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班級失竊事件的處理,不能僅僅是教師對個別學生的教育和轉化,更不能僅僅是經濟損失的挽回。教師應該利用這一不期而遇的教育契機,對班集體進行自然而然、入耳入腦、震撼人心的教育。
我班林映霞同學剛剛收的1600元班費不翼而飛了。
在學校德育處和劉朝升老師的幫助下,經過比較困難的努力,案子總算是破了。案子雖然破了,但是這件事卻并沒結束,我決定開個班會,對全班同學進行一次教育。
班級發生失竊事件,我們一些班主任首先想到的是清查。當然,能夠清查出來最好,但班主任畢竟不是專業偵破人員,要準確地查出“行竊者”,難度相當大:何況,我們面前還有不少法律忌諱(比如,不能隨意搜查學生,等等)。因此,要成功地偵破案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往往花費大量精力卻勞而無功。
每次遇到這種情況,我從來沒有把清查放在首位,當然,我也會力所能及地進行一些調查,包括對學生的察言觀色,但我不會把主要精力放在這上面。我的主要精力,會放在對整個集體的教育上。案件能夠偵破,多少有些偶然因素。比如這次我班的失竊事件。其偵破成功就帶有相當的偶然性。但是,巧妙自然地抓住突然發生的失竊事件,對學生進行必要的教育,也就是說,把它當作一次教育契機,這最能體現出班主任的教育智慧。
換句話說,對班級失竊事件的處理,不能僅僅是教師對個別學生的教育和轉化,更不能僅僅是經濟損失的挽回。教師應該利用這一不期而遇的教育契機,對班集體進行自然而然、人耳入腦、震撼人心的教育。
一旦決定開班會。我便通知年級綞長,讓他們轉告其他年輕班主任,沒有課的都來聽我這堂課。我想讓年輕老師看看,我是如何利用偶發事件進行必然教育的。
我臨時和數學陶老師換了課。我一走進教室,同學們就歡呼起來——他們總是這樣喜歡我的課,我很得意。
我說:“今天我給大家上一節班會課,我先把星期一沒有給大家讀完的小說讀完。同學們還記不記得我上次給你們讀的小說是什么?”
同學們回答:“《誰生活得更美好》。”
“對。是《誰生活得更美好》。”我一邊板書“誰生活得更美好”。一邊繼續問,“上次讀到哪兒了?”同學們七嘴八舌地回憶,鄭炳旭說:“吳歡侮辱了售票員姑娘,施亞男準備去安慰她。”
我說:“嗯,是的。售票員姑娘非常和善、友好、有教養,吳歡呢,老要挑釁她,想激怒她。好,我接著讀。”
我開始朗讀:
施亞男猛然站住,他再也不羞于自己的“嫩”了,他把想要用在拳頭上的力量全都壓進了這最簡單的幾個字:“太可恥了!”然后立即返回停車場去。他想對售票員姑娘說——說什么呢?
吳歡說過,女性是一種脆弱的生物,而漂亮的女性尤其如此。
施亞男看見,她還坐在那輛空蕩的、等著再次發車的車廂里,在暮色里低垂著她的頭。他想她一定在哭泣,他甚至聽見了她輕輕的抽泣聲。要不是怕她誤會他是一個趁火打劫、想要得到她的垂青的無賴,他準會替她擦干眼淚,對她說:
“還有很多人尊重售票員那平凡而高尚的勞動……”
一輛汽車悄然駛過,車燈照亮了她的臉。施亞男這才看清,她不但沒有哭,而且正沉湎在什么想象之中。從她的臉上的神情可以看出來,她的思緒正在遙遠而又美麗的地方漫游著……施亞男明白了,人的意志和堅強在于自身內心的平衡,脆弱的生物不是她,而是吳歡,也許還有他自己!他悄悄地離開了。
他在淅瀝的雨聲里信步走著。一面聽著雨滴噗噗簌簌地敲打著闊大的白楊樹葉,一面想著人們從生活這同一源泉里卻攫取了怎樣不同的東西。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種熱切的愿望,想要把這遲遲才意識到的東西說給那位可尊敬的寫詩的朋友。
讀到這里,我停了停,說:“請大家把‘人們從生活這同一源泉里卻攫取了怎樣不同的東西’這句話抄下來。售票員姑娘從中攫取了善良,施亞男從中攫取了純真,而吳歡從中攫取了虛榮。小說中說‘人們從生活這同一源泉里卻攫取了怎樣不同的東西’,那么,我要問同學們,你們從生活中攫取了什么?”
同學們都在靜靜地思考,我說:“其實,答案很明確,因為我們的班集體告訴我,同學們攫取的是美好。”
我緩緩說道:“剛剛開學的時候,報名那天,我在教室后面黑板上寫了一行字。同學們還記不記得我當時寫的是什么字呢?”
吳笛回答:“相親相愛一家人。”
“是呀,‘相親相愛一家人’。”我拍著吳笛的肩膀說,“同學們還記得嗎?吳笛是第一個為我們的班級作貢獻的入,還記不記得?他為我們做了什么呢?”
“他把教室的地板拖干凈了!”,同學們大聲說。
“對,拖地板。那天來得比較早的鄭炳旭、廖飛都為我們班做了些事情。雖然吳笛脾氣不好,有些暴躁,但他還是有一顆溫柔、善良的心。他給我們的溫暖,我們一直記著。何況吳笛最近進步不小呢!還有今天生病沒來的李沛龍同學,也曾經為我們班作出過貢獻!一說到李沛龍,大家會想到什么呢?”
“平時積極打掃衛生。”
“運動會為班爭光。”
我又說:“我們還有些同學默默無聞,比如張激勇。是一個體弱的小不點兒,可是他同樣為咱們班贏得了榮譽。大家看,我們班多么溫暖!”
然后我停頓了好幾秒鐘,教室里一片肅靜,孩子們的眼睛都安靜地注視著我。
我嘆了一口氣。有些吃力地說道:“唉!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就讓我很難受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說。我們個別同學,從生活這同一源泉里,攫取了和別人不一樣的東西。”我猶豫了一下,“我還是說了吧,昨天,林映霞收的1600元班費不翼而飛!”
“啊?”同學們都非常吃驚。
我說:“我們經過初步的分析,這事不可能是其他班的人干的。我昨晚沒睡好,老在想這件事。我就在想,為什么我們班個別的同學會有這種做法?誰忍心做這種事兒呢?”
我又說:“大家想想,林映霞有什么優點?平時林映霞為我們做了些什么?”
江河說:“她是班上的會計。很負責。”
鄭炳旭說:“她很開朗,很大度。有時跟她開個玩笑,也許開得有些重,她笑一笑就過去了。”
“嗯,林映霞的確大度,善良。我還想到聯歡會的時候,林映霞他們那個組節目好多,給我們帶來了歡樂。可是現在在她身上發生了不愉快。”我提高了聲音,“我要問同學們。這個不愉快或者災難,是她一個人的嗎?”
同學們都說:“不是,是我們大家的。”
“為什么是我們大家的?”
姚熠舉手:“因為林映霞是我們班的同學。”
“嗯。這是個理由。還有沒有其他的理由呢?”
張波回答:“因為我們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是的!我們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所以,這絕不只是林映霞一個人的災難!當然,林映霞應該小心些。但這事既然發生了,就不是林映霞一個人的事了。在我們班上,有了什么光榮,我們共同享受:有了什么恥辱,我們一同洗刷!”教室里一片安靜,孩子們的神情都很嚴肅。
“既然是一家人,那林映霞丟失了這筆錢我們怎么辦呢?”我問。
吳笛說:“查出來,看是誰干的!”
我說:“查不出來怎么辦?”
吳笛毫不猶豫地說:“那就重交!”
呂一雄說:“對,大家重交班費。”
我說:“我不贊成重交,因為有的同學家里經濟條件很不好。我贊成捐助,這樣自愿捐助好一些,能讓林映霞感到班集體的溫暖。當然,這錢不是捐助林映霞的,是捐助咱們班的。”
同學們都紛紛點頭,嘴里不停地“嗯”著,表示贊成。
我說:“愿意捐助的同學請舉手!”
很快有許多同學舉起了手,漸漸地,每一個同學都舉起了手。
我說:“這么多善良的同學!我真高興!如果林映霞還為昨天的事兒難過的話。今天看到一只只高舉的手就應該感到,咱們班有陰影,但更有光明;有令人寒心的時候,但更多的是溫馨時刻。是不是?而我呢,同學們舉起的這一只只手臂,讓我想到了1984年秋天。我班彭艷陽丟菜票的事。”
我給大家講了這個故事:“李老師帶第二個班的時候,我們那個班的班長彭艷陽對我說,她的菜票丟了,是課間十分鐘丟的。那個時候的伙食費很低,十多塊錢就是一個月的伙食費。而她丟了五塊錢,這五塊錢就相當多了。怎么辦?我準備找她的好朋友邱梅影和陳曉蕾發動全班同學捐助她。我把她倆找來問,你們是彭艷陽的好朋友,她的菜票丟了,你們打算怎樣安慰一下她呢?這兩位同學說。我們正在發動全班同學捐助彭艷陽菜票。原來她們和我想到一塊了。丟失菜票,給彭艷陽帶去了不愉快,或者說是一種傷害吧,說‘不愉快’稍微輕了一些,但更多的同學給了她溫暖。晚上的時候,彭艷陽拿著一疊菜票來找我,流著淚說她不能收這菜票。我說,這是同學們的心意,你怎么好拒絕呢?再說,你退給我,我又退給誰呢?她說,我只丟了五元菜票,而這里有九元,多出了四元啊!我說,這四元很好辦的,你把這四元放在你這兒,以后誰有困難就給他,讓他不要還你,誰再有困難就到他那兒去拿。愛的循環就這樣開始了。后來彭艷陽更加關心集體了,她總覺得同學們對她太好了。她沒有因為一次菜票的丟失就不好好對這個班,相反,她對同學們更好了,”
同學們都靜靜地聽著。
我說:“20多年過去了,現在彭艷陽已經35歲了,論年齡都可以做你們的媽媽了。也就是說,我的學生已經是兩代人了,可是兩代學生,卻純真依舊,善良依舊。你們的童心,一樣透亮!我很欣慰,很自豪!”
我又停了一下,說:“現在,我明確地告訴大家,不用捐款了。李老師剛才提出這個問題,就是想檢驗一下你們的童心。這個事情已經水落石出,已經查出來是誰干的了,錢也全部追回了。”
同學們再次吃驚,臉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說:“我不打算講細節。我只想說,經濟損失是一點都沒有了。如果說精神損失,林映霞還有一點心有余悸。而做這件事情的同學,要用一生的時間來洗刷自己的恥辱。”
同學們開始東張西望,互相打量。
我說:“不要東張西望。李老師永遠不會說這個秘密。我想這個同學此刻心里很慚愧。同學們,錢雖然找到了,但李老師的心并不平靜。我希望同學們的心也不要就此平靜。”
責編 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