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慧心
內容提要 當代中國的馬克思主義研究領域在慈善問題研究中出現了集體失語現象。導致這種集體失語現象的主要原因有兩個,一是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慈善活動的論述不僅數量少,而且在字面含義上大多是否定性的。二是許多馬克思主義研究者沒有運用馬克思主義分析方法,結合馬克思恩格斯所處的特定時代背景及當時的階級斗爭需要,根據馬克思恩格斯論述的特定所指來理解他們關于慈善的那些否定性論述。將慈善問題納入馬克思主義研究視野不僅是發展我國慈善事業,建設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需要,也是馬克思主義社會歷史觀自身發展的需要。
關鍵詞 馬克思主義領域 慈善研究 集體失語 原因分析
〔中圖分類號〕A8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47-662X(2009)02-0008-07
一、問題的提出: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研究領域在慈善研究中的集體失語現象。
慈善活動是現代社會利益再分配的重要途徑,也是和諧社會建設的必要條件和手段,理應成為馬克思主義研究的重要內容。但是非常遺憾的是,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研究領域在慈善問題研究中卻出現了集體失語現象。這是筆者經多方反復檢索查找后得出的結論①:
其一,馬克思主義研究領域對某一主題的重視往往會推動馬克思恩格斯相關專題論述的整理和出版,因此,筆者以“馬克思恩格斯論”為關鍵詞對“中國國家圖書館”、“浙江圖書館”、“百萬冊數字圖書庫”等大型圖書館或電子書庫的藏書進行了檢索。但遺憾的是,雖然找到了27種諸如《馬克思恩格斯論教育》之類的馬克思恩格斯的專題論述選編,但沒有《馬克思恩格斯論慈善》專題論述選編,也沒有相近專題的論述選編。
其二,馬克思主義研究領域對某一主題的重視及大量研究一般會形成以“馬克思主義”冠名的專項理論,因此,筆者以“馬克思主義”為關鍵詞對上述書庫進行檢索。但遺憾的是,雖然找到了1138種以“馬克思主義”冠名的研究著作,其中包括馬克思主義法理學、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和馬克思主義倫理學等,但其中沒有一本馬克思主義慈善理論的著作。
其三,馬克思主義研究領域對某一主題的重視和研究一定會形成大量相關的研究論文,因此,筆者分別以“馬克思恩格斯”和“慈善”,或“馬克思主義”和“慈善”等為關鍵詞,對“中國博士學位論文全文數據庫”、“中國優秀碩士學位論文全文數據庫”和“中國期刊全文數據庫”的所有論文進行分別檢索。但遺憾的是,雖然發現了以馬克思恩格斯理論為研究內容的學術論文27947篇,但其中沒有一篇
涉及慈善問題;雖然發現了以慈善活動為主要內容
* 本文是浙江省寧波市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基地2008年課題“馬克思恩格斯的博愛觀及其科學解讀”的階段性成果。
① 筆者對上述資料的檢索時間為2008年7月。
的文章4539篇,但其中沒有一篇屬于馬克思主義研究領域。
其四,《馬克思主義研究》是中國馬克思主義研究領域的權威刊物,它所刊登的論文是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領域研究方向和成果的集中體現,因此,筆者對《馬克思主義研究》自創刊以來的1490篇論文進行了認真閱讀。但遺憾的是,沒有發現一篇關于馬克思恩格斯慈善觀的研究論文,甚至沒有發現一篇直接探討慈善問題的研究論文。
上述現象很清楚地表明,當代中國的馬克思主義研究者在慈善問題研究中基本上處于集體失語或空白狀態。在慈善行為越來越受到人們尊崇,慈善事業快速發展的今天,上述集體失語現象顯然值得我們關注和探討。本文將探討上述現象產生的原因以及將慈善研究引入馬克思主義研究領域的必要性。
二、原因分析: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慈善的否定性論述是失語的深層原因
顧名思義,馬克思主義就是以馬克思恩格斯及其后繼者的基本理論和觀點為核心的理論體系。顯然,作為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奠基人,馬克思和恩格斯對于慈善問題的論述會從根本上影響馬克思主義研究者對于慈善問題的研究態度。
但從筆者對《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的通讀看,情況不容樂觀。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慈善問題的論述數量很少,他們沒有就慈善問題寫過專門論著,論述中直接用到“慈善”、“慈善組織”等詞的地方,也不過20多處。不僅如此,在馬克思恩格斯涉及慈善的論述中,絕大多數還都是否定性、批判性的。他們的相關觀點可以簡單歸結為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馬克思恩格斯將資產階級的“公道、正義、權利平等、利益普遍協調”等稱作是“虛偽的空話”。恩格斯說:“在歷史上各個時期中,絕大多數的人民都不過是以各種不同的形式充當了一小撮特權者發財致富的工具。但是所有過去的時代,實行這種吸血的制度,都是以各種各樣的道德、宗教和政治的謬論來加以粉飾的”(注:恩格斯:《10小時工作制問題》,《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第269-270頁。人民出版社第1版(下同))。“文明時代愈是向前進展,它就愈是不得不給它所必然產生的壞事披上愛的外衣,不得不粉飾它們,或者否認它們”(注: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第202頁。)。馬克思曾以法國六月革命為例指出,資產階級的博愛是“一方剝削另一方的那些互相對立的階級之間的博愛,……這種博愛就是內戰,就是最可怕的國內戰爭——勞動與資本之間的戰爭”(注:馬克思:《六月革命》,《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5卷,第154頁。)。恩格斯則以英國工人的生活狀況為例揭露資產階級慈善組織的虛偽面貌:“呵,不錯,慈善機關!你們吸干了無產者最后的一滴血,然后再對他們施以小恩小惠,使自己自滿的偽善的心靈得到快慰,并在世人面前擺出一副人類恩人的姿態(其實你們還給被剝削者的只是他們應得的百分之一),好象這就對無產者有了什么好處似的!……這種布施使得本來就被侮辱的人遭到更大的侮辱,要求那些被社會排擠并已失掉人的面貌的賤民放棄他最后的一點東西——人的稱號;這種布施在用施舍給不幸的人打上被唾棄的烙印以前,還要不幸的人卑躬屈膝地去乞求!”⑥恩格斯:《英國工人階級狀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566-567、528頁。)
其次,馬克思恩格斯反復告誡工人,自由、平等、博愛“這些美好的空話”常常是資產階級欺騙無產階級,維護資產階級統治的精神武器。他們指出,“用國家保證工作的辦法”,“各種慈善救濟的措施”都是民主主義小資產階級“以虛假的小恩小惠來收買工人,用暫時改善工人生活條件的方法來挫折工人的革命力量”。如果采用慈善家們“保證固定平均工資額的方法”,“大不列顛和全歐洲的工人階級就會成為精神萎靡、智力落后、內心空虛、任人宰割的群眾,這樣的群眾是不可能用自己的力量取得解放的”(注:馬克思:《俄國對土耳其的政策——英國的工人運動》,《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9卷,第190-191頁。)。慈善機構的目的“都是教人俯首帖耳地順從統治階級的政治和宗教”,勸工人“唯唯諾諾,任人擺布和聽天由命”⑥。馬克思恩格斯還將“博愛主義者、人道主義者、勞動階級狀況改善派、慈善事業組織者”明確劃歸為“資產階級中的一部分人”,并且指出他們的目的就是“要消除社會的弊病,以便保障資產階級社會的生存”⑤馬克思恩格斯:《共產黨宣言》,《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第47-48、477頁。)。馬克思還指出:“博愛論者愿意保存那些表現資產階級關系的范疇,而不要那種構成這些范疇的實質并且同這些范疇分不開的對抗。博愛論者以為,他們是在嚴肅地反對資產者的實踐,其實,他們自己比任何人都更象資產者。”馬克思:《政治經濟學的形而上學》,《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21頁。)
最后,馬克思恩格斯還認為,未來社會的扶弱濟困職能應當由社會共同體自覺承擔。馬克思恩格斯在他們的經典著作《哥達綱領批判》一書中討論了未來社會的分配原則。他們認為,未來社會在消費資料分配時必須做以下扣除:其一,“和生產沒有關系的一般管理費用”;其二,“用來滿足共同需要的部份,如學校,保健設施等”;其三,“為喪失勞動能力的人等等設立的基金”等(注:
馬克思恩格斯:《哥達綱領批判》,《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20頁。)。由于馬克思恩格斯所講的“為喪失勞動能力的人等等設立的基金”,是指社會共同體在向個人分配消費資料前的一種自覺扣除,而不是指在初次分配之后因公眾的自發捐贈而形成的、屬于再分配性質的慈善基金,這意味著,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在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社會,慈善活動的扶弱濟困功能應當由社會共同體自覺承擔。
總之,從直接的字面含義看,馬克思和恩格斯對慈善、博愛的論述不僅數量少,而且主要論述都是否定性、批判性的,這給馬克思主義研究者進行慈善問題研究帶來了極大的困難。西方馬克思主義者克羅齊曾坦言:馬克思和恩格斯“從來都不是道德哲學家,而他們的偉大智力花費在這一問題上的也不多。……事實上,按照馬克思的見解來寫認識論是完全可能的,按照馬克思的見解來寫倫理學的原則,依我看卻是一件絕對沒有希望的事”。正是因為害怕自己的研究與馬克思恩格斯的有關論述相悖,許多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研究者對馬克思恩格斯的慈善觀念研究,進而對慈善問題研究都采取了回避態度,從而導致馬克思主義研究領域慈善問題研究的集體失語現象。
三、原因分析:對馬克思恩格斯慈善論述缺乏科學解讀是失語的直接原因。
筆者認為,雖然馬克思恩格斯對于慈善問題有許多否定性論述是造成馬克思主義研究領域慈善研究中集體失語現象的深層原因,但是,僅僅停留于從直接字面含義理解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慈善的否定性論述而沒有采用馬克思主義的分析方法加以科學解讀,這才是造成上述集體失語現象的最直接、最主要原因。這種誤讀主要發生于以下幾種情況:
第一,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慈善的否定性論述都有特定所指,沒有厘清他們的具體所指就會造成誤讀。
作為自然語言系統中的詞匯,“慈善”一詞是多義的,馬克思恩格斯在使用這一詞匯時也都有他們的特指對象和特定角度。我們在閱讀時必須厘清他們的具體所指,特別需要注意以下兩點:
其一,馬克思恩格斯否定批判的只是資產階級的虛偽慈善行為。筆者在閱讀時發現,馬克思恩格斯從來沒有否定過一般人的慈善行為,他們對無產階級的仁慈之心曾予以充分褒揚。恩格斯在《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一書中多次指出,工人階級的“仁慈”是無私的:工人階級雖然“自己就是命途多舛的,所以他們能同情境況不好的人。在他們看來,每一個人都是人”(注:恩格斯:《英國工人階級狀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411頁。),馬克思恩格斯還充分肯定無產階級的寬廣胸懷:“過去的一切運動都是少數人的或者為少數人謀利益的運動。無產階級的運動是絕大多數人的、為絕大多數人謀利益的獨立的運動。”
⑤但馬克思恩格斯對資產階級慈善行為的看法則不同。他們認為,雖然某些資本家的個人人品不錯,但由于資本家本質上“只是人格化的資本。他的靈魂就是資本的靈魂。而資本只有一種生活本能,這就是增殖自身,獲取剩余價值,用自己的不變部分即生產資料吮吸盡可能多的剩余勞動”馬克思:《資本論》1卷,《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260頁。),因此,資產階級的慈善行為本質上只是“吸干了無產者最后的一滴血,然后再對他們施以小恩小惠”的虛偽行為,是“為了使自己自滿的偽善的心靈得到快慰”的沽名釣譽行為。可以認為,馬克思恩格斯批判的只是這種施小惠以求大利的虛偽慈善行為而不是一般的慈善行為。
其二,馬克思恩格斯對慈善活動的否定只是局限于其“維護資產階級統治”這一特定功能。筆者在閱讀《馬克思恩格斯全集》時發現,馬克思恩格斯從來沒有否定慈善活動扶貧濟困、救孤助殘這些基本社會功能,相反,他們有多處關于慈善、博愛的肯定性論述。如馬克思曾說,如果“人同世界的關系是一種人的關系”,“那么,你就只能用愛來交換愛,只能用信任來交換信任”(注:
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155頁。)。即使對于資本主義慈善活動,他們也承認它能使工人“吃穿好一些,待遇高一些,持有財產多一些”(注:馬克思:《資本論》,第1卷,《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678頁。)。但是馬克思恩格斯認為,資本主義的社會制度“使文明社會愈來愈分裂成兩部分,一方面是一小撮路特希爾德們和萬德比爾特們,全部生產資料和消費資料的所有者,另一方面是廣大的雇傭工人群眾,他們除了自己的勞動力之外一無所有”(注:恩格斯:《<英國工人階級狀況>1892年英國版序言》,《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314頁。),而慈善活動不僅不能從根本上變革資本主義制度,實現無產階級的徹底解放,相反卻使工人“俯首帖耳地順從統治階級的政治和宗教”,緩和工人階級對資產階級的“對抗”,因此,它是“保障資產階級社會的生存”的工具。可以認為,馬克思恩格斯否定的只是慈善活動的這一特定功能而不是其扶貧濟困的基本社會功能。
總之,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慈善的否定性論述都是有具體所指的。他們批判的不是所有慈善活動,而只是資產階級沽名釣譽的虛偽慈善活動;他們否定的不是慈善活動扶貧濟困的基本社會功能,而只是慈善活動維護資本主義剝削制度這一特殊功能。因此我們必須采取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方法,厘清他們的具體所指。如果人們在閱讀中沒有厘清馬克思恩格斯所特指的對象和角度,單純從字面上理解他們的論述,就會產生“馬克思恩格斯認為慈善活動都是虛偽的”、“馬克思恩格斯認為慈善活動是為剝削階級服務的”等誤讀,筆者認為,這是導致當今中國馬克思主義研究者回避慈善問題研究的重要原因。
第二,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慈善的論述都是在特定歷史背景下發表的,沒有結合這些歷史背景加以理解就會造成誤讀。
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慈善活動的種種論述都是在特定的歷史背景、條件下發表的,我們在閱讀時必須注意這些歷史背景。
首先必須注意結合社會經濟的發展背景進行閱讀。馬克思恩格斯所處的社會階段是已經完成工業革命,大工業生產蓬勃發展的時期;是資本主義生產資料私有制、市場經濟相對成熟的時期;也是經歷過文藝復興、啟蒙運動和資產階級革命,“天賦人權”,“自由、平等、博愛”等資本主義意識形態已經深入人心,成為當時歐洲主流意識形態的時期;還是資本主義社會內在矛盾日益暴露,社會化大生產和資本主義生產資料私有制間的矛盾引發越來越嚴重經濟危機的時期。可以認為,正是因為身處資本主義高度發展的這一特定社會階段,作為革命理論家馬克思恩格斯一方面不再需要反復論證博愛、人權等資產階級觀念的進步性及積極意義,另一方面則面對揭露資本主義社會的根本矛盾,論證進行無產階級革命,推翻資本主義制度的必要性可能性的社會要求,從而產生他們對慈善活動少有肯定性論述,多為否定性論述的現象。
其次是必須注意結合社會歷史觀的發展背景進行閱讀。在馬克思恩格斯之前,人們都認為,“一切歷史變動的最終原因,應當到人們變動著的思想中去尋求,……可是,人的思想究竟從哪里來的,政治變動的動因又是什么——關于這一點,沒有人發問過”(注:恩格斯:《卡爾?馬克思》,《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121頁。)。是馬克思和恩格斯通過自己的努力揭示了歷史變動的真正秘密:“物質生活的生產方式制約著整個社會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過程。……社會的物質生產力發展到一定階段,同它們一直在其中活動的現存生產關系或財產關系發生矛盾。于是,這些關系便由生產力的發展形式變成生產力的桎梏。那時社會革命的時代就到來了”(注: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3卷,第8-9頁。)。因此,“以‘自由、平等、博愛這一舊口號為根據的片面的法國看法”,在唯物史觀產生之前“作為一定的發展階段在當時當地曾經是正確的”,但是,在唯物史觀產生之后,由于這種觀點“只能引起思想混亂”而“應當被克服”(注:
恩格斯:《致奧?倍倍爾》,《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8頁。)。可以認為,正是因為唯物史觀的產生,馬克思恩格斯不再需要用“仁慈”、“博愛”等┏橄筧霜性來說明社會變革,相反還要批判那些堅持抽象人性論的唯心史觀,從而產生馬克思恩格斯┒源壬篇活動少有肯定性論述,多為否定性論述的現象。
總之,馬克思恩格斯對慈善問題少有肯定性論述與他們身處的特定社會發展階段,歷史觀的演變進程等有密切關系。因此,我們只有采用歷史主義方法,結合他們當時所處的特定歷史背景,才能正確理解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慈善的論述。如果在忽略這些歷史背景的情況下,單純將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慈善的肯定性論述和否定性論述進行數量比較,就很容易形成“馬克思恩格斯不重視慈善活動”的錯覺。筆者認為,這也是造成當今中國馬克思主義研究者回避慈善問題研究的重要原因。
第三,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慈善的否定性論述都是在當時激烈的階級斗爭氛圍和環境中發表的,脫離這種環境和氛圍就會造成誤讀。
馬克思恩格斯不僅是創建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家,更是無產階級革命運動的直接領導者。馬克思恩格斯所領導的無產階級革命運動始終面臨著兩條戰線的斗爭:
一條戰線是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的生死搏斗。雖然在某些情況下資產階級會對無產階級等社會貧弱群體予以救助,但當他們一旦發現無產階級的斗爭有可能危及他們的統治及根本利益時,立刻就會露出猙獰面目。從18世紀末開始,歐洲特別是法國的無產階級獨立發動或參與了多次革命,并且都提出了“消滅資本家和工人間的階級對立”的要求,但這些運動都遭到了掌握國家權力的資產者的殘酷鎮壓。馬克思和恩格斯無比憤慨資產階級迫害無產階級的暴行:“資產階級所關心的是偽善地打著和平的幌子甚至打著博愛的幌子來進行這個戰爭”,因此,“只有揭露事實的真相,只有撕破這個偽善的假面具才能對工人有利”(注:恩格斯:《英國工人階級狀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501頁。)。
另一條戰線是馬克思主義者與拉薩爾(Ferdinand Lassalle)、浦魯東(Pierre Joseph Proudhon)、杜林(Eugen Karl Kuhring)和施蒂納(Max Stirnen)等小資產階級的斗爭。在當時風起云涌的工人運動中充斥著形形色色的小資產階級分子。他們從“愛”、“善良”等抽象人性出發論證社會主義,主張對資本主義社會進行局部改良而不是徹底革命。為了維護無產階級解放事業的純潔性,馬克思和恩格斯需要反復批判那些被小資產階級當作理論基礎的抽象人性論,揭露小資產階級維護資本主義制度的真實目的。馬克思曾尖銳地指出,“在德國,我們黨內,與其說是在群眾中,倒不如說是在領導(上層階級出身的分子和‘工人)中,流行著一種腐敗的風氣。……這些人想使社會主義有一個‘更高的、理想的轉變,就是說,想用關于正義、自由、平等和博愛的女神的現代神話來代替它的唯物主義的基礎”(注:馬克思:《致弗?阿?左爾格》,《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第417頁,人民出版社1995年。)。
正是因為這種你死我活的階級斗爭需要以及這種激烈的階級斗爭氛圍,馬克思恩格斯在《神圣家族》、《英國工人階級狀況》、《1848年至1850年的法蘭西階級斗爭》、《法蘭西內戰》、《六月革命》和《反杜林論》等批判性論著中發表了許多關于慈善、博愛的否定性論述。顯然,我們只有采用階級分析的方法,結合當時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的殘酷階級斗爭氛圍,才能正確理解馬克思恩格斯為何對慈善活動會采用如此尖利的批判用詞。如果脫離了這一階級斗爭的需要及氛圍,則很容易對馬克思恩格斯的慈善論述產生誤讀。筆者認為,這是造成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研究者回避慈善問題研究的又一重要原因。
四、結語:將慈善問題納入馬克思主義的研究視野
慈善活動在和諧社會建設中的積極作用是有目共睹的,在“5?12”地震中,自發的財物捐贈、成千上萬的志愿者更是成為抗震救災中最為感人的一股力量。而在我國這樣一個以馬克思主義為理論基礎的國家,馬克思主義研究領域在慈善研究上的集體失語顯然會對慈善事業的健康持續發展產生消極影響。因此,將慈善活動納入馬克思主義研究的視野已經成為當今中國馬克思主義研究者義不容辭的責任。
從實踐角度看,將慈善問題納入馬克思主義研究視野,是我國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建設的需要。
慈善活動對于我國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建設有著極為重要的作用:
首先,慈善活動有利于我國社會利益結構的平衡和協調。由于受生產力水平的限制,我國的資源配置和收入分配存在兩大問題:一是我國在相當長時期內仍將存在包括非公有制在內的多種生產資料占有形式;仍將存在包括按生產要素分配在內的多種國民收入分配方式;仍將存在因一部分人先富起來而形成的一定程度的貧富分化。二是由于受生產力水平限制,在相當長時期內,我國政府能夠動用的資源仍然相對有限,信息收集和處理能力、資源調撥和協調能力也相對有限,政府還沒有力量單獨承擔起平衡社會利益結構的職責。由于以有余助不足的慈善活動能使社會財富發生從強勢群體向弱勢群體的流動,抑制社會兩極分化趨勢,因此有利于我國社會利益格局的平衡。不僅如此,由于慈善活動是人們發自內心的自覺自愿行為,與稅收調節相比,它對社會財富調節不容易抑制人們的生產積極性;由于慈善活動是人們將自己多余資源向他人或社會的自愿讓渡,與政府調撥相比,這種資源的“自然溢出”更能實現資源配置的“帕累托改進”。因此,慈善活動是我國平衡社會利益結構的一種不可缺少的輔助手段。
其次,慈善活動有利于對弱勢群體扶貧濟困,體現人道關懷。任何社會都存在以老、弱、病、殘為主體的弱勢群體,因此,任何社會都存在扶弱濟困的客觀要求。社會保障制度就是承擔這一職能的制度設置。但是,由于社會保障制度是依靠專門組織機構實施的,其執行需要較大的制度成本,因此,社會保障制度只能定位于關懷公民的普遍權利,保證弱勢群體生存和發展中的基本需要。許多弱勢群體需要社會關照,但制度成本過高的人道關懷無法進入保障制度關照的視野。換言之,社會保障存在一個人道關懷的“剩余空間”。相反,由于慈善活動沒有保障制度執行中的繁文縟節,它不僅能在人們之間傳遞生活資料、資金等物質利益,還能幫助人們進行生理心理調適,慰藉人們的某些精神需求,因此,慈善活動雖然永遠不能取代社會保障制度,但卻能夠有效填補保障制度、人道關懷中的“剩余空間”。
其三,慈善活動有利于增強現代社會的凝聚力。不同的社會形態有不同的群體結構。以自然經濟為基礎的傳統社會主要是以血緣、親緣關系為紐帶的,“以家為本位”的親友社群結構;而與商品經濟相對應的現代社會則是以事緣關系、業緣關系為紐帶的,“交往普遍化”的陌生人社群結構。顯然,與天然的血緣、親緣親情相比,事緣關系和業緣關系的粘合力相對較弱,因此,現代陌生人社群結構相對比較松散、冷漠,需要注入新的粘合力,否則現代社會將是缺乏凝聚力的社會。而突破狹隘的親情之愛,從“老吾老”、“幼吾幼”向“及人之老”、“及人之幼”擴展的慈善活動,就是現代陌生人社會人們之間的一種重要的粘合劑。慈善事業的發展將有效增強現代社會的凝聚力,促進現代社會的團結和諧。
雖然就個人而言,慈善行為都是人們由己而發的自發自愿行為,但就整個社會而言,慈善活動的發生及運行卻是有規律的,慈善事業的健康持續發展是需要特定條件的。因此,研究慈善活動發生及運行的規律,揭示慈善事業發展的條件,對于我國慈善事業的發展,進而對于我國和諧社會的建設都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當然,對慈善活動的研究可以是多學科的,經濟學、社會學已經開始了自己特定學科視角的慈善問題研究。馬克思主義學科不能取代這些具體社會科學的研究。但是,由于馬克思主義領域具有綜合性研究的特定視角和唯物辯證的觀念方法,因此,馬克思主義領域對慈善活動的研究有其獨特的價值,對于全面客觀揭示慈善活動的根源、功能及其發展規律條件,促進慈善事業健康持續發展有重要作用。
從理論角度看,將慈善問題納入馬克思主義研究領域,也是馬克思主義社會歷史觀自身發展完善的要求。
慈善活動是人類社會特有的,非常引人注目又爭議頗多的一類社會活動,對它的研究將從以下方面促進馬克思主義社會歷史觀自身的完善和發展:
其一,有助于充實馬克思主義社會歷史觀的內容。雖然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慈善的直接論述不多,但是如果將他們關于博愛、善良等相關論述都考慮在內,馬克思主義關于慈善的論述內容還是比較豐富的;雖然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慈善、博愛的許多論述都是否定性的,但這些否定性論述也包含了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慈善的歷史性、階級性以及慈善的社會功能等肯定性的觀點。因此,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慈善的論述也是馬克思主義思想寶庫的重要組成部分,是馬克思主義社會歷史觀的重要內容構成。將慈善問題納入馬克思主義社會歷史觀的研究視野,系統收集、整理并采用馬克思主義方法解讀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慈善問題的論述,將填補馬克思主義社會歷史觀關于慈善問題研究的空白狀態,有助于充實馬克思主義社會歷史觀的內容。
其二,有利于協調馬克思主義社會歷史觀關于對立和合作的研究。長期以來,馬克思主義研究領域關于人的階級性和歷史性的研究比較充分,而對人性的同一性和穩定性的研究比較少;在階級及階級關系的研究中對對抗性和沖突性強調較多,而對階級之間的合作性和互補性比較忽視。由于慈善活動與人性中的同情心等善良天性、與階級社會的穩定、協調需要等有著密切關系。因此,將慈善問題納入馬克思主義的研究視野,全面客觀地揭示慈善活動的根源及其功能,不僅對馬克思主義的人性問題研究、博愛問題研究以及階級和階級斗爭問題研究等提供一定的幫助,還有利于改變馬克思主義社會歷史觀關于對立和合作研究的不平衡狀態。
其三,有助于增強馬克思主義社會歷史觀關于社會利益結構變動的微觀解釋力。馬克思曾說,“人們奮斗所爭取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人們之間的利益關系尤其是經濟利益關系是其它一切政治權力關系,意識形態關系的基礎。因此,馬克思主義社會歷史觀對社會結構及其變化規律的認識,不僅要有“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等宏觀規律的理論,還必須深入到社會利益調節機制的研究、社會利益格局平衡及其變化規律的研究等。我們都知道,慈善活動是當代社會國民收入再分配的一種重要機制,因此,將慈善活動納入馬克思主義的研究視野,能在一定程度上增強馬克思主義社會歷史觀關于社會利益結構變動的微觀解釋力。
正因如此,筆者認為,當代中國的馬克思主義研究者應當盡快將慈善活動納入自己的研究視野。
參考文獻
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50卷,人民出版社。
2、楊守金:《中國特色慈善事業發展研究》,中國博士學位論文數據庫。
3、河濤:《馬克思恩格斯的社會和諧思想研究》,中國優秀碩士學位論文數據庫。
4、范斌:《福利社會學》,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年。
作者單位:浙江大學寧波理工學院
責任編輯:張 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