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曉明
《莊子》中說:“達生之情者,不務生之所不以為;達命之情者,不務命之無奈何”。意思是:真正通達生命真相的人,不去追求生命中不必要的東西。北京師范大學于丹教授用生動的例子對此進行了形象的闡述:
在非洲阿爾及爾地區有一種猴子,非常喜歡偷食農民的大米。當地的農民根據猴子的特性,發明了一種捕捉猴子的巧妙方法。農民們把一只葫蘆型的細頸瓶子固定好,系在大樹上,再在瓶子中放入猴子們最愛吃的大米,然后就靜候佳音了。
到了晚上,猴子來到樹下,見到瓶中的大米十分高興,就把爪子伸進瓶子里去抓大米。這瓶子的妙處就在于,猴子的爪子剛剛能夠伸進去,等它抓一把大米時,爪子卻怎么也拉不出來了。貪婪的猴子不愿意放下已到手的大米,就這樣,它的爪子一直抽不出來,它就死死地守在瓶子旁邊。直到第二天早晨,農民抓住它的時候,它依然不會主動放開爪子。
猴子不愿意放棄手中的一把米而“被捕”。于丹教授說,猴子手中的那把米,就如同許多人追求的名、利等各種欲望,多少人為了追求這種欲望而累及此生。
鮮活而發人深省的例子,于丹教授聲情并茂的講授,令我的心頭一震:猴子積極尋找食物沒有錯,但過分偏執的想法(要每一次出手都有結果)可能害了自己;生活就是如此,不懂得適時放手,越是想得到就越容易失去;向著目標,看著遠處,該放手時就放手才是智者的行為……我似乎有所領悟,已經在教授深入淺出的故事中明白了莊子的思想精髓,懂得了“達生”處世的精要。
可是,沒想到,一次小小的比賽機會的得失就足以摧毀我這份已得的了悟。2006年,省里組織教學競賽。我一路過關斬將,從校級一直打拼到市級,通過最后一關我就可以到省里參賽了。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在省級平臺上與高手逐鹿是我多年的夢想。評委最后亮分,我的分數略高于第二名選手。幾天后,就在我躊躇滿志、磨刀霍霍之時,專家組通知我,由第二名代表我市赴省參賽,理由是對方是市名校能師,經驗豐富,勝算大些。“既然不按分數,還評什么分,觀摩一下,然后欽定不就行了!分明就是不公平嘛!”一時間,我像被拋棄的怨婦一樣,看誰都不順眼;又像失去阿毛的祥林嫂,左右抱怨、喋喋不休……很長一段時間,我整個人無精打采的,赴省比賽的機會成了我放不下的“大米”。現在再回頭想想,我才發現當時的自己眼界、心胸實在有限。試想:落選又如何,真正的有實力者還怕沒有機會?更何況審視人的生命歷程,一時的得失實在微不足道。別說一次小小的比賽,就是許多老師放不下的職稱、評優、加薪……又如何?對于執著的教育者而言,一時的成敗得失并不會影響自己在教育上的成就。同時,我也感覺到當時專家組的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第二名選手的功底我不清楚,但那時的我膚淺、偏執且有些狂妄,課堂的境界就是做人的境界,講壇的角逐最終是教者人格修養、文化底蘊與教育藝術等綜合素養的比拼。捫心自問,我達到一個省級賽手的水平了嗎?
可是,在當時失意情境中的我,是無法勸慰、開解自己的。全然忘記了莊子的“達生”說,忘記了猴子抓米的悲哀。猴子抓米的道理我懂,但在實踐中我卻無法運用自如,我的精神境界并沒有因之而有質的飛躍。這是怎么回事呢?聽講座時的我是有觸動的,是感受到經典的思想精華的。但是,明理與踐行畢竟是兩個層次的事。心弦微動難入骨啊!真理的認同需要反復體驗,與自我原有的認知系統進行內在的反復碰撞、磨合,最后才能深入人心、融進血脈,成為靈魂的一部分。一如我,一次次與挫折遭遇,一次次在痛苦中嘗試反思根源與調試心態,時間與經歷終于教會我用“達生”觀看待生活。
心弦微動難入骨,個人心靈的成長如此,教師對教育真諦的領悟亦如此。例如:新課程改革大力倡導“自主、合作、探究”的學習方式,于是一度出現了每課必有小組合作交流的現象,致使課堂多了浮華,少了深刻。新課程倡導各學科知識的有機整合,于是語文課一度上成彈唱寫畫的大雜燴,缺失語文本色。再如:教育培訓機構倡導智慧共享,聘請教育專家上新課程示范課。教師聽課后,發現成功源于教者愛心四溢、文采飛揚的評價語言,有磁性的讀書聲音,巧妙的問題設計……大家不由得感嘆:語文課就得這樣上啊!于是,機械模仿課頻頻出現,有照名師教案依葫蘆畫瓢的,有捏腔拿調刻意模仿的……待到畫虎不成反類犬,有人又總結說,名師的課堂脫離大眾課堂實際,好看不好學,卻忽視了“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的真諦。名師的課堂是個人文化積淀的綜合外顯,我們不僅需要學習研究其教育藝術,還要研究其成長歷程,從本質上汲取教師專業成長的營養。比如:大家欣賞王菘舟老師獨步小語教壇的詩意語文,但可細致了解過他對“豐厚的文化底蘊,高超的教育智慧,遠大的職業境界”的癡情追隨?
心弦微動,自難深刻通透。停留在心弦微動層次,歸根結底是滿足于膚淺,是成長的大敵。當然,深刻明理,離不開最初的那份心弦微動,但我們應更深刻地懂得沉思默想,懂得在探索中冷靜地反思、調整、總結和追尋。“達生”觀形成于人們一次次迎接磨難時療傷的過程。愿我們的進步始于心弦微動,成于從容淡定!
編輯許麗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