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中小學輟學屢控不止的癥結分析與對策思考

摘要：目前，農村地區中小學輟學屢控不止，城鄉二元化社會格局是根子，農村教育的偏誤是推力，學校教育行為的偏失是引線。應該通過加快城鄉一體化建設縮小城鄉差別、改革教育投入體制促進教育均衡發展、提高農村教育的適應性拓寬農村教育的“出口”等措施，對農村中小學輟學實施標本兼治。

關鍵詞：農村；輟學，城鄉二元結構

近年來，黨和國家政府對農村教育給予了較多的關注和扶持，農村基礎教育得到了長足發展，但各地農村中小學生輟學問題依然存在。教育部發布的《2005年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顯示，該年度全國小學階段年輟學率為0.45％，初中階段年輟學率為2.62％。2006-2007年連續兩年《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均沒有公布年輟學率，卻并不意味著已無中小學生輟學。有研究表明，已公布的這些統計數據也是模糊而保守的。王身佩等通過對官方數據的統計分析，認為我國中小學生輟學率官方統計存在失真，一些地方初中學生輟學率很高，有的超過30％。另一方面，統計數據是以全國所有小學和初中在校生為基數統計的，不能完全準確反映農村教育的真實狀況，農村義務教育階段性輟學率居高不下也已被不少學者證實：中央黨校公布的調研報告顯示，有的農村中小學輟學率達到10％以上；“轉型時期中國重大教育政策的案例研究”課題組在一鄉鎮為樣本的抽樣調查時發現，被調查的六省十四縣的十七所農村初中學校平均輟學率為43％。因此，分析問題成因，研究對策十分必要和緊迫。

一 錯位與失落：農村中小學輟學屢控不止的癥結

(一)城鄉二元社會格局是農村中小學輟學屢控不止的根子

新中國建立之始，在特定歷史條件“農業哺育工業和農村支援城市”的發展戰略，犧牲農業作為發展工業的資金來源；為保證工農業產品“價格剪刀差”的實現，建立了城市“單位制”和農村人民公社制度的社會制度和組織結構，鑄成了城鄉隔離的二元社會結構格局。對城鄉采取的政策是“以鄉托城”，對兩群人采取的政策是賦予城市居民以完善的社會保障而農民卻沒有，造成兩者巨大的利益差異。這種社會格局衍射到教育則一是城鄉教育投入不合理與城鄉教育極不均衡；二是造成了城鄉教育需求的差異以及教育價值取向與培養目標的分離乃至錯亂。這些是造成農村學生輟學率屢控不止的深層原因。

1 農村家庭物質貧困是部分農村中小學生輟學的直接原因。在城鄉二元格局下，相當長的時期內收入微薄的農民交了高額的農業稅以支持工業，工農產品價格的剪刀差這把無形的利器使得農民在工農產品的交易中受到了盤剝，賦予城市居民完善的社會保障，對農民乃至在城市務工的農民工完全排斥。由此，除實行家庭聯產承包制后短短的幾年中農民收入有過較大增長外，大部分時間農民始終只能維持簡單生產，收入增長緩慢，一些家庭尚未脫貧。即使一些經濟上已經較為寬裕的農民家庭抵御社會風險能力亦較差，一旦遭遇家庭成員重病、喪葬乃至婚嫁等即刻返貧，這些農村家庭讓子女接受良好的教育心有佘而力不足。況且如果維持農業簡單的再生產讀書并不一定能帶來多大的收獲，而求得生存最簡單最直接的選擇往往是讓孩子輟學外出打工賺錢。

2 城鄉二元教育制度與勞動力市場制度性分割使農家子弟深感“讀書無望”。在社會城鄉二元格局中教育資源配置極不公平，農村中小學教育條件和水平遠遠落后于城市。目前，我國重點學校大多集中在城市，廣袤的農村地區始終只有少數農家子弟有機會進入重點學校并有可能跨入大學校門。農村辦學條件的簡陋與高等教育資源的稀缺使得大多數農民覺得上大學希望十分渺茫。戶籍制度對城鄉人口的限制使作為生產要素最活躍因素的勞動力無法順暢流通，勞動力就業市場和用工市場無法真正形成。即便是天資聰穎、有信心并能幸運進入大學的農家子弟在進入就業市場時同樣難逃尷尬與無奈：且不說，在就業中城鄉學生視野、人脈關系等現實差異使得農家子弟處于劣勢，一些單位在招聘、招考報名資格中公然地設置地區與戶籍限制。

3 農村貧困文化加劇了農村中小學輟學的惡性循環。貧困文化是指貧困階層所具有的一種獨特的生活方式，它主要是指長期生活貧困一群人的行為方式、習慣、風俗、心理定勢、生活態度和價值觀等非物質形式。美國人類學家劉易斯(Oscar Lew si)認為這種貧困文化表現為一種強烈的宿命感、無助感和自卑感，他們目光短淺沒有遠見卓識；他們視野狹窄不能在廣泛的社會文化背景中去認識他們的困難。長期以來城鄉二元格局把我國居民分割成了相對封閉的農村與城市循環圈?！俺抢锶恕庇捎谙硎苤鄬ωS裕的物質條件而自信并充滿優越感，而作為“鄉里人”的農村廣大農民卻在貧乏的物質條件與低下的社會地位中宿命感、自卑感滋生暗長。這種貧困文化十分可怕：它可能抑制人們上進的欲望，使得一些農家子弟在一定程度上沒有甚至不敢有更高的追求和遠大理想；它可能在某種程度上抑制了人們求知的欲望，使得一些農村學生對知識內在需求不高、動力不足。這種貧困文化造成了不少農村中小學生輟學，而輟學又會造成農村貧困文化加深進而出現新的學生輟學，形成了惡性循環。

(二)農村教育偏誤：農村中小學輟學屢控不止的推力

1 農村教育培養目標的單一性造成了農村教育價值認識的困惑。長期以來我國教育改革與發展的一個基本指導思想是教育為本地經濟服務，農村教育的目標主要是為當地培養農業發展和農村建設人才，國家更希望他們能扎根農村、服務農村，很少或幾乎不鼓勵農村學生向城市流動。城市學生主要是為本地經濟服務，盡管國家也倡導城市學生到農村創業，但這樣的政策在城鄉優裕與艱苦的巨大條件對比前蒼白無力。這一教育基本政策在一段時期也較好地促進了教育與經濟的良好循環，保證了社會的穩定，但卻同時帶來了隱患與困惑——一造成了城市與農村兩個不等質的封閉循環圈。在此背景下，如果農村教育僅定位于為農村經濟服務就會加劇農村的封閉與落后，強化我國的城鄉二元結構，這與當今社會流動頻繁、城市化的發展趨勢顯然不符。但如果教育僅僅成為農家子弟進入城市的手段卻又會造成農村優秀人才的流失。這些農村教育價值取向上的混亂反映在控輟上，一是國家對農村中小學輟學政策上的無力甚至矛盾。一個極端的例子是義務教育法規定國家、社會、學校和家庭依法保障適齡兒童、少年接受義務教育的權利，即不允許任何一個適齡兒童少年輟學。但國家教育主管部門卻又明文規定，允許3％左右的農村初中學生輟學。二是國家有關教育主管部門對農村學生輟學念度曖昧和對相關統計數據有意無意遮掩。

2 課程結構與教學內容的城市化傾向窒障了農村中小學生求學的積極性。我國基礎教育課程結構與教學內容存在著城市化傾向，教材內容多反映現代化的城市生活思想和方式，與農村生活密切相關的內容很少。正在進行的基礎教育課程改革也確定了國家、地方、學校三級課程開發模式以彌補課程結十句上的單一，但在教育資源缺乏、課程開發技術水平不高的農村，這一制度設計只能是美麗的夢想。在當前以考試為主要評價手段、以升學為主要目標的農村教育運行機制沒有根本性變革下，農村教育只能“克隆”城市普通教育的模式，甚至采用與城市學校相同的教材、教法與進度，教學完全脫離了農村學生熟悉的農村生活與文化背景，使他們產生了厭學情緒。同時，由于課程設置單一，農村教育缺少對學生進行實踐教育和專業的就業技術教育內容，使那些考不上大學回家務農或外出打工的學生對生產技術基本上一無所知，學校所學知識在生產實踐中又派不上用場，他們也就只能選擇輟學。

3 農村優質教育師資的流失使農村中小學教育質量提高成了永遠的夢想。在城鄉二元化結構中，我國城鄉教育設施差別懸殊，教師待遇迥異，這一方面嚴重傷害了農村教師的自尊心與價值感。農村稅費改革后教師的工資一度沒有著落，個別地方農村教育還有生存之憂；另一方面，城鎮學校特別是一些重點(示范)學校優越的教學條件與豐裕的待遇對農村中小學校產生了極大的“吸附效應”。因此，近年來，大批農村教師或棄教從政、經商，或想方設法擠進城鎮學校，造成了農村中小學校優質師資的大批流失，導致了農村教師缺編和師資水平的整體下降?！懊麕煶龈咄健?，同樣的結論是低水平的師資就會有更多的不合格學生——差生或輟學生。

(三)學校教育行為的偏失：農村中小學生輟學的引線

1 分數唯一的應試教育湮滅了農村中小學生的求知欲望。從終極意義上講，教育的兩個永恒主題一是訓練學生的技能開闊學生的視野，以提升他們的現實生活能力，二是引導學生認識自我，樹立人格的自信與生命的尊嚴。目前，農村教育卻與之完全背離而成為真止意義上的“分數唯一的應試教育”。這種教育既沒有關注學生現實生活能力去努力提高學生的綜合素質，亦未啟迪并幫助學生建立起作為農家子弟的人格自信，其目的完全幫窄化為讓少部分尖子學生“跳出農門”躋身成為“城里人”。這種以考試競爭為手段以培養“英才”為中心的教育模式關注的是處于金字塔頂端的少數“英才”，絕大多數的學生卻已淪為“英才”的陪襯。況且，目前農村初中后教育口徑小，大量學生無法順利通過考試實現擠進城市的夢想。由此，大量的農村學生在長期的失敗與邊緣化中求知欲望日漸湮滅。隨著城市各行各業對勞動者從業素質的普遍提高，城市就業門檻亦相應提高。大部分作為農村富余勞動力而流向城市的農村初(高)中畢業生，由于缺少就業必需的職業基本素質，難以適應非農產業的職業需求而求職屢屢碰壁。即便留在城市也多從事一些技術含量低的體力活及低層次的服務行業。因此，對一些農村學生來說，選擇輟學早日在社會上學些技能以求謀生可能更為實在。

2 教師教育行為失范傷害了一些學生的心靈。師生關系的質量直接決定著教育教學的成敗，而影響師生關系最重要的因素是教師對學生的態度。由于受中國傳統文化“師道尊嚴”的長期浸潤，農村中小學教師在學生面前十分看重自己的權威，部分教師在學生面前表現出專制、壓抑，在差生面前更多了一份鄙視、冷漠和不信任。而一些農村家長受“小孩不打不罵不成人”等落后觀念支配，對教師的種種教育失范行為也保持著寬容甚至支持的態度。在“應試教育”及其隱藏其后功利的推波助瀾，一些農村教師沒有把差生作為教育的主體去看待與尊重，往往把他們當成提高班級考試成績的障礙，對他們缺少愛心與耐心，習慣于采用粗暴、簡單甚至體罰的處理方式。在這樣的環境下，這些本可能是學習障礙者被貼上了差生標簽不僅成了永遠的失敗者，而且還成為心靈的戕害者，最終逃離課堂逃離校園。

3 超大班額的班級授課制造的大量差生成了農村中小學輟學的溫床。近年來，為了對學校實行規范化管理，提高教育質量和辦學效益，各地教育行政部門都進行了中小學校布局調整，撤(并)了一些中小學校與教學點，一些農村中小學校班容量遠遠超過標準班容量(每班50人)的上限，有的甚至多達七、八十人之多，這樣超大班容量的班級授課制其不能充分因材施教的缺陷暴露無遺：在課堂上教師精力、能力有限根本無暇照顧到每一個學生，而學生的基礎、能力又存在很大差異。因此，在這樣超大班額的班級里，學生從一入學開始就埋下了進一步分化的種子。隨著時間的推移，分化的差距在更多的人為因素影響下急劇擴大，少數尖子學生“呼之欲出”的同時，大量的所謂差生也“脫穎而出”成為了輟學的溫床。

二 均衡、和諧、一體化：控制農村中小學輟學的對策與建議

(一)加強城鄉一體化進程，推進新農村建設，縮小城鄉差別是控制農村中小學生輟學的根本

目前，農村家庭真正因貧困無法供養子女上學尚是少數或是個別，學校教育行為失范使學生厭學是學生輟學行為發生的引線，農村教育培養目標單一、教學內容城市化及優質教育資源流失等亦只是學生輟學問題原因表象，誠如有學者指出的，中國農村教育問題的根源在“三農”之外的制度設計，農村中小學輟學屢控不止的根本在于我國長期以來城鄉二元格局及地方經濟發展不平衡而導致的城鄉公民的不公平、不公正的國民待遇。因此，控制農村中小學輟學的根本是加快城鄉一體化進程，縮小城鄉差別。中國過去選擇二元社會格局是在特定歷史時期的特殊選擇，但這一制度設計在使中國迅速走向工業化的同時，造就了一個相對封閉與落后的農村社會，形成了一個時代落伍者與現代性旁觀者的龐大農村居民群體也是個不爭事實。這一現狀在我國逐步走向工業化與現代化進程中，既不利于農村發展，相反還會惡化業已存在的諸多不發達問題。黨的十六大報告提出了科學發展觀與可持續發展戰略，指出：“統籌城鄉經濟社會發展，建設現代農業，發展農村經濟，增加農民收入，是全國建設小康社會的重大任務?！边@為我國城鄉一體化建設指明了方向亦提供了現實可能。城鄉一體化建設的關鍵在于給予城鄉公民以公平、公正、一視同仁的國民待遇。城鄉問題其實質簡單地說就是在資源相對匱乏的情況下，用什么樣的方式使得這些資源在城鄉之間或者說在城鄉居民之間實行有效的分配與流通。所以，城鄉一體化不僅是城鄉之間經濟結構的改變，更重要的是打破城市在制度上和文化上的封閉性，在真正意義上向農村居民敞開，實現城鄉居民在經濟、社會文化方面實現真正的融合。更直白地說，既想保持現有城鄉居民的差別待遇又想尋找城鄉快速可持續發展模式只能是幻想或是自欺欺人。

(二)改革教育投入，促進基礎教育均衡發展是控制農村中小學生輟學的關鍵

從教育社會學的角度看，教育的重要功能是通過其“社會調解器”作用滿足社會人才在社會不同階層、不同位序的合理配制與有序流動，但其前提是社會公民享有平等的受教育權及社會教育資源的平等享用。我國長期以來的城鄉隔離的二元社會格局形成了城鄉分割的二元教育制度；改革開放以后經濟改革的一枝獨秀使得“效率優先、兼顧公平”的經濟價值標準成為了教育發展的主導價值標準，教育公平價值旁落；“分級管理”教育管理體制導致基礎教育財政政策責任的底層次化和教育投入不足、“多渠道籌措經費”的財政政策導致教育投入主體不明、“重點學校”制度導致對非重點學校資源的“吸附”等等。這系列教育政策的偏誤使得我國基礎教育發展呈現嚴重的非均衡態勢。而作為不利階層與群體的農家子弟成了其最大最直接的被損害者。從某種意義上講，近年來，農村中小學生輟學原因由過去的家庭貧困等外因性輟學逐漸向學生對教育的無望、排斥的自源性輟學轉化是基礎教育非均衡發展、國民不能平等享有教育資源的必然結果之一。

教育制度的制定要考慮公平又要考慮效率，但在公平與效率之間政府只能首先維護公平。因此，應該以現代化的公平理念和科學發展觀為指導，確定協調、均衡發展觀念，加快改革基礎教育財政體制改革促進基礎教育均衡發展。具體地說，首先，應明確中央和省級政府作為教育投資主體并實行均等化撥款制度。其次，國家應制定《基礎教育投入法》確保教育投入的及時、足額供給。再次，要加大教育支付轉移，加大對農村及邊遠地區教育撥款力度。可以預言，當中國基礎教育其基礎性、公共性、公正性等特征被彰現，所有中國兒童發展在起點、過程、結果等都能平等受惠與教育之時，也是中國農村中小學輟學屢控不止完結之時。

(三)提高農村教育的適應性，拓寬農村基礎教育的“出口”是控制中小學生輟學的現時之舉

目前在理論界，農村教育發展究竟是應該“城市化”還是“農村化”尚在爭論，但筆者以為，提高農村教育的適應性，應該著眼于農村改革發展的城鎮化與現代化趨勢，農村教育既要為當地農村經濟發展服務，也應該在農民由傳統農民向現代市民的轉變、農村富余勞動力轉移、幫助農民致富等方面提供服務。由此，應統籌農村基礎教育、職業教育和成人教育，建立一個真正與農村社會經濟發展和農民致富相適應的低重心、多層次的教育體系。

拓寬農村基礎教育的“出口”是解決農村中小學輟學的一個最為現實之舉。農村基礎教育應該讓學生畢業后有一個滿意的“歸宿”：既可以讓農家子弟有向上流動的升學機會，也能滿足農村青年進入城市打工和適應小城鎮建設發展需要。具體講，一是農村中小學教學內容、課程設置要根據現代農業發展和農業產業結構調整需要變革。二是因地制宜、因材施教，試行初中分流等多種辦學模式。三是大力發展農村高中階段的各種層次和形式的職業教育，加強普通教育和職業教育的溝通、融合和銜接。有理由相信，把農村教育和城市教育，把農村教育和農業、農村、農民統籌考慮，農村教育走出與農村社會現實相脫節的困境，農村學生對教育和未來充滿希望，輟學問題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