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趙盼兒風月救風塵》劇第三折是關漢卿精心設計打造的重要關目,趙盼兒用追歡賣笑的風月手段與周舍周旋,連用八計解救出了自己的風塵姐妹宋引章。通過對原作進行欣賞分析,我們感到這是一場善與惡的抗衡,美與丑的較量,并領略到關漢卿雜劇無窮的藝術魅力。
關鍵詞: 關漢卿 《趙盼兒風月救風塵》 第三折 善惡 美丑
《趙盼兒風月救風塵》是元雜劇代表作家關漢卿的代表作之一,該劇敘述妓女趙盼兒的風塵姐妹宋引章,受富商周舍之騙,違背原有婚約嫁給周舍,到周舍家后,宋引章遭受虐待,寫信向趙盼兒求救,趙盼兒抓住周舍喜新厭舊、貪財好色的弱點,精心打扮,用追歡賣笑的風月手段,與周舍周旋,使周舍中計休了宋引章,從而解救了自己的風塵姐妹。一方是心地善良、地位卑賤的妓女,一方是狡猾奸詐、工于心計的富商,這是一場善與惡的抗衡、美與丑的較量。劇本第三折是戲劇沖突的高潮,也是劇作家精心設計打造的重要關目,這折戲不僅使讀者進一步認識到周舍的流氓、卑鄙、狡詐,同時心地善良、機智勇敢、光彩照人的妓女趙盼兒也具體而真實地展現在觀眾面前。下面我們就走進劇本,走近劇中人物,一睹正義與邪惡的對弈與比拼。
本折戲開場有一大段賓白,周舍同店小二首先上場,他們之間的這段對白,頗耐人尋味:
(周舍同店小二上,詩云)萬事分已定,浮生空自忙;無非花共酒,惱亂我心腸。店小二,我著你開著這個客店,我那里希罕你那房錢養家;不問官妓私科子,只等有好的來你客店里,你便來叫我。(小二云)我知道,只是你腳頭亂,一時間那里尋你去?(周舍云)你來粉房里尋我。(小二云)粉房里沒有呵?(周舍云)賭房里來尋。(小二云)賭房里沒有呵?(周舍云)牢房里來尋。(下)
通過這段對白,觀眾已初步了解到周舍其人:“無非花共酒”反映了他的人生態度;不嫖即賭,不時還被抓進牢房,這是他生活的真實寫照。他吩咐店小二:“不問官妓私科子,只等有好的來你客店里,你便來叫我。”既表現了周舍低俗的生活趣味,也為劇情的發展埋下了伏筆。周舍主仆退場后,趙盼兒的隨從張小閑上場,小閑先介紹自家生平職業,再說此次受趙盼兒之邀,一同前往鄭州,一切收拾停當后,喊一聲:“請姐姐上馬。”——主角趙盼兒閃亮登場。趙盼兒一出場便問:“小閑,我這等打扮,可沖動得那廝么?”由此可見,趙盼兒在臨行前做了精心打扮,目的是要讓周舍看到她能夠怦然心動,這里,劇作家也給觀眾設置了一個懸念。當自己的打扮得到小閑的贊許之后,趙盼兒先后唱了[正宮端正好]、兩支[滾繡球]和一支[倘秀才]四支曲子抒發情懷。這幾支曲子,既有對宋引章一時沖動嫁給周舍的埋怨,又有對周舍忘恩負義、欺凌宋引章的無比憤慨;既有對宋引章娘親無主的憐憫同情,還有對自己同病相憐的感嘆。她對戰勝周舍解救宋引章充滿信心:“我這里微微把氣噴,輸個姓姻。”(只要我略施小計,就會讓周舍輸掉這樁婚姻。)她感嘆命運對妓女的不公:“縣君的則是縣君,妓人的則是妓人。”妓女“恰便是空房中鎖定的猢孫,有那千般不實喬軀老,有萬種虛囂歹議論,斷不了風塵”。說話之間,早來到了目的地鄭州,進了一家客店,趙盼兒吩咐店家:“小二哥,你打掃一件干凈房兒,放下行李,你與我請將周舍來,說我在這里久等多時也。”周舍聽說有一漂亮女子相請,心急火燎地來到客店。至此,趙盼兒與周舍之間的斗智斗勇拉開了帷幕,接著趙盼兒連用八計,終于迫使周舍就范。
夸贊周舍,引起好感——這是趙盼兒用的第一計。趙盼兒夸人很講技巧,她分明是要夸贊周舍,但她并不直接夸周舍本人,而是通過夸贊宋引章有眼光、有福分間接夸贊周舍:“俺那妹子有見聞,可有福分,抬舉的個丈夫俊上添俊,年紀兒恰正青春。”這比直接夸贊周舍本人得體,效果也好很多。可是周舍對趙盼兒只感到似曾相識,一時還沒有想起來究竟是誰,趙盼兒靈機一動,使出第二計——假言思念,引誘上鉤。她以女人特有的口吻,埋怨周舍太喜新忘舊,連她都不認識了,唱道:“‘咱也曾武陵溪畔曾相識,今日佯推不認人’,我為你斷夢勞魂。”你假裝不認識我,但我對你卻是牽腸掛肚,魂縈夢繞,日夜思念。弗洛伊德曾說過,溫柔和媚態是女人的本質,身為妓女的趙盼兒,對此更是心領神會,并將其發揮得淋漓盡致。
周舍終于想起來了,眼前這位漂亮女子不是別人,就是當初阻撓宋引章跟他成婚的趙盼兒,火不打一處來,馬上讓小二關了店門,要打張小閑。小閑一頭霧水,急忙阻擋:“你休要打我。俺姐姐將著錦繡衣服,一房一臥來嫁你,你倒打我?”俗話說得好,打狗欺主,周舍要打張小閑是假,要給趙盼兒難堪是真。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出乎趙盼兒的預料,她急中生智,使出第三計——編造謊言,迷惑對方。她接過小閑的話頭,像真的一樣對周舍說:“你在南京時,人說你周舍的名字,說的我耳滿鼻滿的,則是不曾見你。后得見你呵,害的我不茶不飯,只是思想著你。聽的你娶了宋引章,教我如何不惱?周舍,我待嫁你,你卻著我保親!”趙盼兒說當初她之所以要阻撓宋引章與他成婚,是因為自己想嫁給他,以此迷惑周舍,并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今天“我好意將這車輛鞍馬奩房來尋你”,而你不領我的好意,還要打我的隨從,接著話鋒一轉:走人。叫小閑套車準備回家,此為第四計——以退為進,擺脫被動。此計果然奏效,周舍立即軟了下來,連忙承認這是一場誤會:“早知姐姐來嫁我,我怎肯打舅舅。”事態的發展又回到了趙盼兒設計的軌道上。
一段插曲算是過去了,但真正要使周舍上鉤也并非易事,還必須加些催化劑,必須借助一種外部推力,這時趙盼兒適時地用了第五計——引章鬧店,推波助瀾。周舍已有兩三天沒有回家。正當他對趙盼兒冰釋前嫌,好言相慰,討好趙盼兒時,宋引章到客店尋找丈夫來了,見趙、周二人在一起,便破口大罵趙盼兒不知害羞,大老遠跑來勾引她的男人,轉而警告周舍:“你再不要來家,等你來時,我拿一把刀子,你拿一把刀子,和你一遞一刀子戳哩。”(意思說你再不回家,我就要和你動刀子)周舍很沒面子,大怒,揚言要打死宋引章。周宋夫妻間的矛盾激化升級,這正是趙盼兒所需要的效果,而她表面上不動聲色,卻說自己不愿看到宋引章挨打,又說哪有丈夫毒打愛妻的,假如把她打死了怎么辦?你這樣對待妻子,誰還敢嫁你?如同相聲演員所用的藝術手法丟包袱一樣,鋪墊系抖,三鋪四墊,先系后抖,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直說得周舍云里霧里,真假難分。此時趙盼兒見火候已到,便果斷實施了第六計——反戈一擊,占據主動。引章鬧店明明是趙盼兒與宋引章兩人合唱的一曲雙簧,但為了占據主動,趙盼兒倒打一耙,說周舍歹毒:“你這里坐著,點你的媳婦來罵我這一場。小閑,攔回車兒,咱回去來。”周舍深信不疑,忙賠不是:“好奶奶,請坐。我不知道他來;我若知道他來,我就該死。”至此,趙盼兒已從心理上牢牢地控制住了對方,終于由被動轉為主動。這時,趙盼兒乘機擴大戰果,步步進逼,對周舍發起了總攻:“你真個不曾使她來?這妮子不賢惠,打一棒快球子,你舍的宋引章,我一發嫁你。”趙盼兒不給周舍喘息的機會,適時果斷出擊,此為第七計——步步進逼,使其就范。周舍終于滿口應承:“我到家里就休了她。”可話剛出口,心里又不塌實,他畢竟不是等閑之輩,玩鷹的豈能讓鷂子啄了眼,心想:休了宋引章,你趙盼兒不嫁我怎么辦?豈不是“尖擔兩頭脫”。為了靠實趙盼兒,周舍想出了一條毒計:要趙盼兒發誓。為打消周舍的疑慮,趙盼兒再用一計——立下誓言,將計就計:“你若休了媳婦兒,我不嫁你呵,我著堂子里馬踏殺,燈草打折臁兒骨。”隨即,很委屈的樣子責怪道:“你逼的我賭這般重咒哩!”這里有委屈、埋怨、責怪,似乎還有憤怒,而更多的則是媚態和撒嬌,但都恰到好處,這句話的內涵極其豐富,太有分量了。周舍的疑慮煙消云散,心理防線徹底突破,立即吩咐店小二準備酒菜,要與趙盼兒舉杯暢飲,共修連理之好。
狐貍終于墜入了獵人設下的陷阱,周舍這個流氓無賴,最終鉆進了趙盼兒為他布好的圈套。一個風塵女子,地位卑微,孤立無援,卻以她的聰明智慧和機敏勇敢戰勝了老謀深算、陰險狡詐的富家子弟,解救出了自己的風塵姐妹。在這場善與惡的抗衡,美與丑的較量,弱與強的爭斗,正義與邪惡的對弈拼搏中,我們再一次看到了人類社會生生不息、永不枯竭的源泉和力量。此劇中的趙盼兒作為真善美的化身和象征,也必將成為中華民族藝術長廊中不朽的藝術形象。
參考文獻:
[1]李道英,劉孝嚴.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M].長春: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