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8”沒懸念,“破9”也不是什么難事,但這能說明我們的經濟問題解決了嗎?不能。相反,這恰恰說明我們的思維被西方經濟學格式化了
■“十二五”的發展必須搬掉社保、醫療、教育、住房四座大山,推進中小城市擴容、中部崛起、中間產業發展、中檔產品當家和中產階級擴大,以中為重,實現全面發展
在12月7日召開的“十二五”規劃編制專家輔導會上,國家發改委宏觀經濟研究院原副院長劉福垣做了《“十二五”期間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的基本走向》的專題演講。在全面分析當前經濟社會發展面臨的主要矛盾和問題的基礎上,劉福垣教授提出,“十二五”應該采取“推四進五”的戰略性措施,核心是以人為本、以中為重、全方位發展。
1 怎樣看待中國的經濟形勢
劉福垣認為,從總體上來說,1.4億的農工潮標志著我們國家對市場經濟的原始積累階段還沒有結束,離成熟的經濟體還有漫長的道路。即使不犯錯誤,這個過程至少還得三五十年。
劉福垣指出,今年GDP增速“保8”沒有懸念,也可以說明年“破9”也不是什么難事。但是,這證明經濟發展解決問題了嗎?沒有解決!相反,這恰恰說明現在我們的學者完全被西方經濟學格式化了,西方經濟學的理論是發展存而不論,就是他認為自己市場經濟已經一體化了,特別是人家確實是平均利潤率規律已經起作用了,也就是說要素在產品、產業、地區、城鄉甚至國際之間的流動,沒有行政性障礙。能做到按資分配,哪個地方賺錢,資金就流過去了。流多了以后,那個地方賺錢的縫兒就少了,他又走了。他們能做到這一點,但我們中國能嗎?在這種背景下我們的價格還不是真價格,貨幣還不是“真”貨幣。
這些年我們的政府一只手要把GDP搞上來,然后另一只手壓產能過剩,老是自己來回叫板打架,原因就是沒有解決發展觀的問題。發展觀是道,科學是術。以術御道沒有對的時候,只能以道御術,要以人為本,把人當作發展的本體、本源、標志。我們講了六年的科學發展觀,但其實搞的是科學的增長觀。一些地方政府把“發展是硬道理”給搞成了“增長是硬道理”,不過是科學增長、全面增長、可持續增長,腦子里想的還是增長,不是發展。
2 “十二五”中國經濟和社會發展的時空定位
劉福垣指出,發展就是矛盾的轉化過程,一個國家吲民經濟和社會的發展就是他的主要矛盾轉化的過程。研究“十二五”的走勢,它的基本形態都是由以下三個基本矛盾決定的,三個基本矛盾的交叉形成了主要矛盾。
“一個拐杖”。談到我們這樣一個大國在國際上的形象,劉福垣將之比喻為一個“拄著拐杖的巨人”。我國現在GDP總量達到30多萬億,按現行匯率計算,已經超過了德國,穩居世界第三的位置。按照購買率來評價,我們已經超過了日本,位居世界第二。無論是位居第二還是第三,但人家是“遠看嚇一跳,近看偷著笑”。因為仔細看一下這個大巨人,他七筋八脈都不通,拄著一個大拐杖,拐杖上寫了三行字“外商、外資、外貿”。我國整個GDP的72%是由“外商、外資、外貿”三外拉動的。現在,危機來了,一下子踢折了拐杖,好事壞事?劉福垣認為,這是天大的好事,對美國人是壞事,但對中國人是好事。危機讓我們改變“苦恨年年壓金線,猶為他人做嫁衣裳”。外國人要不了你那些貨了,他手頭緊了,馬上出口就少一半,你送不出去了,送禮性的出口不行了。大家想想,這不是千載難逢調整國內經濟結構的好機會嗎?
劉福垣認為,如果我們每年出口是兩位數的增長,要改變分配結構、拉動內需、大幅度地提高工資福利待遇是不可能的。現在我們出口不行了,我們不得不練內功了,不得不想法打通自己的七筋八脈了。我們喊了30多年對外開放,現在該喊一喊“對內開放”了。這樣一個轉折點,難道不是天大的好事嗎?所以,盡管2008年天災人禍出了這么多的事,但是十年以后回頭看,公元2008年將以中國作為一個大國向強國崛起的元年載人人類歷史史冊。什么叫強國,什么叫弱國?弱國是自己創造的剩余價值被別人拿走,往外流,強國是剩余價值往里流。我們從2008年金融危機開始減少外流,內外逐步平衡的日子就要來了,所以金融危機是一個好事,不要把危機當作一個壞事,它是發展的特殊形式。這次危機調整的方向是什么?就是讓美國少消費一點,中國人多消費一點;富人少浪費一點,窮人多消費一點。這個方向沒調整完,就是GDP拉升上來,危機也沒過去,危機就是要解決生產社會化和私人占有的矛盾,讓它稍微緩和一點。我們要在這個大背景下看“十二五”。
“兩個時代”。劉福垣認為,我們這樣一個13億人口大國,就像太極圖那個“陰陽魚”,一半陰一半陽。660個城市代表陽面,生活方式、生產方式和交換方式與歐美日已沒有時代差別,我們一個腳已經跨入了現代。但是我們有2.6億小農戶,耕種18.37億畝耕地,平均每戶約7.1畝,不到半公頃,這是封建時代的小農經濟、我們當代中國的“活化石”。
廣大農村成了老少兒童的留守地,農業成了副業,農民成了流民。為什么出現這么一個巨大的反差呢?是我們發展觀出了問題,我們陷入了以物為本,GDP崇拜,沒有解決農民工的社會身份的轉變問題。“十二五”要解決什么?就是要解決農工潮問題。
劉福垣指出,30年改革開放最偉大的成就,就是城市工商業以摧枯拉朽打垮了小農經濟。一個農民,他的主要勞動時間不在農業還叫農民嗎?這些人的分工角色已經變了,承擔了當代產業工人的職能,為我們創造的GDP超過了50%。我們應該順應這30年的改革成就,農民的社會身份已經變化,分工已經變了。從以人為本的發展觀出發,農民已經半發展了,就差一個帽子,即農民工的社會身份。農民和土地的傳統聯系沒有割斷,要解決這個問題,就是要轉變農民工的社會身份,加速人口的城市化,而不是農村城市化。社會主義新農村方向在哪里?蓋點新房子、新馬路就是新農村嗎?社會主義新農村不是建設出來的,是發展出來的,是大多數農民走了,剩下的人變成社會主義新農村的村民,社會主義新農村的村民是未來的農場主,絕不是現在的小農戶。
劉福垣表示,如果生產不足是矛盾的主要方面,如何解釋我們當前的四大剩余?勞動力多、資金多、產品多、產能過剩這四大過剩哪里來?這是另外的矛盾決定的,這是我們的經濟結構和社會結構的矛盾。社會結構制約經濟結構,這是社會內部的矛盾。抓這個矛盾,必須堅持以人為本,轉變農民的社會身份,給他摘帽,給農民社會保障、享受公平教育等。
只有城市化加速了,中國的內需才能解決,工業化創造了供給,城市化要創造需求。城市化三個字,我們各級政府只抓了第一個字——“城”字,把城市化等同于城建。事實擺在那兒,全國的城市化規劃放在建設部,把城市化當作一個城建問題,而城市化的核心是“市”字,市場的“市”,是交換關系的總和,不是有形的市場,是人們的社會身份的轉變,人們的空間結構的轉變,整個往市里面集中,它要求工業產業人口向一定的空間集中,用空間來代替時間,來降低交易成本。而后面那個“化”,要化的是什么,對象是什么,就是化農民為市民。“十二五”要化什么?化農工潮,減少流動性人口。
“三個階段”。劉福垣指出,當前的東中西部三大板塊不在一個發展階段,東部地區發展較快,它相當于中國的第一世界。而中部地區代表中國平均水平,西部地區相對落后一點。東中西部這三大板塊不在一個發展階段上,不能搞統一的宏觀調控。東中西不同階段發育的程度、成本合算、工程價值都不一樣,不能作總量統計。
我們常講:物價上升了就是通貨膨脹,物價下降了就通貨緊縮,然后松銀根,緊銀根,來回折騰,這不符合中國的國情,這是照搬了西方經濟學的理論,西方經濟學的理論是有很多假設的,而我們中國沒到這個階段,所以一緊縮銀根,東部地區很快就跑過去了,而中部地區發動機不好使,閘好使,上一次緊銀根的閘還沒拉開,這次緊縮銀根,一刀切到了“腰”上。西部地區就更慢,他剛開始抬起頭來,“緊縮銀根”正好“切”到了他的“頭”上。因此,東中西部三大板塊不在一個階段上,宏觀調控只能是總量調控動銀根,不能用一個閘門來閘。
劉福垣強調,政府越熱。市場越涼,因為錢都被政府項目拿去了。真正的中小企業,民營企業有多少錢,所以政府熱不等于經濟熱。這時候宏觀調控你調誰呢,不等于政府有病讓企業吃藥嗎?政府現在是缺位錯位又越位,得有“除三害”的精神把政府從市場上“除掉”。把這個問題擺正,我們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3 “十二五”應采取的戰略性措施
劉福垣表示,總的來看,上述“一二三”決定了我們的主要矛盾,是空間結構和經濟結構的矛盾,也是社會結構和產業結構的矛盾,解決這些矛盾,“十二五”就要“推四進五”。
“推四”即推翻“四座大山”。按照以人為本的發展觀,我們的主要矛盾就卡在這里。這不是一個物質基礎的問題。不差錢,不差物,是體制性短缺的“四座大山”——社會保障、醫療,教育、住房。這四座大山壓在我們的身上,必須在“十二五”一舉推翻。比如社會保障,劉福坦認為,中國政府是世界上最有錢解決社會保障的政府,我們可以一步到位全覆蓋,納入中央的財政預算。有人說你那還是空賬呢,但其實是記錯賬號了。我們的社會保障沒記在強制性全民社保上,而是記在國有資產里面,記在中國特色里面。劉福坦強調,推翻了四座大山,老百姓就敢消費了,所以這是最大的內功,我們要真正在解決這些問題上下功夫。
第二個大措施就是“進五”,“推四”解決了體制性問題,然后才能“進五”,即“五中”戰略:第一個“中”,“十二五”必須進一步加大力度,加快中小城市擴容,特別是縣級市。通過近兩個五年計劃,地級市有所進步。不要在大城市錦上添花,也不在小城市雪中送炭。應該是把農民工作為轉化身份的載體,加速推進地級市、縣級市的快速發展。第二個“中”即中部崛起,這是承東啟西,優化資源整合的關鍵。第三個“中”即中間產業發展。第四個“中”即中檔產品當家。第五個“中”即中等收入階層擴大。以中為重,解決我們發展城市化的戰略問題。
(來源:《領導決策信息》)
話題背景:
2010年我國經濟有望“全面復蘇”
中國社科院12月7日發布2010年《經濟藍皮書》認為,從應對國際金融危機的角度看我國經濟經歷了從2008年7月至2009年2月的第一個階段即“急速下滑”階段;目前正在進行從2009年3月開始,預計持續到今年年底的第二個階段,即“企穩回升“階段。預計2010年,我國經濟有望進入第三個階段,即“全面復蘇”階段,也就是進入新一輪經濟周期的上升階段,在這一階段大部分的行業或者大部分的經濟指標都陸續回升。報告預測中國明年GDP可達9%以上,CPI漲幅將在3%以內。
農民工落戶城鎮問題有了新進展
剛剛閉幕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要把解決符合條件的農業轉移人口逐步在城鎮就業和落戶作為推進城鎮化的重要任務,放寬中小城市和城鎮戶籍限制”。這被國家發改委國土開發與地區經濟研究所副所長肖金成、中國經濟改革研究基金會國民經濟研究所副所長王小魯稱之為“重要突破”,在戶籍制度改革上又邁進了一步。由于戶籍制度以及捆綁戶籍制度上的養老、醫療、教育、住房等制度原因,大部分農民無法在城市安居樂業。他們創造的巨大產能。卻沒有產生有效需求。未來的發展需要通過戶籍制度等一系列與之相關的制度創新穩步推進“農民工市民化”。
中國經濟正在走出“危機思維”
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日前閉幕,從“保增長”到“穩增長”是明年經濟工作基調的最大變化。《南方日報》12月9日文章解讀此次會議指出,“保增長”是一種政府強力干預的經濟發展思路,增長的背后是政府這只強有力的推手給予經濟一種非市場的作用力,是一種人為的“保”,體現了政府對經濟的直接作用;而“穩增長”則是一種自然的經濟發展思路,政府對經濟的干預更為隱性,是一種市場主導、政府維持穩定的正常軌道。換句話說。這一變化表明中央政府試圖從金融危機之后的危機思維中走出來,重回前金融危機時代經濟的正常發展路徑。
從“保增長”到“穩增長”,在后金融危機時代,只有讓政府的歸政府、市場的歸市場才能實現“穩增長”。“穩增長”是一種健康的增長,是“有質量的增長”和“可持續的增長”。從這個意義上說,無論“擴內需”還是“調結構”,都是實現“穩增長”的手段,也是“穩增長”本身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