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紀以來,我國文學創作呈現出強烈的多元化、媒體化趨勢。隨著通信技術發展、手機功能的豐富及手機的普及,手機小說這種文學樣式浮出水面且日漸為人所關注。所謂手機小說,是指為手機量身定做,并依托手機網絡,以短信連載的形式寫作和發送的微型小說。
早在2004年以前,以祝福、傳情、搞笑、葷段子為內容的所謂“短信文學”已開始風行神州大地,多以單條短信形式存在,隨著不斷擴容,形式也日益多樣化,出現了詩歌性的、散文性的短信樣式。2004年千夫長以“手機小說”命名的《城外》發表以來,人們參照傳統文學的四分法,逐漸提出了“手機小說”概念,并成為短信文學深具潛力的一支。在其后的幾年里,隨著電腦和手機的普及、互聯網技術的進步,手機小說的形態不斷完善,并日益為人們接受、關注。
自2004年以來,手機小說發展迅速,已形成相對穩定的創作群體、讀者群體和傳播渠道。創作群體主要包括三類人:一類是專職作家簽約此類創作,如何立偉、李西閩、王小妮、蘇童、盛可以、慕容雪村、李銳、林白、陳希我等[1]知名作家,這些專業的文壇筆者應約或受聘進行該領域的創作,因他們的文壇知名度和其扎實的創作功底,極大地提升了手機小說文學品質和影響力,可以說此類創作者成為手機短信能夠堂而皇之進入文學圣殿的聯絡人。另一類人是職業的短信寫手,所謂職業,即他們以此為工作,據說一條比較經典的短信收入一般在1000元到2000元左右,薪金主要來自短信的轉發量、下載量和手機小說的提成,因而許多短信寫手轉型到專職手機小說創作。一些出手快的手機小說寫手月收入可達5000元以上。這些專職寫手中大學生數量居多,他們充滿創造力、想象力,善于把握流行脈搏,很適應手機小說的發展潮流。第三類創作群體是一些具有寫作興趣的個性手機用戶。他們將寫作欲望付諸短信文學創作,以之體驗自己文學夢想和創造快樂,他們成為閱讀和創作手機小說的時尚一族。
手機小說的接受群體大部分集中在15-30歲的“拇指一族”,他們喜愛閱讀和發送短信,習慣訂閱各類短信,“對于這些年輕的新生代而言,閱讀手機小說更多的具有時尚意味和娛樂功能,甚至是一種符號標簽,帶來了身份認同。”[2]該群體主要集中在上班族和學生群體里面,手機小說成為他們的“時尚消費”。目前,手機小說的傳播除了短信發送外還主要有三種途徑:一是通過手機小說網站瀏覽閱讀或下載至手機閱讀;二是通過手機付費下載閱讀;再就是購買手機小說出版物進行閱讀。讀者根據自己的時間安排和消費能力選擇。
手機小說作為一種新興的媒體傳播文學形式,因其迥異于傳統文學樣式的傳播渠道和生長空間,因而在選材、敘事和審美追求上呈現出鮮明的特色。集中表現為:富于時代感和生活化的選材;敘事摹人的系列化、簡潔化特征;大眾化、世俗化的審美風格。
在當代社會,人們的工作和生活節奏加快,來自各方面的壓力也大大增加,現代人在時尚文明的背后存在更多的心理、信仰問題,無聊、孤獨、壓抑、煩躁或者幻想式夢想經常困擾都市的紅男綠女。手機小說正是在這樣的文化心理情境下成為許多時尚人士的文化快餐,而以富于時代感和生活氣息的題材反映人們的生存狀態,表達當代人的心理、情緒自然成為其選材、選題的主導方向。在手機小說流行初期,愛情題材是手機小說的首選,多描繪都市愛情故事,由于手機文學消費群體多是青春期的少男少女。處在生活前沿的他們,對浪漫愛情理想充滿無限憧憬,戀愛的情緒、滋味最能吸引他們。戴鵬飛的《誰讓你愛上洋蔥的》講了一個沒有結果的愛情故事,男女主人公的對白溝通,感情糾葛都是通過互發短信完成的。黃玄的《距離》用1008字的篇幅描繪了一段發生在臺北的都市快餐愛情。不管手機小說選材如何發展變化,但其關注、反映的核心始終是貼近、關注當代人的心理、情緒和感受,是不同視角下的現世相,正因如此也惟其如此手機小說才能和手機一起成為和人們隨身而行的文化消費品。
手機小說因自己特殊的傳播方式和傳播媒介對作品敘事有特殊的要求,正如聶慶璞在他的《網絡敘事學》中指出:“敘事是信息的一種,它的傳播依賴于媒介。因此,媒介的嬗變必將對敘事產生重大的影響,人們講故事的方式無疑會隨著傳播媒介的變化而變化。每一種敘事形式的出現都與其所用的媒體相適應。因為媒體決定著敘事的形式,媒體的容量與蘊含的技術性限定著敘事所能用的技巧、展開形式”。[3]首先,手機小說講求系列化的敘事結構。手機小說以連載的形式傳播和閱讀,一部完整的作品要分幾天甚至幾十天才能發送完,這些間隔數天的短信不可能在讀者的手機中排在一起,甚至可能每次看過就被刪掉。這就要求每條短信能獨立成章,具有獨立的敘事意義,同時保持內在的連續性,所有的片斷連綴起來能夠渾然一體。如《辦公室物語》是由26個連續且相對獨立的文段構成。故事圍繞辦公室發生的各種事件,片斷式連綴起來,每條短信在沒有其它篇章情況下,皆可表現辦公室里的趣事,而連貫起來,則成為辦公室的系列瑣事。
簡潔化是手機小說敘事另一特征。因為手機短信每條字數頂多70字,這就要求手機小說語言精煉含蓄,情節必須單純,人物不能多,要盡量壓縮文字和省去標點符號,以短小精干的語言塑造特殊環境,以言意的豐富體現手機小說的靈動個性,從而抓住讀者的眼球以吸引下一次的購買,所以段子化的凝練表達就成為重要的創作原則。像葉迎風的《淡了》中:“淡了,淡了,還沒有離別,就已經把目光放遠。淡了,淡了也好,濃烈原本就不會天長地久。”運用反復手法,在短短的幾句話語中寫出了人生哲理,讓讀者記住、保留、轉發、傳播。在《原風景》中用“你說,人生若只如初見……你的臉上笑意消失。我露出的卻是笑,當時只道是尋常!忽然間你眼睛明亮瑩瑩如雪。”道出離別的依戀,以簡潔的文字,表達“我”此刻的心情,吸引閱讀者想知道文中的主人公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為何如此懷戀“原風景”呢?然后《原風景》用29個文段講述主人公相識、相處、相戀、分離的故事,故事按照事件的發展環環相扣,每則故事末尾會給人一種期待。實現了以簡短的文字講述刻骨銘心的情感經歷的目的。
手機小說采用通俗易懂、貼近大眾生活的世俗語言進行書寫,不追求文化的歷史厚度和價值深度,不追求崇高、深刻的形而上意義,而以滿足生活的現實樂趣為文化消費導向。而且它的傳播媒介決定了它特有的閱讀群體及接受情況。手機小說的閱讀者即消費群體無需多高的文化水平,也無需投入多長的時間,多是在等車、坐車無聊時和零星空閑時的一種即時消遣,而且更重要的是:“手機小說要獲得受眾群體的支持,必須掀起一定的從眾消費浪潮,而媚俗求利則自然而然地充當了這股潮流的‘始作俑者’。”[4]這一切都促成了手機小說大眾化、世俗化的審美風格。在手機小說里,我們看到的是對人的自然欲望的表現和對世俗生活樂趣的肯定, 體現出文學向普通人、平民、小人物世相的回歸。同時,也極大地降低了文學的門檻,讓文學在手機時代走進千百萬受眾,讓大眾在成為讀者的同時也成為創作者。
手機小說利用手機短信由電信運營商來傳播,整個過程依附于商業流通,生產者和消費市場直接相連。因而,手機小說從問世伊始便與商業、市場、炒作、時尚等名詞結下了不解之緣,這是其與傳統文學迥異的顛覆性特征。文學作為藝術圣殿的奇葩,歷來是恥與這些詞匯為伍的,但中國文學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商業運作與市場經濟的力量日益在文學創作、傳播領域凸顯,一些創作者甚至一些文壇名家呈現出越來越強烈的商業化創作傾向。手機小說正是在這種文學與經濟、科技發展合流的情境下成為新世紀的大眾文化消費品。
從生成機制上看,手機小說是以文化產業而非文學藝術的面目進入公眾視野的,電信運營商、網站和創作者都將其當成商品來生產和經營。目前我國手機短信收費標準是網內一角錢、網外一角五分錢一條,一部手機小說短則幾條短信,多則幾十條短信,是可謂“無邊信息蕭蕭下,不盡財源滾滾來”,而寫作者亦可由之獲取高額的版稅和提成。手機小說必須以廣大消費者的閱讀趣味為導向,進行生產、包裝。這樣,運營商、網站、寫手、讀者成為一個串聯互動的產業鏈,手機小說不僅是一種新的文學形式,更成為新世紀文化產業的經濟增長點。出于獲取更多的經濟收益的目的,運營商、網站、寫手會聯手努力刺激消費者的閱讀欲望,最常見也最有效的手段便是利用媒體平臺進行商業炒作,通過狂轟濫炸式的媒體信息影響大眾,刺激人們做出反應。《城外》發表以來,國內外媒體爭相報道,如《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千夫長:掘短信小說頭桶金》等。在這個電子媒體發達、信息爆炸、欲望膨脹、價值多元、表達饑渴的浮躁時代,如此喧囂的炒作攻勢,使手機小說成為大眾關注的熱點,身價提高、消費市場擴大,專業創作隊伍、閱讀的人群都在迅速增長。熱衷于潮流的新生代們甚而將手機小說看成是能夠帶來身份認同的時尚標簽,這些手機用戶,通過短信、下載閱讀手機小說,感受著“炫耀型消費”的愉悅感,手機小說成為他們的生活新時尚。
新興的手機小說,是手機技術與文學的結合體,是技術消費時代文學與現代商業嫁接的結果。在這個眾聲喧嘩的大眾文化時代,筆者以為應該以一種開放、寬容的態度對待手機小說,不該也不必過分苛責其是否葆有文學藝術價值的純凈性。正如評論家李建軍所言:手機小說“至少會在兩個方面帶來積極的效果:首先,從消費者角度講,提供優雅的小說文本,以滿足手機持有者多樣化的消費需求,這既有助于遏制黃色短信的泛濫,凈化手機交流的文化環境,又有助于提高手機持有者的文化素質和文學修養;其次,從小說寫作的角度,手機與小說的關聯,會啟發小說家探索一種新的小說形式,從而有助于推動小說藝術的發展和豐富”。[5]
注釋:
[1]e拇指文學藝術網名家專欄.http://www.emz.
com.cn/writer。
[2]錢麗麗.技術消費下文學的新面孔.社會科學論壇,2006(11):156。
[3]聶慶璞.網絡敘事學.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04:24。
[4]蔣信偉.手機文學的藝術訴求與文化缺失.文藝報,2007-07-16。
[5]轉引千夫長.城外.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5:161。
(作者單位:趙蕾,華北科技學院; 郝江波, 保定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