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發現

［摘 要］從上世紀80年代蘇青的作品重新被發覺至今，對她的評論一直是褒貶不一的。本文作者將試著通過對其人、其作品的特色、其作品暢銷的原因、在現代文學史上的地位的研究，來展示分析蘇青及其作品德特點、價值。

［關鍵詞］蘇青 作品特色 暢銷原因 地位

［中圖分類號］I206.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9)02－0064－03

蘇青曾憑借《浣錦集》、《結婚十年》等作品紅透20世紀40年代初期的上海灘，后又迅速地衰落，直到上世紀80年代才被“重新發覺”。至今文學評論界對蘇青及其作品的評價褒貶不一：有人認為她的作品非常低俗、難登大雅之堂、缺乏文學價值；亦有人覺得平實、直白、豪爽、真誠正是她的文學的“異彩”所在。

那么，蘇青文字到底有著什么樣的特色，是什么讓她大放異彩又讓她被人遺忘呢？

一、作品特色

憑借《浣錦集》、《結婚十年》及其續集等作品，蘇青紅遍了上世紀40年代初期的上海灘，她與張愛玲一起，被稱為上海文壇的雙子星。而這些，自然與她的寫作風格和作品特色有著直接的聯系。

看蘇青的作品，便會發現“飲食男女”是其“永恒的主題”。她之所以選擇以這樣一個在很多人看來難避低俗的角度作為寫作的主題，與當時的社會環境有著密切聯系。

其時的上海處在日本侵略者和汪偽政權的虎視眈眈之下，文人們既不敢高呼抗日救國又不能諂媚敵人，就如同蘇青在《續結婚十年》中借懷青之口說的那樣：“我沒有在淪陷區內寫過抗戰文章，然而，又能有誰敢在抗戰區內寫‘反抗戰’文章呢？”因而，他們能選擇的描寫對象就只有不涉及政治、不涉及他人，只“涉及”自己的人生體驗。

蘇青的作品正是這一主題的代表作。對此，張愛玲的看法是：“……去掉了一切的浮文，剩下的仿佛也只有飲食男女這兩項。”而在蘇青看來，不管在什么時候，人的生存都是第一位的。只有活著，只有生存下去，才能談革命、談上進。因此，對日常生活的描寫、對平常事物的敘述也是一種文學，一種應該為人所接受和尊重的文學。更何況，她最初寫作的本意并非是為了救國救民，而是養活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保障一家人的基本生活。

同時，仔細閱讀便可發現：蘇青所描寫的“飲食男女”和一般意義上的“飲食男女”有著很多的差異。她更多地突出了“男女”中女性的地位、權利、欲望等內容。在她看來，男女平等不可能實現，因為男人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要自己想要的，滿足自己想要滿足的欲望，無需擔心良心的譴責和別人的憎惡；女人的欲望卻從來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和滿足，甚至還被認為是惡俗和羞恥的。而她，就是要用文字寫出這樣的狀況，就是要為女性的欲望、權力、生活搖旗吶喊。

自身的經歷和所見所聞給了蘇青創作的題材和靈感，自身的性格又決定了她選材的獨特和語言的直白。蘇青常常用非常淺顯的語言描寫許多別人不敢寫的東西，她所用的“月經”、“性快樂”等詞語甚至已直白到難登大雅之堂。從這個角度來說，蘇青文章的主題其實就是直白的女性話題。在伸張女性的欲望的同時，蘇青更寫出了女人們的無奈，尤其是生活在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的女性的悲哀：這些人多是受過新思想的影響的，因而她們夢想嘗試新式的東西，比如自由戀愛，比如獨立自主。可更多的，她們的思想依然受著傳統風俗的控制，她們渴望擁有一個安定的家，渴望在家相夫教子而不是出去自謀生路，她們更不想選擇離婚這一無奈之舉……此外，蘇青還在《談女人》、《論離婚》、《我國的女子教育》等作品中評論了包括女子教育、女子在婚姻中的地位、離婚后女人的地位、生兒育女等話題。

毫無疑問，蘇青在寫作時選取的主題、材料和角度是獨特的。她寫出了當時很多女性的心聲，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鳴，給慘淡生活著的人們帶去了片刻的安寧和放松。但也因為此，后來她的作品迅速被人們遺忘了，并且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都未被重新想起。

二、寫作特色

蘇青作品描寫的內容雖是一個純粹的私人世界、女性世界，但她的手法、風格不同于一般的女作家：她更多地運用了一種男性化的寫作方式，直白而豪爽，“不像個女人”。

1.直白

直白可以算是蘇青寫作手法上最大的特點。當時的很多人，包括作家們在內，對于自己的感情生活都甚是保護，尤其不愿談論失敗的情感經歷，怕受人嘲諷。蘇青則不然，她將自己十年婚姻的經歷、離婚的過程、離婚后的生活等等情況通通寫進了自傳體小說《結婚十年》及《續結婚十年》之中。在這兩部作品中，她描寫了很多婚姻生活中的點滴，從夫妻關系到婆媳關系，從生兒育女到丈夫在外面做的“丑事”，一一敘述，沒有避諱。如胡蘭成所說：“蘇青的文章正如她之為人，是世俗的，是沒有禁忌的。”

蘇青在寫作的過程中還直白地提出了許多“驚世駭俗”的觀點，伸張女性的欲望。比如她說：“生理上的滿足是女性首位的追求”；她呼吁女人們：“能夠先滿足自己合理的迫切的生理需要以后，再來享受其他所謂與男人平等的權利。”這樣的語句或許在某些人看來過分赤裸與粗俗，可更多的讀者“只覺她的文筆的嫵媚可愛與天真，決不起粗魯與俚俗的感覺。”

直白無疑是蘇青寫作風格最突出的特點，也是她作品暢銷一時的原因。

2.豪爽

蘇青的寫作手法是有些男性化的、是豪爽的，這無疑同她本身豪爽的性格相關。對此，許多文壇名人都曾有過評述：張愛玲說“她的豪爽是天生的”，實齋道“因為她有著海闊天空的胸襟，大膽豪爽的性格，她所感到的想到的都豪無嫌避，毫不掩飾地在她的筆下抒寫出來”。

蘇青自小就是一個淘氣且有點男孩子氣的孩子。后來，她接受了學校的教育，讀過大學的西文系，受到了許多新文化新思想的影響。之后十年的婚姻歷程以及最終離婚后的生活更是教會了她自立自強的思想。哪怕這種自立、強大并不是她本來就想擁有的，但畢竟那些事她實實在在地經歷體味了，故而她的性格中更多了一種豁達與豪放。在創作的時候，這種性格上的豪放又毫不保留地體現了出來。

不管是在《浣錦集》中還是《結婚十年》之中，我們讀到的語句都是豪爽而理性的。正因為這種豪爽，她才會坦然地面對女性在生理上與男性的不同。她說：“我敢說一個女子需要選舉權、罷免權的程度，決不會比她需要月經期內的休息權更切。”因為這種豪爽，她才會憤然地談論當時我國女子教育的弊端，她說女學生們只學些數理化，對她們將來“做妻子、做母親”等毫無幫助；因為這種豪爽，她在可以在作品中絲毫不避諱地寫下“月經”、“性欲”“生理需要”等難登大雅之堂的詞語。

可以說，這種豪爽正是她言語直白的直接原因。正因為豪爽，才會無所顧忌。正因為無所顧忌，才能把想的見的，都寫出來。

總之，蘇青在寫作上的最大特色即是直白與豪爽。她一直在用最平實最真實最直白的語言記述身邊發生的平常的事，用豪放不造作的筆鋒描寫別人所不敢言說的道理。

三、暢銷原因

(一)外因

蘇青的文學創作其實從20世紀30年代就已開始，但其真正走紅上海灘卻是在40年代初期，也就是所謂的淪陷期內。顯然，她成為暢銷作家同當時的社會背景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

其實，在孤島時期，蘇青就已在林語堂主編的《宇宙鋒#8226;乙刊》上發表過包括《論女子交友》、《我們在忙什么》在內的多篇散文，但這些文章并未引起哄動，甚至沒有得到太多關注。這是為何呢？應該說，除了作家寫作技巧、題材等主觀原因之外，客觀上那時的上海雖已是“孤島”，但其文化并不貧瘠。而到了“淪陷期”，有骨氣的文人大多已西進內地，而少數繼續留在上海的作家們也變得深居簡出，少有作品發表問世，即使有寫好的作品也不愿投稿。上海城內報刊的數量卻不見少，甚至比以往更多，于是作品的供需間存在著巨大的矛盾。蘇青正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大量發表作品，用她自己的話說那個時候想發文章是“極容易”的。

同時，由于當時上海民眾現實生活的痛苦性和可悲性，他們急需在“非現實”的空間內存找一種慰藉和宣泄得途徑。于是，很多人選擇了“紙醉金迷”、“放蕩不堪”的生活，對政治有天然的排斥。蘇青的作品不描寫沉重的政治題材，而是將目光放在最平常的人在淪陷時期內最平常的生活上，并用直白豪放的筆鋒寫出了很多隱秘的東西。這樣的作品無疑可以帶給民眾慰藉，讓他們暫時忘記生活中的痛苦。當然，也正因為這種時代性，在抗戰勝利之后，蘇青及其作品迅速地從文壇消失了。

(二)內因

當然，要想成為暢銷作家，作家自身的實力是重要的基礎。而蘇青自小就表現出了良好的寫作天賦。她在念書期間就有許多作品問世，并得到了很多人的肯定，被同學稱為是“天才的文藝女神”。

蘇青有著一雙善于發現的眼睛，她能捕捉到最平常的生活中最平常的瞬間中包含著的不平常；蘇青有著善于描寫的筆，她將“飲食男女”描寫地真實、有韻味。這些都使得她的作品得到了讀者尤其是淪陷區的女性讀者的青睞。因為她們可以從她的作品中看到自己的生活，看到的自己所經歷過的、正在經歷的、將要經歷的故事，并找尋到一個“精神上的避難所”。用張愛玲的話說就是“蘇青最好的時候能夠做到一種‘天涯若比鄰’的廣大親切，喚醒了往古來今無所不在的妻性母性的回憶”。

而在前文中談過的她在寫作上的直白和豪爽，也為當時的文壇刮去了一縷“清風”。人們看著她的文章，想著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經歷，一種親切和歸屬感自然而然地產生。

因此，拋除社會因素來看，蘇青的作品暢銷的原因便是她的選材，她作品的主題，她寫作時直白、豪爽的風格、手法。鑒于這幾點都已在第二部分中談過，在這里就不再贅述了。

四、地位

蘇青的作品曾紅極一時，但直到上個世紀80年代，在研究中國現代文學史的作品當中，我們都看不到她的名字。在抗戰勝利后到上世紀80年代這之間的40年間，她幾乎完全被人們遺忘了。而當伴隨著“張愛玲熱”興起的“蘇青熱”出現的時候，人們又開始爭論她作品的價值所在。

在我看來，不管有多少爭議，我們必須承認蘇青的作品是有著很多的優點的。、就像胡蘭成說的那樣：“她的文章也不是哪一篇特別好，而是所有她的文章合起來作成了她的整個的風格。”同時，她的文章中雖然從沒出現過“我要戰斗”等字眼，但她是在用心去敘述評說女子在不平世里的不平生活。不得不承認，中國的女性文學發展一直是緩慢的、不健全的，從根本上說是依附于男性文學的，在所謂的女性文學的作品中也沒有形成獨立的“女性視角”。而蘇青則跳出了那個狹小的圈子，看到了被掩埋之下的女性的心理、生理欲望，寫出了很多女性的心聲。而這大概也是高傲的愛玲無比欣賞她的原因吧。

因而，我認為，不管怎樣，蘇青都應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尤其是女性文學史上擁有突出的地位。

五、結語

蘇青，一個并不被許多人熟悉的名字。《浣錦集》，一部引起過很大爭議的散文集。《結婚十年》，一部曾引發眾多討論的自傳體小說。將這些串在一起，就構成了研究蘇青的主線。無論怎樣，蘇青及她的文章就是那樣實實在在地存在且風靡過。當我們再次閱讀她的作品，研究她的人生的時候，體會到的是一種用心寫作的真誠、一種直白與豪爽的態度，這使她在中國現代文學史，尤其是女性文學史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記。

［參考文獻］

［1］蘇青：《結婚十年》，上海文藝書版社1989年版。

［2］蘇青：《續結婚十年》，上海文藝書版社1989年版。

［3］胡蘭成：《談談蘇青》，《蘇青文集》，上海書店出版社1994年版。

［4］張愛玲：《我看蘇青》，《蘇青文集》，上海書店出版社1994年版。

［5］蘇青：《第十一等人》，《蘇青文集》，上海書店出版社1994年版。

［6］實齋：《記蘇青》，《蘇青文集》，上海書店出版社1994年版。

［7］蘇青：《第十一等人》，《蘇青文集》，上海書店出版社1994年版。

［8］毛海瑩《尋訪蘇青》，上海文化出版社2005年版。

［9］《上海兩才女：張愛玲蘇青散文精粹》，花城出版社1994年版。

［10］張愛玲：《燼余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