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古詩詞英譯理論研究的現(xiàn)狀與展望

提 要：在過去的三十多年里，中國古詩詞英譯理論研究走過了從無到有，從單一范式到多種范式爭鳴，從技巧探討到理論構(gòu)建的歷程。展望未來，中國古詩詞英譯理論研究者和實踐者都應(yīng)該以弘揚中國古典文化為己任,繼續(xù)加強基礎(chǔ)性研究，在各種范式相互借鑒的基礎(chǔ)上，構(gòu)建一個多元互補的古詩詞英譯理論體系。

關(guān)鍵詞： 古詩詞； 英譯； 現(xiàn)狀； 展望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0100(2009)02-0101-3

A Retrospect and Prospect of Theoretical Research

on the Translation of Ancient Chinese Poetry

Lu Jun-yu

(Jingdezhen Ceramic Institute, Jingdezhen333403,China)

In the last 30 years, the theoretical research on translation of ancient Chinese poetry had developed from mono-pattern to multi-pattern, translating skills discussion to theoretical construction. Based on a further effort on the research of fundamental issues of ancient Chinese poetry translation and a mutual reference of different patterns, a multi-patterned and comprehensive theory of ancient Chinese poetry translation will be accomplished.

Key words： ancient Chinese poetry; translation; retrospect; prospect

1 引言

如果從1871年英國傳教士理雅各（James League）的《詩經(jīng)》英譯本問世算起，中國古典

詩歌的英譯已經(jīng)走過近一個半世紀的歷程。時至日今，古詩詞英譯實踐領(lǐng)域已取得了可喜的成果：譯者百家爭鳴，譯本爭奇斗艷，很多古詩詞作品的英譯版本有十余種之多。然而，在古詩詞英譯實踐取得累累碩果的同時，與此僅“一水之隔”的古詩詞英譯理論研究的景況如何呢？顧正陽對此早有思考，“那兒只有羌笛悠悠，似怨似訴，好不凄清冷淡”（顧正陽2004：418）。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么將不利于古詩詞英譯作品質(zhì)量的提高，不利于世界人民認識和欣賞這一獨特的文化遺產(chǎn)的真實魅力。為更好地弘揚中國古典文化，我們有必要對古詩詞英譯理論研究現(xiàn)狀做一個全面的回顧和總結(jié)，認識其中的成就與不足，明確今后古詩詞英譯理論和實踐應(yīng)該努力的方向。

2 古詩詞英譯理論研究的簡要回顧

2.1 古詩詞英譯理論研究的覺醒期

20世紀70年代以前，受當時文化上“歐洲中心主義”和五四以來“新文化運動”的影響，中國本土的翻譯家大多數(shù)忙于西方詩歌和其他文學作品的譯入工作，漢語古詩詞英譯實踐沒有形成規(guī)模，其理論研究基本上是空白。改革開放以后，隨著東西文化交流和中國文化主體意識的增強，越來越多的學者意識到中西文化譯介的不平衡現(xiàn)象，開始投入到古詩詞英譯和研究工作之中，人們的古詩詞英譯理論意識開始覺醒。

這一時期的古詩詞英譯理論研究者主要是翻譯實踐者，討論的焦點在于兩個問題：一是漢語古詩詞應(yīng)該由誰譯；二是應(yīng)該以什么形式來譯。第一個問題的提出有著特定的歷史背景，但現(xiàn)在看來這個問題似乎沒有大張旗鼓地討論的必要，因為道理很簡單：西方譯者和中國譯者各有所長，互為優(yōu)劣勢，他們中間都不乏成功的例子。西方學者更懂得讀者心理，譯文易于被西方讀者所接受，但其劣勢是容易受文化的羈絆，往往不能透徹理解漢詩的意蘊，誤譯時有發(fā)生；中國學者的劣勢在于譯語的地道性，但他們很少發(fā)生誤譯的情況，譯文質(zhì)量總的來說勝過前者（劉重德2000:1）。翻譯具有多重目的，譯者也應(yīng)該多元化，關(guān)鍵在于他們之間應(yīng)該相互取長補短，更好地實現(xiàn)各自的翻譯目的，因此，翁顯良認為，“漢詩英譯，未必不該由中國人來做”（翁顯良1987：285）。

關(guān)于英譯中國古典詩詞應(yīng)該采取什么形式，當時中外學者大致有三種觀點：格律體、自由詩體和散文體。雖然現(xiàn)在人們的觀點已經(jīng)趨于一致，那就是：以詩譯詩，努力做到神形兼?zhèn)洹５窃?0世紀80年代以翁顯良為代表的散文體譯詩還是產(chǎn)生過廣泛的影響，一時間人們圍繞著英譯漢語古詩是應(yīng)該努力做到神形兼?zhèn)溥€是舍形求神展開了激烈的討論。以許淵沖和吳鈞陶為代表的格律派主張譯詩神形兼?zhèn)洹Ｒ晕田@良和王守義為代表的散體派，主張只要能再現(xiàn)原詩的神韻，不必在乎譯詩的形式。這一時期的古詩詞英譯理論研究者的觀點盡管表面上看來針鋒相對，但在方法論上是一致的：他們都把古詩詞翻譯看成一種藝術(shù)，在研究中借助詩學和文藝美學的某些概念，對古詩詞英譯進行直覺式的、經(jīng)驗式、點評式的研究。這種詩學范式的古詩詞英譯理論研究在譯學理論匱乏的20世紀80年代，特別是在同樣依靠靈感和悟性的古詩詞領(lǐng)域，給人不少啟發(fā)。

2.2 古詩詞英譯理論研究的繁榮期

從20世紀80中期開始中國翻譯研究先后經(jīng)歷了結(jié)構(gòu)主義和解構(gòu)主義階段，但古詩詞英譯理論沒有明顯經(jīng)歷這一更替過程。由于古詩詞英譯的特殊性，傳統(tǒng)的詩學范式在這一領(lǐng)域具有天然優(yōu)勢，而新翻譯理論的應(yīng)用則需要一個適應(yīng)過程。到了90年代中期以后，各種翻譯理論才在古詩詞英譯領(lǐng)域內(nèi)找到了各自的適應(yīng)點，古詩詞英譯理論研究因此出現(xiàn)了空前繁榮的景象。

首先，詩學范式的古詩詞英譯理論向縱深發(fā)展。大部分學者既不認同那種不分行的散文體譯詩，也不贊成必須同時兼顧意、音、形三美的嚴謹格律派譯詩觀，而是采取一種折中的態(tài)度。如劉重德認為，用格律詩譯格律詩，如能講求格律，又無損原意，自屬上乘，于必要時，在“韻體譯法”行不通的具體情況下，也可以考慮改用散體來譯，免得“因韻害義” （劉重德2000）。許淵沖的古詩詞翻譯理論有了新發(fā)展。許淵沖在《新世紀新譯論》一文中提出“三之論”、“優(yōu)勢論”和“競賽論”。通過這一新論，許先生大大提高了其理論的包容度，為構(gòu)建“中國學派的古典詩詞翻譯理論”打下了基礎(chǔ)。不過，該理論提倡創(chuàng)造性譯法，由此而產(chǎn)生的譯文的“忠實性”遭到了質(zhì)疑。

其次，西方語言學派的翻譯理論開始在古詩詞英譯領(lǐng)域得到應(yīng)用，其中以奈達的理論如“功能對等”等影響最大。語言學派的翻譯理論基本上都屬于“等值”翻譯理論，強調(diào)語言的共性和語言轉(zhuǎn)換的規(guī)律性，從理論上支持了詩的可譯性和詩的形式的可移植性，極大地鼓舞了古詩詞英譯的熱情和格律派譯詩的信心。這也是這一時期古詩詞英譯實踐空前活躍，以及散體派備受冷落而格律派相對流行的原因之一。與此同時，語言學的各種理論也被嘗試著應(yīng)用于古詩詞英譯研究。影響較大的是黃國文利用韓禮德的系統(tǒng)功能語篇分析理論對古詩詞英譯問題的研究。他發(fā)表了一系列的論文，分別從經(jīng)驗功能、邏輯功能、形式對等等方面對古詩詞英譯本進行分析研究，令人耳目一新。

漢語古詩詞承載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古詩詞英譯的難處之一在于文化障礙。因此，90年代以后，古詩詞英譯的跨文化視角也受到廣泛關(guān)注。

3 古詩詞英譯理論研究的現(xiàn)狀

進入21世紀，古詩詞英譯理論研究的最大特點是，各種路徑的研究趨向系統(tǒng)化，開始構(gòu)建各自的理論體系。2002年首屆全國典籍英譯研討會在石家莊召開，標志著中國古詩詞英譯界構(gòu)建古詩詞英譯理論努力的開始。接著，2003、2004年第二、第三屆全國典籍英譯研討會相繼召開，一批古詩詞英譯理論專著陸續(xù)出版，古詩詞英譯界迎來了理論構(gòu)建的高潮。

長期以來，古詩詞英譯理論研究主要是在詩學的框架下展開的，詩學路徑的古詩詞英譯理論研究最成熟，貢獻也最大。2003年卓振英《漢詩英譯論要》的出版是古詩詞英譯理論構(gòu)建的第一次嘗試。卓振英從漢詩英譯的原則、方法、心理過程、評價體系、譯者的素質(zhì)等方面構(gòu)建了一個比較完整的古詩詞英譯理論框架。許淵沖教授的古詩詞英譯理論經(jīng)過長期實踐的檢驗，不斷完善，形成了具有很強指導意義的、較嚴密的中國學派的古典詩詞翻譯理論。他在總結(jié)自己的理論時解釋說，三美是詩詞翻譯的本體論，三化是方法論，三之是目的論，藝術(shù)是認識論。卓振英和許淵沖的古詩詞英譯理論是近30年來詩學范式的古詩詞英譯理論研究的總結(jié)。這兩個理論體系，一個（卓振英）側(cè)重微觀，另一個（許淵沖）長于宏觀，相互補充，對古詩詞英譯實踐和理論研究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近年來語言學路徑的古詩詞英譯理論構(gòu)建也異常活躍。黃國文在《翻譯研究的語言學探索——古詩詞英譯本的語言學分析》一書中試圖建立一個古詩詞英譯研究的語篇語言學框架。這個框架利用韓禮德的系統(tǒng)功能語篇分析理論從經(jīng)驗功能、人際功能、語篇結(jié)構(gòu)、形式對等、引述、時態(tài)、人稱等方面對古詩詞英譯問題進行了較科學而系統(tǒng)的研究，這一理論體系為古詩詞英譯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視角，具有詩學路徑所無法比擬的系統(tǒng)性和精確性。但是我們應(yīng)該看到，這一理論體系遠不及詩學范式的理論體系成熟，因為無論從作者的研究目的還是本書內(nèi)容來看，它基本上是一個古詩詞英譯本批評的理論框架，沒有為翻譯實踐提供具體的操作步驟。

此外，顧正陽、穆詩雄力圖從跨文化交流的視角構(gòu)建古詩詞英譯的理論框架（顧正陽2006，穆詩雄2004）。這個理論框架將古詩詞英譯理論研究從文本擴大到包括源文化、文本、譯語文化、譯者、目的語讀者在內(nèi)的諸多跨文化交際因素，為古詩詞英譯中的許多問題提供了全新的視角。

4 問題和展望

中國古詩詞英譯理論研究經(jīng)過近三十年的發(fā)展已經(jīng)取得了可喜的成就。但是，正如整個譯學界目前深陷解構(gòu)主義漩渦一樣，古詩詞英譯理論研究也面臨著種種困難和挑戰(zhàn)，如傳統(tǒng)的神似與形似之爭還遠沒有解決，各種范式內(nèi)部固有的缺點沒有得到克服等等。針對目前存在的問題，今后我們必須在以下幾個方面加大研究力度：

首先，各種研究范式在發(fā)展完善自身的同時，應(yīng)該相互借鑒，努力建立一個多元互補的古詩詞英譯理論體系。翻譯具有多學科性，翻譯理論的發(fā)展需要借鑒多個相關(guān)學科的研究成果。因此，一些有遠見的學者很早就提出了多元互補的翻譯理論構(gòu)想，如辜正坤的“翻譯標準的多元互補論”（ 辜正坤2003：338－354）。由前述可知，無論是詩學范式還是語言學范式的古詩詞英譯研究，都存在著自身無法克服的缺點。那么，一種范式要想不斷完善和成熟，就必須借鑒其他范式的某些理論或研究方法以彌補自身的不足。建立一個多元互補的古詩詞英譯理論體系首先必須確立一個理論框架。在這個問題上，我們應(yīng)該注意漢語古詩詞語言的特殊性。漢語古詩詞語言具有跳躍性、模糊性、音樂性等特點，而且講究韻律、節(jié)拍和平仄，翻譯中用語言學方法和理論來分析恐怕難以把握其實質(zhì)，詩學的方法似乎更有用武之地。因此，有的學者主張這個理論框架應(yīng)以詩學為綱，在微觀層次輔之以語言學和文化研究模式以增強理論的系統(tǒng)性和可操作性（李林波2005：48－51），這種觀點不無道理。

其次，古詩詞英譯理論研究應(yīng)該借鑒自然科學的研究方法以增強理論的科學性和說服力，盡量避免直覺式、經(jīng)驗式的空論。例如，主張英譯漢語古詩詞采用自由體的學者的論點之一是，與格律體相比，自由體在西方讀者中具有更高的接受度。果真如此嗎？我們可以就此問題在英美讀者中進行一次科學的調(diào)查，用事實說話，避免空泛的二元之爭。同樣，自由體攻擊格律體“因韻害義”，那么這個觀點如果成立的話，前提必須是英語語言或英詩與漢語語言或漢詩相比較難用韻——這也可以通過對英漢詩用韻情況進行對比分析來證其真?zhèn)巍６疫@個研究還可以進一步深入，以揭示英漢詩在用韻率、用韻格式等方面的差別，從而為持“中間派”的譯詩觀的翻譯實踐者提供諸如應(yīng)該押多少韻、用哪種押韻形式等方面的參考（否則，部分譯文的質(zhì)量就會因用韻的隨意性而得不到保障）。在這方面，王寶童已經(jīng)為我們作出了表率（王寶童1996：91－93），我們應(yīng)該繼續(xù)走下去。

再次，古詩詞英譯的意義在于弘揚中國的古典文化，中國古詩詞英譯研究者和實踐者都應(yīng)該以弘揚中國古典文化為己任。翻譯目的在很大程度上決定翻譯策略，所以古詩詞英譯界首先應(yīng)該弄清楚我們最需要弘揚的是什么：弘揚古詩詞這一文學藝術(shù)？還是詩詞中所承載的用典等文化內(nèi)涵？抑或作品中所描述的感人故事或蘊涵的深刻道理？對這些問題的不同回答就會出現(xiàn)不同的譯詩觀。筆者認為，漢語古詩詞的特質(zhì)在于她用那么精練含蓄的語言和對仗工整的形式來表達豐厚的意蘊，給人以極大的震撼和美學享受。這種神形渾然一體的文學藝術(shù)才是世界文化所缺少的。向世界介紹漢語古詩詞這一中華民族特有的文學形式是弘揚中華文化的需要，而譯意是翻譯活動的基本要求，因此，漢語古詩詞的英譯應(yīng)該努力做到神形兼?zhèn)洹Ｗ空裼⑻岢鼋栊蝹魃竦母拍睿ㄗ空裼?002：54-60），很有遠見。如何“借形傳神”？我們古詩詞英譯理論研究應(yīng)該在這方面給實踐提供切實可行的指導原則和方法。

參考文獻

辜正坤. 中西詩比較鑒賞與翻譯理論［M］. 北京: 清華大學出版社， 2003.

顧正陽.古詩詞曲英譯理論探索［M］. 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 2004.

顧正陽 盧軍羽等. 古詩詞曲英譯美學研究［M］. 上海：上海大學出版社出版， 2006.

李林波. 論詩歌翻譯批評的語言學模式［J］. 西安外國語學院學報， 2005（4）.

劉重德. 漫話中詩英譯［J］. 山東外語教學， 2000（1）.

穆詩雄. 跨文化傳播——中國古典詩歌英譯論［M］. 合肥：中國科技大學出版社， 2004.

王寶童. 走民族化譯詩之路［J］. 河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1996（3）.

翁顯良. 變相與變色［A］. 《中國翻譯》編輯部,詩詞翻譯的藝術(shù)［C］. 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 1987.

卓振英. 漢詩英譯中的借形傳神及變通［J］. 福建外語， 2002（1）.

收稿日期：2008-08-22

【責任編輯 鄭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