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俊臣
開學了,我沒有好心情,終日地煩躁著。不能繼續留在我心儀的初中,教我喜歡的語文,做那個班的班主任,和那些雖然頑皮但時時有進步的孩子們在一起;不能再指導他們的學習和生活,見證彼此的進步,心中似乎有填不滿的遺憾。連日來,我似乎時時能聽見自己心中的嘆息。
眼前的小調皮變成了小學五年級的學生,我得和他們在一起了,我是他們的班主任。當他們用復雜的眼光看我時,我把頭抬得高高的,回應的只有憂郁和冷漠。
孩子們都怕我,遠遠地怯怯地看著我。我突然大聲地說話,都會使得近前的小不點兒一陣驚恐。我覺得這樣挺有趣,心里有些暗自得意。他們也識趣,開學兩天來,規規矩矩地沒給我添半點麻煩。
可是第三天,科代表說:“李志沒有交作業。”好啊,我想,居然有人自找麻煩來了。“誰叫李志?”我惡聲惡氣問。幾乎所有孩子的目光指向一個小男生。我一步一聲地向他走去,教室里一片死寂。我看到一個弱小的身軀正在這片死寂中瑟縮,頭埋得很低。我像一個威嚴的巨人立在了他的面前。“作業呢?”聲如炸雷。“馬,馬上做完了。”聲息顫弱得像患了重病。我看見了他緩緩抬起的可憐的臉,還有那雙眼睛,因為含淚而分外晶瑩。那光芒不知怎么地就頑固地鑿擊著我冷冷的心。我打了個寒噤,急忙轉身說:“快點交來,罰你中午拖地。”“嗯。”他輕快地答應了,像是躲過了一劫。
中午時分,小李志果然認認真真地拖著地。他專注于腳下的地板,一下一下地努力而到位。拖把相對于瘦小的他好像太長太重;寬敞的教室對于孤零零的他也似乎太大太靜。我肅立著看著正勞動的小孩。他沒有休息一下,盡管吃力卻毫無倦態。我感覺自己的心又開始不由自主地變化,那些固封的冰塊正在消融。我快步過去,抓起一支拖把,和他一起干了起來。我想這樣可以令他輕松一點,可是他一下一下地干得更加賣力了。天啊!我發誓我從未看見過一個九歲的瘦弱的小孩這樣拼命地勞動,但我鐵心地沒有阻止他。“累嗎?”“不累!”這樣的對白反復著直到結束。
我坐在講臺上,檢查他的作業。他端立在我身旁。“原來經常不交作業?”“有些做不來。”“成績不好?”“嗯。”“加油啊!”“嗯。”“累嗎?”“不累!”他突然趴在我的耳朵上說:“你認識李莉不?”由于耳朵敏感,被他說話時的氣流一吹,我不禁“咯咯”地笑出聲來。“認識,是我原來所在中學的好學生。”他笑著說:“是我姐姐!”“哦——”“她說你多好的。”“是嗎?”“嗯!”“你覺得呢?”“我也覺得!”“為什么?”他突地又趴在我耳朵旁說:“你不打人!”我愀然一笑,心里一陣痙攣。原以為固若金湯的心墻,竟被這小子的只言片句給攻破了。我的心已經變得柔軟而溫暖,和從前一樣。
我看著那雙小手。這手神奇地抹去了我心中的塵垢,它原本拍在我的臉上,卻拍到了我的心里,拍坍了那堵冰砌的城墻。他忽然像明白了什么,認真地把手一攤:“干凈的!”
哎,你怎么讓我如此感動喲!孩子。你是干凈的、純真的,我的好孩子。真的,臟的不是你……
(作者單位:四川瀘州市龍馬潭區羅漢小學校)
責任編輯余志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