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秀娟
摘要:本文從韓偓政治詩的情感表達入手,從詩歌寫作的具體情境及文本意義對韓倔政治詩進行簡略分析,以期對韓促“似為香奩所掩”的政治詩有進一步了解。
關鍵詞:韓偓:政治詩;情感表達;文本解讀
中圖分類號:110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4-7387(2009)02-0139-04
韓偓親歷唐末戰亂。朝廷的多次政變,韓偓或目睹或參與。朝廷顛簸、親友星散、故人成鬼和流寓異鄉的心理壓力,使他在天翻地覆和風吹草動中,磨銳了對時事、世事的感覺。那些感事傷亂的政治詩篇簡直累積成為唐王朝日暮途窮的詩化的編年史。霍松林云其:“唐末之詩史,晚唐之正音。”
本文擬就韓僵政治詩進行較詳細的文本分析,以期對韓偓詩歌創作及情感表達有明晰的認識。
夜戶不扃生茂草,春渠自溢浸荒園——敘寫變亂情景真切,悲愴沉郁
任朝官期間詩人創作了很多反映當時政治動亂的詩作,場面逼真如現。如“狂童容易犯金門,比屋齊人作旅魂。夜戶不扃生茂草,春渠自溢浸荒園。關中忽見屯邊卒,塞外翻聞有漢村。堪恨無情清渭水,渺茫依舊繞秦原。”(《亂后卻至近甸有感》)此詩題下詩人自注“乙卯年作”。“乙卯年”即乾寧二年。(《資治通鑒》卷260和《舊唐書·昭宗紀》均記載:乾寧二年五月,郇寧節度使王行瑜、鳳翔節度使李茂貞等各將精兵數千入朝,殺宰相韋昭度、李谿于都亭驛。又殺樞密使康尚弼及宦官數人,各留兵二千人宿衛京師后,還鎮。七月閻圭于劉景宣子繼晟等人縱火剽東市,請上出幸,于是左軍攻右軍,宮中大亂。昭宗聞亂,登承天門,矢拂御衣。亂兵復縱火焚宮,城中大亂。昭宗在李筠等人的護衛下,倉皇出奔,“京師士庶從幸者數十萬,比至南山谷口,喝死者三之一。至暮,為盜寇掠,慟哭之聲。殷動山谷。)韓偓以疾解后復出至長安,目睹長安一帶田舍荒敗、百姓流亡之慘狀,寫詩以紀其事。“狂童”當指王行瑜、閻圭、繼晟等,因其皆為少壯派,故稱之。“容易犯金門”形象寫出了當時朝廷的軟弱無力。“比屋齊人作旅魂”,指隨昭宗出奔而死者,因為人數甚多,故言“比屋”。“夜戶不生茂草,春渠自溢浸荒園”著力敘寫喪亂后衰微破敗景象。當時。跟從昭宗出逃的庶士有數十萬之多。京城十室九空。到夜間,門戶自然已無人上鎖也無須上鎖了。而觸目所見。唯有滿目荒涼,春渠也因無人管理而泛濫于荒園之中。應該戍邊的士卒。卻充斥京城。京師士兵則避亂塞外,成為異鄉之客,所以“塞外翻聞有漢村”。只有清澈的渭河水,依舊圍繞著秦中大地無聲地流淌著。詩歌描繪兵亂后長安的殘破景象,筆調沉郁。
三年,李茂貞又發兵占領長安,韓偓扈從昭宗至華州,寫《乾寧三年丙辰在奉天重圍作》,點明局勢的危急和戰火紛飛下據守圍城的艱辛。
光化三年冬,劉季述發動兵變,立太子即皇位。韓偓與宰相崔胤定策誅劉。四年昭宗反正。誅劉,黜太子。韓僵作《無題》四首記其事。年底,韓全誨逼昭宗幸鳳翔,韓僵扈從,寫《辛酉歲冬十一月隨駕幸歧下作》。次年,又作《冬至夜作》。
貶官南下到唐王朝滅亡,是韓僵政治詩創作的第二階段。詩人親歷梁取代唐的巨變。其詩作感情更為勃郁不平。詩風也更加蒼勁老成。《傷亂》描繪了一幅五代離亂的真實圖景:“寫亂后園林一空,陂塘盡壞,花倒岸上,影照水中。……三‘花字、兩‘水字、兩‘枝字、兩‘影字、兩‘野字、兩‘一字,撰成蕭疏離亂之作,誦之使人悄然。……‘幾年猶,問之辭。言實不知還要戰斗幾年。……‘交親流落,是我不知其為在為亡;‘身贏病,是彼不知我為在為亡,謂之‘兩不知也。”,可謂情景真切、悲愴沉郁!
《見別離者因贈之》寫征人們“草草”著上戎裝,征馬“蕭蕭”而立,送行的人們“嗚咽”著。寫出征人遠行打仗,生死未卜,令人擔憂的命運。后四句,詩人推人及己,聯想自己兄弟分離,天各一方,原本已有深深的遺恨,今日見此情景。更倍覺凄涼。有人將之視為杜甫的《三吏》、《三別》之遺篇。實不為過。
《自沙縣抵尤溪縣……》寫軍閥掠奪之后,尢溪農村一片荒蕪破敗的景象。第一句兩個“自”字。營造了一種空蕩孤寂的氛圍,第二句通過一“無”一“有”對應,有力地烘托出農村不見雞犬只聞鴉鳴的蕭條圖景。三、四句更進一層。寫出不僅雞犬全無,而且人煙絕跡,惟見野花獨開,用元人煙的寒食節的特有景象比喻被遺棄的村落,令人頓生心寒之感。全詩辭氣哀痛,立意含蓄,在純粹的景物描寫中委婉寄寓了對軍閥暴行的憤慨。
這一類詩歌中最為人稱引的是《故都》。詩展現了長安衰敗、凄涼的圖景:到處荒草蔓延、雁行在池御宿。宮鴉繞女墻啼。天祐元年正月。朱全忠脅迫昭宗東遷洛陽,毀長安“公室百司”及“民間廬舍”。到詩人寫作此詩。已近三年,想起來景色當更加凄涼、蕭條。“天涯烈士”是作者自指。“地下強魂”指崔胤,他引狼入室,欲借朱全忠之手消滅朝中宦官,結果導致唐王朝覆滅。自己身首異處,故稱他“欲噬臍”。最后兩句用兩個典故揭露了朱的陰謀和自己內心的愧疚與自責。語意極為沉痛。“吳汝綸曰:此國亡后作,慷慨欲報之意,情見乎詞,至意旨之悲哀抑郁,與《離騷》、《招魂》異曲同工矣。”
左牽犬馬誠難測,右袒簪纓最負恩——對誤國權奸痛恨蔑視,無情嘲諷
韓偓被貶后,朝廷很快就被朱全忠、崔胤等控制。昭宗被逼遷都洛陽并終被殺害。柳璨、李振等群小趁機依附朱全忠,并大肆迫害和殺戮朝士。天祐四年,朱全忠逼哀帝遜位禪讓,自己作皇帝。韓偓遭朱全忠等迫害,幾至身死,被迫君臣分離,漂泊天涯。作為唐末皇室的忠耿大臣,他對權奸們充滿了嫉恨和蔑視。
“應笑暫時桃李樹,盜和天氣作年芳”(《梅花》),詩人認為“桃李”盡管花枝招展,卻是憑借和暖氣候而然,故稱之“暫時”桃李樹。諷喻之意溢于言表。《湖南梅花一冬再發。偶題于花援》借“夭桃莫倚東風勢,調鼎何曾用不材”來詛咒仗勢行威、迫害忠良的崔遠、柳璨之流。兩詩中,詩人于“天桃”、“桃李”反復致意,都表示了深惡痛絕的態度。
國家艱危,而宵小盈朝,不思忠節,營營擾擾,韓很作“依倚雕梁輕杜燕,抑揚金距笑晨雞”;“白面兒郎猶巧宦。不知誰與正乾坤。”對在朝權奸們充滿了譏嘲和鄙夷。
《火蛾》指斥那些趨炎附勢投靠朱全忠而為非作歹的人。詩人認為“須穿粉焰焦,翅撲蘭膏沸”的“火蛾”,是“為爾一傷嗟,自棄非天棄!”真是既傷且恨啊。《故都》以“掩鼻計成終不覺”,諷喻朱全忠偽裝效忠唐皇室。但終難掩蓋他們弒君篡位的丑行。《有感》用“滫水”暗喻朱全忠的統治,諷刺犀利而辛辣。
907年,朱溫廢哀帝自立。當時詩人已在閩中,消息傳來,悲憤難遏。作《感事三十四韻》以近乎直斥的方式,將喪亂的始作俑者宦官集團比作專事構禍的“鹿窮”,將李振之、朱全忠之輩比作歷史上臭名昭著的董卓、司馬昭之流。將宦官的犯上作亂比作“鹿窮”的抵觸,并婉轉批評崔
胤“只擬誅黃皓。何曾識霸先”,帶有很深的反省意味。
對權奸們的誤國篡權、殘暴奸佞的痛恨,最集中地體現在朱全忠被其子所殺后,詩人滿懷義憤而作的《八月六日作四首》中。詩人以激憤的語態,對那些背恩負主,叛投朱全忠的文武眾官,予以無情鞭撻:“左牽犬馬誠難測,右袒簪纓最負恩”、“簪裾皆是漢公卿……顯負舊恩歸亂主”;檢討唐亡的原由時,他對當初為了一己之利,有意混淆是非、縱容朱全忠忤逆的崔胤等人,也提出了尖銳批評:“底事亦疑懲未了,更應書罪在泉扁”、“提防瓜李能終始。免愧于心負此身。”詩人認為對這些歷史罪人不能輕饒,還應當將他們的滔天罪行書寫在九泉下的大門上,使他們在地府里也臭名遠揚。不得安寧!對那些因買主求榮而一時得勢的讒佞之輩,更是發出了嚴厲的警告:“丹筆不知誰定罪,莫留遺跡怨神孫”。詩中“構成狂猘犯車塵”,大膽地把朱全忠比作“狂猁”,即瘋狗,“圖霸未能知盜賊,飾非唯欲害仁人”。諷刺朱全忠篡位的強盜行徑。說盜亦有道。朱全忠連強盜都不如。
《天鑒》以“猛虎”喻朱全忠,“蒼鷹”顯然指詩人自己。詩人看清了朱全忠的野心和真面目,就決然離開,再不返回,且至死不悔。《翠碧鳥》用“挾彈小兒多害物”譏諷以武力劫持皇帝和殺害朝臣的強藩。“勸君莫近市朝飛”則以擬人的口吻,警告他人遠離朱全忠把持的危險的朝廷,免遭傷害。
“擊地嗟衰俗。看天貯不平”(《贈吳顛尊師》)、“盡說歸山避戰塵,幾人終肯別囂氛”(《贈僧》),詩人對唐末士風澆漓深惡痛絕,對出仕新朝的唐室舊臣進行嘲諷。《余寓汀州沙縣病中聞前鄭左丞璘隨外鎮舉薦赴洛……》詩人以公干自比。甘于寂寞,反諷鄭磷熱衷官場,以致于唐亡后匆匆出仕投靠朱全忠。在《余臥疾深村聞一二郎官……》中,詩人更將那些恬不知恥、為虎作倀的新朝郎官們比作混跡“灣池”的“泥鰍”。嘲笑他們“不羞莽卓黃金印”,并預言他們將“清風掃地更無遺”!《驛步》詩還以劉輿、庾亮微諷舉薦避居閩地的唐室舊臣投奔朱全忠的王審知。
即便是白馬清流之禍中罹難的諸朝士。韓僵也毫不留情,“顯負舊恩歸亂主。難教新國用輕刑。穴中狡兔終須盡。井上嬰兒豈自寧。底事亦疑懲未了,更應書罪在泉扁。”譏其罪有應得,認為他們的罪行應當錄入史冊,表現出嚴厲的歷史批判意識。
風雖強暴翻添思,雪欲侵凌更助香——不與奸佞同流合污的高潔人格
韓偓蹭蹬科場二十余年,及第入仕后又逢唐王朝內憂外患、風雨飄搖之際。而他也因不肯阿附朱全忠而遭嫉被貶,流寓入閩,直至客死異鄉。這種特定的身世經歷使韓僵經受著無比深廣的痛苦折磨:既對唐王朝的現實和前途充滿憂患,又為自己的身世遭遇而憂愁傷感。他寫了大量感傷時事、自抒懷抱的作品。表達自己作為唐王朝臣子的耿耿忠心和誓不與朱全忠等逆賊同流合污的決心。
貶官人閩后,隨著國勢的衰頹,詩人縱有滿腔熱血卻只能無可奈何地“空悲切”,作品流露的憂憤情緒更加深郁。唐亡的消息,使詩人發出“郁郁空狂叫。微微幾病癲。丹梯倚寥廓,終去問青天”(《感事三十四韻》),山川依舊而家國偕亡,天涯淪落之人,為傷故國而幾近癲狂,世事無情而只能叩問蒼天,正同于行吟澤畔仰首問天的屈子。《八月六日作四首》也是不可多得的血淚凝成的組詩。
但哀傷不是韓僵政治詩的主旋律。詩作中還表現一種剛毅的信念和不屈不撓的人格力量。“多難始應彰勁節,至公安肯為虛名”(《息兵》),表明詩人堅持氣節,不與朱全忠之流同流合污,不與世人俯仰古今的決心。“困極還應有甚通,難將糞壤掩神蹤”(《寶劍》)。寫寶劍即使處于困厄之境,受到塵土掩蓋也依然要鋒芒畢露。詩人化用“斗牛紫氣”和“寶劍化龍”的典故。寫出寶劍的神奇威力。詩人以寶劍自比,詩人流寓他鄉的身世遭遇就象寶劍之遭遇困頓窮厄。雖落魄而不失鋒芒,等待時機即可化為龍,還能為唐王朝效力。寶劍的“鋒芒畢露”正表明了詩人不甘沉淪的奮勵之志。
《宮柳》作于唐昭宗天復三年。詩人此時因不阿附朱全忠而遭嫉恨。甚而遭貶。詩人“以宮柳自比。而憂全忠之見妒,末則言草野尚有賢者,恨不能薦之于朝。以為己助也。”
唐昭宗天祐元年冬,其時唐昭宗被弒僅數月,而朱全忠已把持天下。史載朱全忠政權幾次欲召他返朝復職,韓僵都拒絕了。“天辛占元年,復有前命,僵又辭,為詩曰:‘豈獨鴟夷解歸去,五湖漁艇且鋪糟。已而梁篡唐,復召。亦辭不往。”韓僵有一首詩《余臥疾深村,聞一二郎官,今稱繼使閩越,笑余迂古,潛于異鄉,聞之因成此篇》,從詩題及詩歌內容中我們不難推測詩人寫作此詩的背景當是朱全忠派人到閩地招納唐朝舊臣為他服務。詩中所稱之“郎官”恬不知恥,為虎作倀。而詩人的不合作反被笑為“迂古”。在詩歌中詩人指斥人閩的郎官,對他們依附朱全忠表示了明顯的不滿,規勸他們“莫負美名書信使,清風掃地更無遺。”郎官們的不守氣節正反襯出詩人守節之堅,表現了詩人高潔的人格。《余寓汀州沙縣,病中聞前鄭左丞磷……》即寫其非但自己拒召不往,當唐朝舊臣鄭磷左臣舉薦赴洛陽仕于后梁時,詩人以詩戲贈之,并“冀其感悟”。同樣也顯示了詩人于唐亡后的不肯傍后梁“春光”、恥作梁臣的心態。
《安貧》中詩人以張安世自比。表明自己誓不投靠朱全忠。為此甘心安于貧困。詩歌后四句借回顧自己得罪朱全忠之事抒發自己堅守氣節之志。詩人盡管“手風”、“眼暗”。卻依然發出“舉世可能無默識,不知誰擬試齊竽”的呼喊,其勇氣和氣節令人嘆服!
韓僵述懷詩以感時傷世為情感背景,抒寫內心的憂思憤郁,在進退兩難的矛盾中表達了詩人卓然孤獨的人格形象。
去國正悲同旅燕,隔江何忍更啼鶯——身世之悲,家國之痛
貶官特別是朱溫代唐自立后,韓僵心中始終縈繞著一種深重的哀傷和痛悼故國的情緒。他就象被放逐的屈原,行吟澤畔。為故國的頹敗淪亡而哀痛不絕,為自身報負無法施展而黯然神傷。“索寞襟懷酒半醒。無人一為解余醒。岸頭柳色春將盡,船背雨聲天欲明。去國正悲同旅燕,隔江何忍更啼鶯。蓮花幕下風流客。試與溫存譴逐情。”(《寄湖南從事》)借眼前實景,暗含漂泊無依的感受。《評注唐詩鼓吹》評其:“此因朱全忠之陷出貶濮州司馬而作也。首言襟懷蕭索而當半醒,無復有知己解我之余醒也。解酲乃解愁。此借喻之詞;且岸頭柳色,正春將盡之時;船背雨聲,又天欲曉之際。斯時也,雁向南而背北。有同去國之悲;鶯喚友以啼春,益動懷人之情,此吾之所以愁思不絕也。《一瓢詩話》認為《寄湖南從事》詩中情境。竟可與屈大夫把臂。”《秋郊閑望有感》“心為感恩長慘凄。鬢緣經亂早蒼浪”。既寫了自己因感激昭宗的知遇之恩而心生酸楚,又敘述了自己幾經喪亂而兩鬢染霜。感君恩,悲身世,傷亡國,百感交集。《故都》是一首極為感愴人心的哀悼故國的悲歌,詩人把對故都的思念之情渲染得令人泫然欲泣。寫于唐亡前一年的《丙寅二月二十二日。撫州如歸館,雨中有懷諸朝客》:“凄凄惻惻又微顰,欲話羈愁憶故人”以凄凄惻惻。重言之,直抒胸臆,使全詩彌漫著一股情不自禁的哀傷,令人不忍卒讀。令人想起江淹“是以行子腸斷,百感凄惻”,想起李清照“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的悲傷。古人、今人。不同的身世遭遇,共同的悲涼哀傷擰成一股更為巨大的傷痛。“萍蓬已恨為逋客,江嶺哪知見侍臣”更透露了詩人天涯漂泊、有志不能伸的無奈。
從貶謫至唐亡后。韓偓的詩文只稱唐朝官職,“與淵明稱晉甲子異世同符”“自貶后。以甲子歷歷自記所在”。他對昭宗及整個李唐王朝的耿耿衷情并不隨著遠遁異鄉而淡化。《惜花》詩,詩人于春意闌珊之際,慨嘆春花之凋零,但詩人絕非僅僅為嘆花而嘆,他所慨嘆的乃是一個王朝的消逝啊!
《安貧》是詩人晚年的扛鼎之作,忠君之情溢于言表。黃庭堅認為韓僵的忠君可以和杜甫的忠君詩歌相媲美:“老杜雖在流離顛沛,未嘗一日不在本朝……韓偓貶逐,末后依王審知,其集中所載‘手風慵展八行書……其詞凄楚,切而不迫,亦不忘其君也。”與《安貧》同時同地而作的《殘春旅社》直陳一個恍如隔世的人對京都的追憶,特別是在“旅社”這樣一個特殊環境,在“殘春”的一個“宿雨初晴”的日子,蜂抱樹、花飄零、魚兒浮、柳絮飛,眼前之景處處使人觸景感懷,更勾起一個天朝遺民對故國的眷戀之情。“恍然心地憶咸京”,突如其來的對故都的思念的如此之強烈,以至詩人“酒沖愁陣出奇兵”,以酒澆愁。借酒精的麻醉來“拂拭朝簪待眼明”,在酒醉中期待著山河一新、唐室重振。詩中尾聯兩句“兩梁免被塵埃污,拂拭朝簪待眼明。”與開頭“恍然心地憶咸京”照應,表明了詩人對唐室恢復的熱切期盼,詩人在思念中隱藏著對逝去的唐王朝的執著追求。詩人何曾一日忘懷于舊唐社稷呢?
“京洛園林歸未得。天涯相顧一含情”。京洛已是朱全忠的天下,不再是大唐王朝的天下,作為天涯游子,只能凝眸相望而不能決然回歸。所以“相逢莫話金鑾事,觸撥傷心不愿聞!”(《贈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