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帆
當前的金融危機引發人們新的熱議話題:即世界權力結構是否會重組?世界政治格局是否將重塑?老牌帝國與新興發展中國家是否出現權力轉移?像中國這樣快速上升的國家是否將重執世界之牛耳?凡此種種,引發了新一輪民族主義狂潮,百年恥辱將可能重洗,千年夢想也可能實現。這所謂的帝國之思,即中國將可能在未來重新成為世界的中心,恢復昔日帝國的榮光。可問題在于,與中國傳統的帝國之思相伴隨的卻是西方國際關系理論權力政治的思維模式。
從現實主義權力政治來解讀,發展中國家和新興國家的發展必然與現有體制相沖突,引發權力轉移和權力更迭,從而引發大國政治的悲劇。而從國際政治的合作觀來看,新興國家的發展并不意味著權力關系的轉變或轉移,而是意味著國際社會將在一定程度上改變原有的南北發展差距,使得國家發展更加均衡,從而形成一個更加有利于國際社會整體發展的結構,使現有秩序更趨合理,而不會出現替代關系。
再有,人類進入核時代之后,戰爭觀和戰爭的勝負觀已經改變,戰爭無勝負只有兩敗俱傷,戰爭不可為的觀念已經越來越為人類所接受。這也是自20世紀兩場世界大戰之后大國政治總體穩定的原因之一。同時,靠戰爭引發的大范圍的權力更迭和權力轉移也已經很難出現。
由此,以一個新的思路來看待國際社會的變遷,我們會得出一些新的觀點來。首先,實力的相對性益發明顯。例如,冷戰結束以來,美國整體實力并未下降,但美國遭遇的反制力也得到上升,美國不得不應付來自各方的挑戰。美國利用其優勢主動挑起事端,但其力量被分散化了,從而出現了相對削弱。在一定意義上,不是美國衰落了,而是世界其他力量更強大了,不是美國沒有發展,而是其他國家上升的速度更快。
其二,國際體制更加穩定,國家的變化影響國際體系的作用在下降。單一國家改變秩序的能力在下降。無論是美國衰落還是中國崛起,其意義均不能與以往時代相提并論。美國在1978年占世界GDP總量27%,2008年是26.7%,只下降了0.3%,但是它影響世界的能力下降了。穩定國際秩序的因素不容忽視。比如制度本身的制約、核恐怖平衡的客觀制約、西方社會價值觀念和制度的拓展,還有聯盟網絡的擴大都在一定程度上超越著或制約著單個國家的作用或興衰的外溢后果。
其三,均勢平衡不能帶來真正的穩定。比如,核競賽帶來了軍備平衡,但這種平衡始終是一種不穩定的平衡。由于受權力政治的影響比較大,人們總是想到用力量制約的方式來限制對方,或者是力量平衡的方式來維持穩定。而實際上非平衡態也不總是不利的,有時候平衡雖然有利于穩定,但不見得有利于發展,未來世界的非平衡態也未必是不好的。
因此,我們不應過分執迷于國家興衰,更不能以別國的衰為代價來促進自己的興。在當前的世界,或許一些人在理論上接受“命運共同體”的概念,在實踐中卻試圖背道而馳。實際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是人類面臨的現實,也是國家間面臨的現實。
隨著人類共同挑戰的增多,國家的局限性越發明顯。單純依靠國家間的合作也難以應對,而應該更多借助于更高級的國際組織。從人類社會這一整體來看,國家凝聚力之外的全球凝聚力將決定人類命運的未來。看待未來的變化趨勢的一個重要標準在于人類的凝聚力而非僅僅是國家凝聚力的強化,僅有國家凝聚力是遠遠不夠的。
未來的中國要對人類做出更大貢獻,要成為有世界影響力的大國,就不能再走以前帝國的發展路子。在當今世界上,中國還很落后,一個處于現代化初期的國家想要引領或影響處于現代化后期的國家是不可能的。中國遠不能去做那種扭轉乾坤之想。即使中國真正成為具有世界影響力的國家,其影響世界的能力和方式也必然與歷史上的強盛大國不同。中國要做新型的大國,必然在這一方面做出更多的探索。有一些人雖然有弱國情結,但骨子里還是舍棄不了帝國心態。但是人類已經進入21世紀,實際上未來世界的大國發展目標將既不像美國,也不像幾千年來的中華帝國,而只能是一個新型的大國。▲(作者為外交學院國際關系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