、“悲涼”的特點于字里行間滲透出來。秋晨觀景、秋槐落蕊、秋蟬殘鳴、秋雨閑人以及秋果幾個畫面,選景細微,表意卻悠遠深沉。如在秋晨觀景的描寫中,作者沒有寫北平的高樓華宇、雕欄畫棟,而是以破屋為入景點,恰恰合于這里的秋韻。“很高很高的碧綠的天色”、“青天下的馴鴿的飛聲”、“像喇叭似的牽牛花的藍朵”,這一切景物的出現就已讓人的心受到觸動,然后你會在一種高遠、清涼、空蕩的淡淡悲傷中不斷地感動著。而當你細細品味那“槐樹葉底”“一絲一絲漏下來的日光”時,幾乎能感覺到溫暖、和緩的秋天的陽光從臂彎流過,那一刻你確切地知道了郁達夫帶給我們的生活感受是那么的豐富細膩。
最后,作者在文章結尾以議論收筆,再次用對比,又輔以比喻的修辭手法來贊頌北國之秋,表達自己對北國之秋的向往之情。
二、悲秋情節
一是寫北國槐樹的落蕊。作者細膩地描繪了掃街的掃這一種“像花而又不是花”的落蕊的情狀,并說“潛意識下并且還覺得有點兒落寞,古人所說的梧桐一葉而天下知秋的遙想,大約也就在這些深沉的地方”,為何覺得落寞呢?因為他由槐樹落蕊而想起了“梧桐一葉而天下知秋”,也就是說他內心此時正彌漫了傳統的悲秋情緒,這正是文中所謂“深沉的地方”。
二是寫“秋蟬的衰弱的殘聲”。他為什么要寫這蟬聲呢?因為秋天一來,蟬的生命就漸近終點,這與秋天一來草木便要凋零是一致的。面對動植物這種“生命悲劇”,像郁達夫這樣一個文人,心中怎會不聯想到自身的悲哀呢?而且,寫秋蟬殘聲也是古已有之的,比如駱賓王《在獄詠蟬》中的“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深。那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西陸,指秋天。玄鬢影,指蟬。作者注),就是再明顯不過的例子。
三是文中的議論部分。在這里,作者不僅承認“中國的文人學士,尤其是詩人,都帶著很濃厚的頹廢色彩,所以中國的詩文里,頌贊秋的文字特別的多”,而且還舉出了“秋士的成語”、“歐陽子的秋聲與蘇東坡的赤壁賦等”例子,同時指出“外國的詩人,又何嘗不然”的事實,最后歸結出凡“有感覺的動物,有情趣的人類,對于秋,總是一樣的能特別引起深沉,幽遠,蕭索的感觸來的”這一句中心性話語。如果說作者開始寫槐樹落蕊時的落寞還只是“潛意識下的”,那么這一段議論則已升至意識層面了。
三、藝術特色
1.形散而神不散。《故都的秋》從南到北,從古到今,有物有人,有動有靜,內容豐繁,然而,始終文不離題。字里行間圍繞著對普通生命的欣賞的中心大意,借托秋為主線,層層遞進,有聚有散,信手拈來,首尾相承,流暢貫通,達到了人們所稱謂的形散而神聚的境界。
2.在描寫上,細微精致,多采用筆墨藝術,或用淡墨帶過,或用筆觸點染勾勒,形成了呼之欲出的畫面,渲染出秋的意蘊,讓人不自覺地走進文章里。
3.在手法上,主要是通過南北之秋的對比反襯,或敘或議,“文武之道,一張一弛”,自然而然又含蓄隱約地點出作品的寓意。
4.結構布局渾然天成,語言運用質樸無華,洗煉雋永,行文不做作,不賣弄,無粉飾,給人一種高度的美學境界。作者在文中自始至終渲染的是一種清凈、悲涼的感情氛圍,那不是一種濃烈的渲染,而是一種恬淡的追求。
5.以情馭景,以景顯情,情景交融,渾然一體。作者身處的社會環境,在他內心投下了憂慮和冷落的陰影,他追求“清”、“靜”,并籠罩著淡淡的“悲涼”。正因為這樣,他筆下的秋味、秋色和秋的意境與姿態,自然也就籠上了一層主觀感情色彩。文章不寫富有“暖色”的香山紅葉,也不寫游人如織的頤和園;而寫作者“租人家一椽破屋來住著”,“在破壁腰中,靜對著象喇叭似的牽牛花(朝榮)的藍朵……”但是,“故都的秋”,又并沒有因為作家的主觀感情而受到扭曲,失卻了它固有的特征。那牽牛花,那槐樹的落蕊,那秋蟬的殘聲,那秋風秋雨,還有那棗子樹,多么逼真,多么清晰!作者只用了寥寥數筆略作勾勒,便將讀者帶進了故都之秋的清、靜、悲涼之中。一切景語皆情語,“物”“我”之間完美的交融和統一,顯示了作家卓越的藝術才華。它既是對北平之秋的客觀描繪,又是作者當時心情的折光和反射。
(車培培 王信偉 山東省臨沭縣實驗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