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了不起的蓋茨比》的藝術特色

菲茨杰拉德是美國=十世紀二十年代“迷惘的一代”最杰出的代表作家之一。他的作品雖然不像“長河小說”那樣氣勢磅礴，但卻以自己特有的敘事技巧，真實的記錄了美國從第一次世界大戰到經濟大蕭條時期的社會變化，“美國夢”本質的扭曲與破滅，為自己在世界文壇確立下了不可忽視的地位。

《了不起的蓋茨比》是菲茨杰拉德的代表作也是世界公認的經典作品。在這部作品中，菲茨杰拉德向讀者講述了一個貧窮的青年如何為了一份虛無的愛情努力奮斗但最終喪失生命的故事。故事內容雖然并不新鮮，但作者將敘事技巧運用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使語言與多種修辭手法達到了完美的結合，被著名詩人艾略特稱為“自亨利·詹姆斯以來，美國小說邁出的第一步。”本文試著從作品的敘事方式、象征手法、語言三個方面來分析，更深入地了解作品的整體結構形式和思想本質。

1敘事方式

申丹在其著作《敘述學與小說文體學研究》對敘事視角做了如下分類：“一：零視角；二：內視角；三：第—人稱外視角；四；第三人稱外視角?！薄读瞬黄鸬纳w茨比》巧妙的運用了第一人稱外視角的敘述方式，既避免了全能視角對文中主人公一覽無遺的揭示，也打破了傳統的作品中以‘我’為主人公講述故事的定律。讀者與作品中的‘我’都是故事的觀眾，這樣就使得故事懸念四起，極富藝術效果。

作品中的‘我’是作者精心安排的一個人物，他與作品中的眾多人物發生聯系，組合成一個網狀結構，他具有多重身份：他是黛西的遠房表哥，黛西以前情人蓋茨比的鄰居，黛西丈夫湯姆的大學同學，又與黛西的女友喬丹保持著朦朧的戀愛關系。并且作品開頭尼克就曾說過“反而久之，我就慣于對所有的人都保留判斷”，這就告訴讀者，他將避免將個人主觀感情和判斷介入小說中，給讀者一個客觀描述。但他的多重身份使得他既在局外又在局內，“既能全面而直接地敘述整個故事的發展，又能作為一個局外人對整個事態進行評論”，使得讀者消除了對文本的距離感，相信尼克的敘事內容，進入到作品中。

作家并不只安排尼克一位敘事者，而是采取了靈活變換視角的敘事方式，對于尼克無法親身了解的事，會借助其他人的口轉告給讀者。比如在一戰前黛西與蓋茨比的熱戀和分手是從喬丹和蓋茨比的口中得知的；蓋茨比小時候的事是在蓋茨比死后從他的父親那了解的；威爾遜夫人遭遇車禍的經過是從密切里斯那得知的，這樣“故事就由不同的人物通過不同的聲音敘述變得完整，既避免了全知視角的全知全能統領全局的距離感和單調感，又避免了內聚焦視角主觀略帶偏見和感情色彩的局限性和片面性。”

此外，《了比起的蓋茨比》在敘事順序上也不是傳統的直線型，而是采用了中間插入的敘事順序。作品以‘我’目睹蓋茨比悲慘命運一生后對道德的評價開始的，從而就將整體的敘事順序定為倒敘，在倒敘中還插入了喬丹對黛西與蓋茨比在一戰前熱戀的回憶，黛西與湯姆婚前的風波，蓋茨比對丹科迪的回憶等。通過一個個的回憶使原來直線型的敘事結構更加完整，內容銜接更加緊湊，從而還原給讀者一個真正的故事輪廓。

正因為采取這樣的敘事手法，使得故事懸念疊出，引人入勝。如在開頭對黛西的描寫，使得讀者對有著美麗外表的黛西產生喜愛之情，通過喬丹對黛西與蓋茨比感情的回憶以及對湯姆的描寫和故事情節半遮半掩的發展，似乎最后應該以兩人重新走到一起結束，但是故事在發展中卻突然有了黛西誤撞威爾遜夫人，蓋茨比毅然為她頂罪的轉折。當蓋茨比午夜守望黛西確保湯姆不傷害黛西時，作者卻寫到“這幅圖畫清清楚楚有了一種很自然的親密氣氛，任何人也都會說他們在一同陰謀策劃?！弊盍钊藲鈶嵉氖钱斏w茨比被威爾遜當作替罪羊殺害后，黛西卻連電報也沒拍來，這就顛覆了讀者對黛西先前美好的形象，也是冷漠的現實社會對充滿夢想的蓋茨比的極大諷刺。

作品在敘述手法上另一大創新是采用了“模糊與距離的效果”。在讀完整部作品后，我們對蓋茨比的形象特征仍然模糊，只是記得他的口頭禪，他為黛西所做的犧牲，主人公始終與讀者保持一定的距離。小說第一章結尾時蓋茨比才出現，但卻是側面描繪，接著作者并沒有花筆墨介紹蓋茨比，而是通過宴會上客人的古怪的猜測讓讀者間接形成對蓋茨比的印象。直到第三章，蓋茨比才以一種戲劇化的方式出場。正如菲茨杰拉德寫給朋友的一封信中寫到：“你指出蓋茨比的輪廓不夠分明，性格不夠完整，這話很對。連我自己都始終沒有看清他是怎么一個人?！边@使讀者沒有了對蓋茨比本身進行評價的欲望，反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蓋茨比與黛西的愛戀和對當時冷漠社會的譴責上，使作品的主題更加突出。

2修辭手法

作品在整體采用現實主義手法進行敘述，又融入一些現代主義敘事技巧，使得整部作品在看似“傳統”的敘事過程中有了“現代”的閃光點，加強了人物性格特征的刻畫和故事情節的敘述，使得整部作品的主旨更加突出。

作品整體上按時間順序進行敘述，又巧妙地將四季融入故事，用四季的交替象征蓋茨比最后一年的情感與生命狀態。作品以春天尼克搬到東部去做生意開始。春天，作為一個萬物復蘇的季節，即象征著尼克將向讀者所講的故事的開始，又象征著蓋茨比對黛西的愛新一次輪回。當黛西在東卵買下房子時，蓋茨比義無反顧地在西卵買下與她隔海相望的豪宅，夢想在春天復蘇。夏天是萬物生長最茂盛的季節，但也是令人最瘋狂的季節，象征著蓋茨比對黛西的愛的極度膨脹，整個生命處于一種亢奮狀態。但熱的要命的天氣把一切都弄得混亂不堪，當黛西開車撞死威爾遜夫人蓋茨比為她頂罪時，各種沖突和斗爭也被完全爆發出來。秋天是一個充滿豐收與回報的季節，但也是一個走向死亡的季節。伴隨著落葉，蓋茨比的生命走向了凋零，他所有對黛西的愛也一同進入了冰冷的墳墓。作品中的冬天被作者隱藏在尼克對過去的強烈懷舊之中。而悲劇也以一種諷刺的意味發生。充滿毀滅的冬天的到來象征著蓋茨比的離去，他心目中的“美國夢”的毀滅，尼克也從狂熱的“美國夢”中冷卻下來，開始退回到起點重新思索“美國夢”的本質。

作者將象征手法貫穿于整部作品，幾乎作品每一句話中都含有象征意味。故事發生的兩個地點就巧妙地將作品中的兩個不同階層用一種實物概念呈現在讀者面前。以蓋茨比住的西卵和黛西住的東卵象征著兩個雖然擁有同樣豪華的金錢外殼，但卻在各個方面處于一種互相沖突狀態的有錢階層。他們表面上相似，但出身于富貴人家的有錢人有著根深蒂固的優越感，出身下層的暴發戶蓋茨比永遠不可能躋身于富豪世家子弟的行列中。

作者還在文中安排了一些象征意象，反復在作品中出現，使讀者在宛如詩歌般的敘事中，感受到主題的沉重。作品第一章出現的“綠燈”是貫穿整部作品的重要意象。“這盞綠燈在某種意義上代表著蓋茨比已經取得的成就，同時也可以看成是青春與愛情的象征?！边@盞綠燈，蓋茨比常常深夜獨自凝望。它就如黛西，外表迷人，本質卻冷酷無情。這盞綠燈指引蓋茨比走向未來，走向他在自己的理想世界里描繪的泡沫愛情假象。這盞綠燈的成功之處“不僅通宵不滅地在海灣對面黛西家碼頭的盡頭閃爍著，給人一種特殊的視覺效果，更重要的是它代表著蓋茨比對未來的向往，同時也象征著蓋茨比對歷史的真實性的希翼?！彼擅畹厥箓€體的象征和社會歷史的象征有機地結合起來。

灰谷上空那雙?？藸柋ご蠓蛩{色的眼睛也是重要的象征意象。它在作品中一共出現了六次，它一出場，作者就給它特寫并賦予它神秘的色彩。這雙眼睛總是在關鍵時出現，就像一雙上帝之眼，將“美國夢”中的人們的種種丑態盡收眼底。它象征著不幸與災難，仿佛看見盞茨比為了黛西與湯姆攤牌，預見了威爾遜受到湯姆的唆使殺害了蓋茨比，似乎也看清了美麗的黛西的本質：“那溫暖的人情味很濃的魔力”的聲音的背后是充滿了“金錢味”的人性。

3語言藝術

作品語言具有濃郁的詩意色彩，讀來如聽一首蘇格蘭夜曲，憂傷淡雅，意味深長。

“當黛西潔白的臉貼在他自己的臉時……經他的嘴唇一碰，她就像一朵鮮花一樣為他開放，于是這個理想的化身就完成了?！痹娨獾淖志鋵⑸w茨比當年與黛西熱戀時想愛又怕被羈絆的復雜心理呈現出來，使得作品處在一種溫馨，從容不迫中。作品結尾，作者那段揭示主旨的文字也是在一種詩意的氛圍中表現出來，引發心理巨大的感染力，讓作品涂上一層炫目的感情色彩。

作品語言詩意的濃厚不僅因為本身帶有濃郁的感情色彩，還因為作者利用場景的描寫與交叉，營造了一種似真如夢的情景。

作品開始對灰堆的描寫，就給灰堆定位下了“灰”的概念，給整部作品涂上了一筆灰暗的色調。在灰堆里一切都是灰蒙蒙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使灰堆成了西卵與紐約的過渡地帶，也巧妙地暗示了灰堆里人物的邊緣化。這樣就使得在灰堆發生的事情有了被淡化的色彩，對于威爾遜夫人撞死的血腥慘劇不會有太大的視覺沖擊，反而對蓋茨比遇害感到痛心疾首。

作品的語言具有詩意外，還有濃郁的抒情氣息，作者往往借尼克之口，直接表達自己的思想?！斑@就是我的中西部……我們都是西部人，也許我們具有什么共同的缺陷使我們無形中不能適應東部的生活。”作者在文中點出了作品的本質是東部與西部在各方面的沖突，兩個不同有錢階層的沖突和“美國夢”在金錢的作用下的扭曲與變質。

作品中的語言還具有濃厚的諷刺效果，為整體具有抒情性的敘述增加了犀利的光芒。如文中對威爾遜得知太太有外遇的描寫：“他發現萊特爾背著他在另外一個世界里有她自己的生活，……仿佛他剛剛把一個可憐的姑娘的肚子搞大了?！边@段反諷手法的運用，間接地表達了尼克對湯姆的譴責，喚起讀者對威爾遜的同情，增加了對湯姆的厭惡之情，進而用有限的語言達到了無限的語言魅力。

《了不起的蓋茨比》的行為沒有現實主義傳統小說的冗長拖沓，也沒有當時已萌芽的現代主義的奇奧艱深，整部作品簡潔流暢、充滿濃郁的抒情色彩。作品出版后，為菲茨杰拉德贏得了“爵士樂時代的桂冠詩人”的稱號，阿瑟·邁茲納也在《現代小說評論》中說到：“《了不起的蓋茨比》在藝術上近于完美無缺。”(小說無論是在思想的深度還是在藝術水平上都是美國文壇一座難以企及的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