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事件

案例 張常美 點評 魏智淵

主持人語

在日漸增多的校園暴力中，“英雄護美”是常見的沖突原因之一，它的深層心理機制根植于青春期的內在矛盾。教師如何練就一雙慧眼，及時地看穿沖突背后的因果聯系，然后因勢利導，不僅化解沖突，而且在解決沖突的過程中讓青少年的心智得到進一步發展，這仍然是一個頗有挑戰性的疑難問題。

教育案例

又是一個星期五，上午開完班主任工作會議回到家已經12點多鐘了。母親已經開始做菜，我趕忙沖進廚房，剛接過鍋鏟就聽到有人敲門。母親開了門，我一看是班上一個有些調皮的男學生A，便趕忙丟下鍋鏟出來詢問。原來他因為欺負班上一個女同學C，而被九年級的一個跟C關系頗好的男生B打了，他怕以后在放學路上再挨打，所以想提前回家，先來向我請假的。我當然不能答應。問打他的人叫什么名字，他說不知道，只知道是哪個班的。我向他保證幫他解決問題，放學時護送他上車。他才勉強答應，并領了他請我為其保管的路費走了。

我匆匆吃了點午飯便跑到教室，想找那個女生C了解情況。其實C是一個學習成績不錯的女同學。但上周卻因為嚴重違紀受到了我的嚴肅批評和教育。還撤了她語文課代表的職務，她也保證以后不再犯錯了。可現在的事情又涉及她，似乎還有早戀的問題。我初聽很有些生氣，但還是壓住了火氣，平心靜氣地找她了解情況。原來，A總喜歡用書敲她的頭，她心里很煩他，那天在站從打水的時候便和同班另一個女同學聊天訴說。卻被站在她們后面的B聽到了。B提水回來就跑去找A，既是要教訓他，也是想向C討好。C聽說后趕忙跑去阻止，所以當天B只打了A幾巴掌就走了。第二天，他又一次跑到A的寢室去踢了他幾腳，正因為如此，A就害怕了，怕他以后經常打他。了解到這些情況，我又問了B的姓名，她告訴了我。我想，這事得幫他們解決，不能任他們繼續發展下去。而解決問題的方式卻有很多種選擇，最簡單的是告訴B的班主任，讓他對B進行教育。還有就是上報學校政教處，讓學校領導出面解決。但我知道學校領導工作很忙。煩心事也不少。對方班上剛出過紀律問題，也正在解決之中，這樣交過去。也會給同事雪上加霜。我想，還不如自己直接出面找那個學生交談一下，看能否解決問題。

于是，我直接來到了B所在的班級，并將他帶到了我的辦公室。我問：“你知道我為什么找你嗎?”他很冷淡地說：“不知道!”我又說：“你猜猜看?”他說：“我哪兒猜得到?”我又問：“你認識我班的C嗎?”他說：“認識!”“你們是小學的校友?”他否認了。“那你們是什么關系?”他說：“不就是非同一般嘛!”“哦，關系很好。所以，你見不得她被人欺負是不是?”他點頭稱是。我又說：“所以你愿意為她去違規犯法，你現在知道我為什么找你了吧?”他說：“知道了，我打7 A。”“嗯，他確實是一個調皮的學生，特別喜歡欺負女生，我曾對他進行過多次教育，可他卻不吸取教訓，現在還是偶有侵犯女生的行為。現在你幫我教訓了他。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呢?”他不解地望著我。我繼續說：“我很想這樣說，但我又不能這樣說，誰都知道打人是犯法的，如果我這樣說，那我不是在支持你做犯法的事嗎?那不是在害你嗎?一個人立身社會就靠兩個字——仁義，我從這件事中看出你還是一個有仁義之心的孩子。仁就是愛、同情。義就是正義感。因為愛、同情和正義，你為朋友忘記了自己的處境，來不及考慮自己行為的后果。可你想沒想過，假如你那幾腳把A的腸子踢斷了，現在會是什么局面?你是肯定逃不脫責任的，如果需要賠償，你的父母肯定得賠。A的父母離異，他由父親撫養，而父親遠在廣東打工，如果要住院，誰去照顧?肯定還是你的父母。既要出錢，又要出人去照顧，你想想，你將給你的父母惹下多大的麻煩?你本是為朋友好，可這件事直接牽涉到C，能不找到她家嗎?可她并沒有請你去打人啊!她的父母會同意幫你賠償嗎?而且你的行為還影響了他們女兒的聲譽，他們會同意你們交往嗎?她又會怎么看你呢?這么沖動、魯莽的男生能給她安全感嗎?或許你運氣好，也許你本來做事還有點分寸，現在的情況總算還沒有發展到那么糟糕的地步。那你覺得接下來應該怎么做呢?”他說：“不再打A了。”我說：“好!我就要你這句話!你們現在這個年齡的孩子就是好沖動，管不住自己，但再怎么說，做人做事都得有一個底縵，這個底線就是遵紀守法，違法的事不能做。至于你和C的關系，我只想告訴你，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她的學習成績不錯，是一心一意想考高中讀大學的，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追求。孔子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兩個志不同道不合的人，可能連一般朋友都做不了，還能求別的嗎?再說了，這個年齡段的女孩子就像含苞待放的花朵，你喜愛也只能遠遠地觀望。如果走得太近。你可能會提前弄掉她的花瓣，如果你想占為己有，你就可能毀滅了她，也毀滅了你們心中那份純潔美好的感情。你想是不是?好了，我不想再多說了。我想問你。你認識我嗎?”他說：“不認識!”“哦，那今天就認識了，我姓張，是806班的班主任。認識了我，你對我有什么看法呢?”他說：“您很會講道理的。”“謝謝你的夸獎，那就是說，你是愿意聽這些道理的了?”他笑了笑。我又問：“你父母有幾個孩子?”他說：“一個。”“哦，獨生兒子啊!父母的希望可都在你身上啊，以后做事可得三思而后行，你出了問題，你的父母就沒希望了。你愿意聽張老師的話，以后行事不要這么沖動好嗎?”他點了點頭。我又說：“今天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我也不告訴你的班主任了。希望你能說到做到!你還有什么話對我說嗎?”他說：“謝謝您，我會記住您的話的。”我說：“那就好，假如我今天對你說的話，能對你一生都產生一點影響的話，將是令我高興的事。你知道嗎?做老師最大的快樂就是看到學生的成長和進步。雖然我們沒有師生緣，但今天能認識你很高興!握個手可以嗎?”他很樂意地伸出手來，我們高興地握手話別。

我或許不能保證他以后不再打人，做違規違紀的事。但至少這場談話，我讓他由開始的敵對情緒轉變為能夠聆聽并作出相應的回應，這也算是一種成功吧?究其原因，還是因為我把談話建立在良好愿望的基礎上，建立在對學生的理解和尊重上。其實，對于心智不成熟的少年來說，他們的可塑性是非常大的，只要我們從良好的愿望出發，以理解和尊重為前提，很多問題都是可以得到圓滿解決的。完全不聽教導的學生畢竟是極少數，我們應該對他們充滿信心。如果能給他們以美好的期待，他們往往就會朝著我們的期待而發展，

(作者單位：湖北省宜都市西湖中學)

案例解讀

這似乎是一個完美的案例。張老師沒有依靠訓誡等手段(那是許多此類案例的條件反射式的處理)，而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以高超的教育藝術制止了B對A的進一步侵害。

但是仔細想想，這件事是否真的得到了解決?我看未必。

對于B來說，他為什么要打A?這不是普通的敲詐或者欺侮，他的目標是c，他要通過教訓A來向c展示他的力量，就像雄性動物為了討雌性動物歡心所經常采取的方式一樣。這既是一種討好(我會時刻保護你，任何人欺負了你都會受到懲罰，有我在，你是安全的)，一種表白(我喜歡你，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人欺負了你，就等于侮辱了我)，也未嘗不是一種投資(為了你，我付出了代價)，而所有的投資，都是想要收取一定的回報。投資到c身上，當然是為了讓對方有一定的虧欠感，為進一步與c的交往打好基礎。

張老師對這個問題的處理，某種意義上是一種“拉攏”，這種“拉攏”使B的行為不但沒有受到懲罰，而且“成就感”被強化。他的需求既然得到了滿足，當然樂得順水推舟，因為這樣既達到了目的，實際上也沒有付出什么代價。

當然，我并不是說要如何嚴厲地處置B，因為打A幾巴掌，并不是怎么要緊的惡性事件。學生之間的許多沖突，也是一種必要的經歷，關注、干涉、制止即可，不能把矛盾人為激化，更不能以懲罰為目的。不能加以懲罰的更重要的原因是，這種懲罰會讓B成為“英雄”，“英雄”為“美女”作出犧牲并因此而贏得了“芳心”的心理結構會由此而成立。

這個案例中真正的關鍵人物是c。

這里有幾種可能：一是c隱瞞了事實，教訓A可能是她的指使。若事實如此，此事便必須對c進行嚴肅處理，恰恰要弱化對B的處理，這樣會讓B產生連累c的負疚感。如果反過來，那么會強化c對B的內疚，這是最壞的一種結果。二是c沒有隱瞞事實，但教訓A是她的意愿，這種信息被B感覺到了。三是c沒有隱瞞事實，是B會錯了意，或者有意抓住這個時機向c顯示自己，好讓c感覺到欠了自己一筆債。后兩種情況下，做好c的思想工作，糾正她的錯誤觀念，并向她揭示真正的危險，甚至包括分析B可能的意圖，才是教師應該做的。

而對于B要做的，其實是告訴他：如果繼續威脅A，那么他將付出什么樣的代價。當然，如何傳遞這個信息是有技巧的，這就是既不喪失老師的威嚴，又讓他感覺到合情合理。甚至不妨以合適的方式直接揭示他的心理動機并予以消解——任何人被看穿了動機，也會覺得不好意思并有所收斂。

事實上。涉及女生的打架事件或者其他沖突事件要格外引起教師的注意，因為這類問題往往與青春期問題攪在一起。極易釀成惡性事件。校園里比較嚴重的傷害案有相當數量都與“爭風吃醋一，有關，甚至女生之間也有可能爆發沖突。教師要解決與此相關的沖突，主要不能夠依賴強制手段，而是要分析其中錯綜復雜的關系，因勢利導。使學生的心理能量緩緩消解釋放。更重要的是，這類沖突。本來也應該轉化為成長的契機，比如在此案例中，作為核心的C，便應該學到許多東西，并因此變得更加成熟。

責編 子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