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金鈺
摘要:中國優秀傳統文化是中國社會發展的靈魂,是社會進步的精神動力。中國傳統文化的基礎,是追求真、善、美的人生哲學。這種哲學有“天人合一”、“知行合一”、“情景合一”三個命題,并引出“普遍和諧”、“內在超越”、“內圣外王”三個核心理論。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必須發揚中國的優秀傳統文化,同時汲取西方文化中的進步內容。
關鍵詞:傳統文化;西方文化;交流融合
中圖分類號:I20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0751(2009)02-0191-03
近代以來,在對待中國傳統文化問題上,一直存在著兩種傾向:一種傾向是“全盤西化”論,認為中國傳統文化盡是糟粕,特別是中國傳統倫理和道德沒有什么可保留的東西,已成為阻礙中國現代化發展的消極因素,應該“徹底打碎”,實行“全盤西化”。另一種是“民族主義”傾向,認為中國傳統文化的核心是儒家的“天人合一”、“人道精神”,只有它才能引領中國的現代化,而且這種中國文化還可以拯救西方“天人對立”所造成的環境破壞,認為只有中國文化才可以糾正西方文化的偏失。其實,這兩種傾向都是不對的,應該從中國傳統文化與異域文化的有機融合上來明確方向,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為建設社會主義新文化服務。
一、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回視
中國文化的發展史上有經驗、也有教訓,但它們都是中華民族的文化遺產,也是無法割斷的歷史。中國傳統文化已深入到這個民族的心中,溶于這個民族的血液里,它是中華民族和國家生存發展之“根”和精神支柱。
先秦時期,中國古代文化是在儒、道、法等諸子百家的爭鳴和相互撞擊中不斷發展的。正是在這種互相影響和牽制力量的推動下,思想文化蓬勃發展,從而形成“百家爭鳴”的繁榮局面。中國古代文化的主題是追求一種人生境界,而非自然知識的體系化。1983年,在加拿大蒙特利爾召開的第十七屆“世界哲學大會”上,北京大學教授湯一介提出了中國文化由三個基本命題所構成的三個基本理論:真——“天人合一”(普遍和諧的宇宙人生論);善——“知行合一”(內在超越的境界修養論);美——“情景合一”(內圣外王的政治教化論)。這種提法很有概括性。所謂“天人合一”,它的意義在于解決人和整個宇宙的關系,是討論天人關系的學問和探求世界統一性的問題;所謂“知行合一”,主要解決人在一定社會關系中人應該如何認識自己,如何處理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之間關系的問題,也就是關于人們社會道德標準和認識原則問題;所謂“情景合一”,是要求解決文化和藝術創作中人與其創作物之間的關系問題,涉及文學藝術的創作和欣賞的方方面面。在這三個基本命題的關系中,“天人合一”是最根本的命題,它是以人為本的宇宙統一發展觀;“知行合一”和“情景合一”是由“天人合一”這個根本命題派生出來的。
中國古代文化為什么要追求真、善、美這三個“合一”呢?這是因為,古代中國文化不偏重于外在世界的認知追求,而是重視人自身的價值追求。“天”和“人”是統一的整體,在宇宙中只有人才能體現“天道”,“人”是天地的核心,人的內在價值就是超越性。因此,中國古代文化的基本精神就是如何做人。做人就是對自己有規范性的要求,達到這三個命題有機統一的人就是圣人。在古代圣賢們看來,“做人”是最不容易的;要做到自己與自然界、社會、他人以及自我身心內外的和諧,就更加困難。這種“做人”的學問,就是孔子所倡導的“為己之學”,而不是“為人之學”,也就是張載所追求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理想人生境界。這種“做人”的理論在道家思想中也極為深刻。《史記》中曾記載孔子向老子請教“禮”的學問,老子教誨孔子說:君子得其時,就可以出來做官,不得其時,應該隱居起來;做生意的人,經常把財寶深藏起來,好像沒有錢財一樣;智慧超人的君子,外表好像愚笨的人一樣;身體健康的人,應去掉驕氣和奢望。老子告誡人們做人、做事應該“順應自然”,要“無為”、“不欲”,認為“不欲從靜,天下將自定”(《老子·三十七章》。
如果給中國古代文化一個現代意義的定位,那么,由“天人合一”及其派生的“知行合一”、“情景合一”,引發出中國古代文化的三個互相聯系的基本理論:“普遍和諧觀念”,就是中國古代文化的宇宙人生論;“內在超越精神”,就是中國古代文化的境界修養論;“內圣外王之道”,就是中國古代文化的政治教化論。
如果我們把中國古代文化的代表人物孔子、孟子、老子同西方古希臘時期的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三大哲學家加以比較,就不難發現:雖然中國古代文化的創始人對真、善、美的看法不同,但他們對真、善、美的追求都是為了提高人的精神境界;而西方古希臘三大哲學家探討的真、善、美則主要屬于自然知識系統方面的問題。中國古代文化是一套人生哲學,所注重的是追求一種真、善、美的境界;而西方古希臘文化則是要建立一個理論體系,進而去論證真、善、美的價值知識體系。中國古代文化可以說是追求一種精神的“覺悟”,而西方古希臘文化則主要致力于是對客觀“知識”的探討。
二、中國傳統文化與異域文化的沖突及融合
中國文化在五千多年的發展歷程中,是不斷吸收各民族、各國家、各領域文化的。外來文化對中國文化產生巨大影響的有兩次:第一次是印度佛教文化的傳人,第二次是西方宗教文化和科學技術的傳人。從總體上說,中國文化采取的是沖突與接收并存的態度。西方文化的傳人,巨大地影響著中國文化的發展,深深地影響中國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可以說,每一次異域文化的傳人,都促使中國文化和社會進入一個轉型時期。
(一)印度佛教文化傳人中國。印度佛教文化,作為一種宗教意識形態傳人中國,已有兩千年的歷史。這種“亦宗教、亦文化”的佛教文化,曾影響中國文化的諸多方面,也影響了廣大人民的社會生活。現代漢語中,就有一千多個詞匯來源于佛教常用語言。回顧佛教傳人中國的歷史,我們可以了解外來異文化與本土傳統文化的對照和借鑒過程。
公元1世紀印度佛教文化開始傳人中國后,中國文化進入第一個轉型期。佛教文化首先依附于西漢末年的“方術”,這種“方術”是集文化、科學、迷信為一體的神秘主義的思潮。隨后,它又依附于魏晉的“玄學”。這種“玄學”是以思辯性較強、探討“本末有無”為中心的本體論之學。到了東晉時期,大量佛教典籍傳人,翻譯版本漸多而且系統。由于中外文化存在差異,必然引起矛盾與沖突;同時,在矛盾與沖突中,中國文化吸收了印度佛教文化。自隋唐以后,印度佛教文化深深地影響著中國文化,中國文化同時又深深地改變著印度佛教文化形態。令人感到奇特的是,公元8世紀以后,佛教文化在其發源地印度開始衰落,而這時正是中國佛教文化大發展時期。中國化的佛教祖師禪宗,要求人們“無念”、“無住”,以達到“識人見性”、“見性成佛”的理想境界。它教
育人們:要“覺”——覺悟而不迷惑,能明白宇宙與人生的道理,知道正確的人生方向,了解生命的價值意義;要“正”——端正而不邪僻,思想純正,觀念純正,心底純正,行為端正;要“凈”——純凈而不污染,能明辨是非,不被名利所迷亂,要約束自己、一塵不染。這種具有中國文化特色的“大頓悟禪學”在中國得以廣泛流傳,而玄奘大師從西土帶回的純印度佛教的典籍文化的“唯識學”思維方式卻難以廣泛傳播。此后,具有中國化的佛教文化又傳到朝鮮半島、日本、越南等國家。中國特色的佛教文化與當地文化相結合,又形成了不同特色的佛教文化。因此,我們可以說,中國文化曾受惠于印度佛教文化,而印度佛教文化在中國卻被中國化了。恰如近代西方哲學家羅素在《中西文明比較》一書中所說:“不同文化之間的交流,過去已經多次證明是人類文明發展的里程碑。”
(二)西方文化傳人中國。早在唐朝時期,西方基督教文化(“景教”)已傳人中國,但并沒有起什么大的作用,后因唐武宗滅佛而波及“景教”,此后便在中國逐漸消失。元朝時期的西方文化“也里可溫教”,也隨著元朝的覆亡而灰飛煙滅了。西方文化真正在中國發生影響,是從16世紀的明朝末年至19世紀中葉西方列強的入侵開始的,它如潮水般涌入中國。中國文化進入第二個轉型時期。
1640年,以英國資產階級革命為標志,世界歷史翻開了近代的第一頁。1644年清兵入關,定鼎北京,清朝政府建立。這時期的中國是否停滯落后呢?不是。實際上,中國在軍事、經濟、貿易等方面并不落后。英國學者赫德森就明確說過:“不要忘記,中國與歐洲的首次戰爭中,獲勝的是中國。”這指的是1789年中俄雅克薩之戰。當時正處于“康乾盛世”的清帝國,不僅被東亞,而且被整個世界都公認為是具有悠久文明的、最強大的一個國家。但是,從18世紀晚期開始,中國傳統文化在西方人眼中一落千丈。西方人對中國總的評價是:“清帝國好比一艘破爛不堪的頭等戰艦,它之所以在過去150年中沒有沉沒,僅僅是由一班幸運的、能干的而警覺的軍官們的支撐。而它勝過其他鄰船的地方,只在它的體積和外表。”19世紀初,德國哲學家黑格爾甚至斷言:“任何進步,都不可能從中國產生。”這恐怕是對中國傳統文化最嚴厲的批判,延續了一個世紀之久的歐洲“中國熱”劃上了句號。
中國傳統文化的綜合思維方式與西方文化的分析思維方式很不一致。當時中國的主流思維方式可以概括為“整體觀念、普遍聯系”這八個字;在政治上則是一體化“超穩定結構”,是專制的天朝觀。這種落后、封閉的政治意識對西方文化采取一概排斥態度,認為西方的科學文化是“奇技淫巧”。就是法、術、利也,不足學也!總之都是雕蟲小技,不是真正的學問;相反,認為中國已有幾千年文明了。既如此,西方科學文化有什么資格教訓我們?當西方列強突然以武力打來的時候,才知道對手是那么厲害。船堅炮利毀滅了中國傳統文化的自信心,因為每一次認為必勝的時候,每一次的結果卻更糟糕。也正是因為有了這樣一種觀念上的沖突,便出現了一種“師夷之長技以制夷”的心態,非常不情愿、不服氣地進行改革。這場改革并不是因為欣賞西方文化,而是在西方列強欺負下不得不變通。
三、中國文化與西方文化的交流融會
20世紀以來,中國社會的現代化進程一直處于劇烈的動蕩之中。在1919年的“五四”新文化運動中,中國熱血青年們高舉“民主”和“科學”兩面大旗,大聲疾呼“打倒孔家店”,徹底打碎“吃人的舊禮教”,從而第一次把批判中國傳統文化和接納西方先進文化推向一個新的高潮。新一代人極力地反儒批孔,目的是為了學習西方進步文化,以改變中國之命運。
當時的中國,是一個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國家。社會落后,政治腐敗、經濟弱勢,并且長期遭受西方列強特別是日本軍國主義的欺辱;同時,由于西方列強和日本的社會之文明、國勢之強盛、經濟之強大,又使一貫夜郎自大的舊中國人感到自卑。于是,一批中國的激進主義者認為,中國要富強必須學西方,必須批判儒家文化,全盤引進西方新文化。他們熱烈地頌揚西方現代文化,并承認我們百事不如人:物質機械上不如人,政治制度不如人,道德不如人,知識不如人,文學不如人,音樂不如人,藝術不如人,身體不如人。可以說19世紀中葉是西方文化作為一種強勢文化大舉進人中國的時期。在20世紀,總的情況是:中國引進西方文化、學習西方文化;中西文化在沖突中互相調和,在對抗中互相吸收,在矛盾中互相磨合。
我們不能割斷歷史,否則我們就無法理解現在;現在是過去的繼續,歷史的回聲與現在的生活節奏一起塑造著我們的將來。中華民族在吸收西方文化上有較強的自覺性和主動性。“五四”運動之所以能在中國發生,馬克思主義之所以能夠在中國傳播和發展,正是中華民族的先進分子把西方文化與中國文化融通結合的典范。五四運動引進和激活了以“科學”與“民主”為核心的西方文化,為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和發展奠定了基礎,不僅使中國文化增添了科學的世界觀和方法論,而且通過馬克思主義與中國社會實踐相結合,產生了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從一定意義上說,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就是中國優秀文化與西方先進文化有機融合的產物。中國文化與西方文化在最高層次上得到熔鑄和升華。馬克思主義因為有了由中國共產黨人領導中國人民的偉大實踐而形成的思想結晶而得到豐富和發展。完全可以說,中國傳統文化是孕育當代中華民族魂的母體,西方文化是形成中國現代文化可借鑒和汲取的豐富資源。
中國文化是當今人類文化“多元化”中的一個組成部分。在21世紀世界文化“多元化”并存的情況下,我們必須給中國文化一個恰當的定位。應該看到,中國傳統文化與西方文化一樣,既能為當今人類社會發展提供有價值的資源,又有不適應當今人類社會發展的許多問題。任何傳統文化都不是十全十美的,也不可能解決人類社會存在的一切問題,更沒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絕對真理。我們不能認為中國傳統文化是包治百病的萬靈藥方。我們應該在繼承和發展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中,在與西方文化的主動交流中,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取長補短,充實創新,以適應當前經濟全球化和我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新實踐。
為此,我們應該做到:第一,勇于面對現實,認真研究現實問題。中國社會正處于急劇轉型的時期,既有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體制的轉型,又有由農業、工業文明向信息、知識經濟社會的轉型。如果中國文化不適應這種轉型,就會造成人們思想意識的茫然甚至恐懼,甚至為愚昧和迷信泛濫提供群眾基礎。我們一定要根據社會轉型期的現實需要來創立和發展新文化。第二,在世界文化“多元化”的形勢下,必須以中國傳統優秀文化作為民族精神的根基。弘揚優秀的民族文化,振奮民族精神,并以此為基礎去汲取西方先進文化。第三,對于中國傳統文化的資源,我們不能一成不變地照搬拿來,而要進行科學批判,自主創新,特別是要把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加以融會貫通。第四,“儒道互補”的中國古代文化,曾在中國歷史起過重大作用。如今要擴而大之,使中國傳統文化與西方文化在現代社會的條件下“和平共處”、優勢互補,共同為構建和諧世界服務。
責任編輯:行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