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哈爾濱
我要去哈爾濱
白云在四千英尺的高空伴奏
飛機哼著“九·一八”飛向偽滿州國
除了大豆和高粱,那里還生長冰雪
冰雪的美艷已經久違
我飛向哈爾濱
從雄雞的嗉囊飛向雄雞的眼睛
俯瞰渤海灣,它變成了一只水缸
飛過山海關時,隔著舷窗
向臥軌的詩人致敬
這是十二月,我去哈爾濱
把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穿到身上
太陽島的顏色被調到了最淡和最淺
松花江用巨大的冰塊屏住呼吸
恰逢冬至,我去哈爾濱
太陽斜掛在地平線
夜晚像苦難一樣漫長,白晝像快樂一樣短暫
西伯利亞的風吹著索菲亞大教堂的圓頂
那里離偉大的俄羅斯已經很近
大雪
睡眠昏沉:從凌晨到晌午,直至黃昏
把星期四睡成了禮拜天
當醒來,看到窗外白雪皚皚
我想,一定是我的昏睡招致了這場茫茫大雪
我還想,如果我睡的時間短些,引起的會是小雪或雨加雪
如果淺睡,招致的將是一場綿綿細雨
如果我只是小睡或打個盹呢,天就只是陰下來
要是我壓根兒沒睡,當然了,天還會是晴的
這場大雪一定與我長時間的昏睡有關
安眠使得所有郁悶都化為水汽又結成了冰晶
我身體里的冬天履帶轔轔,輾過西伯利亞,翻越珠穆朗瑪
在一個夢的邊境停下
半島的火車
北面渤海,南面黃海,東面是隔了海的國外
只在西面倚一片大陸
這半島,東西狹長,南北太窄
它有一扇貝殼狀天窗,撐起在祖國東方
鐵路橫穿東西,這根上百年的筋
有著德意志的基因
火車往西,可以咣當咣當
晝夜不停地開
它將用一個個輪子減去膠濟線
用比例尺除以古往今來
滿載愛恨情仇疾駛
讓風直直地披掛上來
鼻息粗重、連綿,冒著熱氣
通過座座鐵橋時音節清脆
沿途白楊林用排比句回答著天空的提問
而往東跑,就不可以任性了
即使一列神采奕奕的特快
到了半島東端
也得弄清先邁左腿還是右腿
速度放緩,必要時剎車
清一下粗魯的喉嚨
憑風抒情或者臨海梳妝時
小心,得會控制,不可把腰折斷
萬萬不可一頭栽進大海
那是天盡頭,也許只有一列失戀的火車
體內的荷爾蒙都變成了黑煙
才終能讀得懂海市蜃樓
還有那必定大哭而返的悲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