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費生態化的認識論解讀

摘要：消費生態化直接針對消費主義的種種弊端，主張用生態學的觀點和方法規范人類的消費活動，因而是生態文明的重要內容。實踐消費生態化不是無條件的，從認識論角度看，正確認識人與自然的關系、人的認識能力、現代科學技術都是其重要前提。必須立足于人是“自然一人一社會”這個復合生態系統的一部分、人類的生態生存是其實踐生存的前提等基本事實，從人的認識能力的非至上性、社會存在必然有某種程度的非屬人性、現代科學技術具有高風險性等方面，從認識論的高度，解讀為什么在生態文明建設中必須通過消費生態化來引領經濟發展模式的變革。

關鍵詞：認識論；消費生態化；認識能力；社會存在；科學技術

中圖分類號：B0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10)06-0085-03

消費生態化，就是用生態學的觀點和方法來規范人類的消費活動。生態學是研究生物之間以及生物與環境之間相互影響、相互作用的科學。之所以可以而且必須用生態學的觀點和方法規范人類的消費活動，主要是因為，20世紀中葉以后。由于世界范圍的人口、資源、環境和生態問題日益嚴重，以及系統科學和環境科學的發展。生態學已將研究領域擴展到人類的社會活動，人與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的關系已成為生態學研究的重要內容，學術界開始有了“關于人類的生態學”的說法。生態學變成了一門“關于人類生存的科學”?，F代生態學的發展，尤其是關于人類的生態學研究已明確揭示出：人類是大自然生態體系中的重要一環。人類的生產和消費都是大自然生態循環的重要內容。人類生態生存是人類實踐生存的前提。人類首先必須生態地生存。人能夠通過改造自然，進行物質生產和消費，說明人比其他動物高明的地方，在于他還能夠實踐地生存。兩者的關系是：實踐生存建立在生態生存的基礎上。在大自然眾多生命的生存方式中，人的實踐生存只是生態生存的一種特殊表現。它明確告誡我們，在任何時候，人類的物質生產和消費都不能突破大自然所規定的生態閥值。不然就必然危及人類自身的生存和發展。

實踐消費生態化不是沒有前提條件的。從認識論的角度看，正確認識人與自然的關系、正確認識人的認識能力、正確認識現代科學技術都是其必要前提。為了更自覺地實踐消費生態化，必須立足于人是“自然一人—社會”這個復合生態系統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一基本事實，從人的認識能力的非至上性、社會存在中必然具有某種程度的非屬人性、現代高科技具有的高風險性等方面，從認識論的高度解讀人類為什么必須通過變革消費結構引領經濟發展模式的變革，即為什么在消費上要優化消費結構，盡量少消費物質產品，講究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的互補，為什么在物質生產上要充分尊重大自然的自主運作，大力發展生態生產力。

一、必須充分考慮人的認識能力的非至上性

人的一切生活資料最終都來源于自然界。自然界不僅直接為人提供生活資料，也為人提供生產資料，從而間接為人提供生活資料。人與自然界的關系包括認識的、審美的和實踐的等多個方面。人類對自然界的改造能否成功、能否持續，主要取決于人對自然界的認識是否正確、是否深刻。改造是否適度。這主要是因為，人類一旦對自然界進行改造，在改造中起作用的，就不僅是人的主觀意志和已經掌握的客觀規律，人還沒有認識到的客觀規律，同樣也在發揮作用。受“實踐，認識，再實踐，再認識，循環往復。以至無窮”這一認識論規律的制約，在任何時候。人們都不可能在認識某一領域的全部規律后再去改造自然，而只能是在改造自然的過程中認識自然。這樣，改造自然的近期或遠期效果偏離人的主觀愿望、甚至南轅北轍的事，就會經常發生，因為無論人是否認識自然規律，自然規律都在起作用。消費主義之所以主張“大量生產——大量消費——大量廢棄”。除了被不正確的價值觀人生觀所驅使，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過分高估已有科學技術的作用，忽視人類認識能力的非至上性。因此，要通過實踐消費生態化來克服消費主義造成的資源浪費、環境污染和生態破壞，除了進一步端正價值觀和人生觀，非常重要的方面就是正確理解人的認識能力的至上性與非至上性的辯證關系。

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指出。人類認識能力的至上性和非至上性，是一對永遠無法徹底解決的矛盾。因為“一方面，要毫無遺漏地從所有聯系中去認識世界體系：另一方面，無論是從人們的本性或世界體系的本性來說，這個任務是永遠不能完全解決的。但是，這個矛盾不僅存在于世界和人這兩個因素的本性中，而且還是所有智力進步的主要杠桿，它在人類的無限的前進發展中一天天不斷得到解決”。

至于如何把握人類認識能力的至上性和非至上性對人的實踐活動的影響，恩格斯特別強調要關注認識能力的非至上性。這主要是因為，認識能力的至上性只是一種可能性，非至上性卻是一種現實性，每時每刻都在影響人類的生產和生活。所以恩格斯說，“如果我現在說，這種概括于我的觀念中的所有這些人(包括未來的人)的思維是至上的，是能夠認識現存世界的，只要人類足夠長久地延續下去，只要在認識器官和認識對象中沒有給這種認識規定界限，那么，我只是說了些相當陳腐而又相當無聊的空話。因為最可貴的結果就是使得我們對我們現在的認識極不信任。因為很可能我們還差不多處在人類歷史的開端。而將來會糾正我們的錯誤的后代，大概比我們有可能經常以十分輕蔑的態度糾正其認識錯誤的前代要多得多?！?/p>

從恩格斯上述話中不難看出，人類認識能力的至上性成立的前提條件是“人類的無限的前進發展”或者說是“人類足夠長久地延續下去”。從18世紀30年代開始，以紡織機的改革為起點、蒸汽機的發明和使用為標志的第一次技術革命以來，工業文明一路高歌猛進、所向披靡。盡管工業文明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在相當長的時間里，人們并沒有認識到“人類足夠長久地延續下去”會因工業文明的發展而成為問題。20世紀60年代以后，以1962年美國女科學家蕾切爾·卡遜《寂靜的春天》一書的出版為起點，工業文明所造成的人口、資源、環境和生態問題開始受到廣泛關切，引起深刻反思。反思的結論是，傳統的工業文明發展模式是不可持續的，若不認真加以改變，“人類足夠長久地延續下去”就會成為問題。從認識論上看，這一結論帶給人們的啟示是：人類能靠實踐生存，是因為我們具有適應、認識和改造環境的能力。但是，不論人類的智力如何增長，科技如何發展，改造自然取得的成就如何輝煌，人類所駕馭的自然規律都只能是自然界所具有的客觀規律中的一小部分。妄圖憑借所掌握的這部分規律所向披靡、征服自然。只能在實踐中一再碰壁，并最終危及人類自身的生存。還要看到，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是永遠無法改變的。盡管人類已可以走出地球，登上月球，不久也可能造訪火星，但卻不可能改變自身生存的物質基礎。宇航員要飛往地外星球，要靠飛船和航天服所營造出的類地環境，否則必死無疑。因為我們的軀體連同我們的頭腦都產生和生存于我們已經適應了的這個自然環境。所以，自然界不能超越，也不能毀壞，只能在順應的前提下加以改造，否則，就必然使人類走向衰敗和滅絕。這就是人類認識能力的非至上性的深層含義，也是任何改造自然的實踐都有其界限的最終依據。

總之，人類在認識上只能從自己的經驗出發。只能依賴自己的認識能力。人類在認識能力上的非至上性警示我們，妄圖憑借有限的知識去肆意改造自然，往往會事與愿違。既然這樣，人類何苦不改弦更張，把自己看成是“自然一人一社會”這個復合生態系統中的一員。充分尊重自然界的自主運作，拋棄“大量生產——大量消費——大量廢棄”的模式，努力發展生態生產力、實踐消費生態化，以求既少化費力氣又增進自己的幸福呢?

二、必須充分考慮社會存在中的非屬人成分

馬克思主義哲學強調社會存在的客觀性，就是要告訴我們，盡管社會存在是人有目的活動的產物，但發展變化所遵循的規律卻是不以任何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而且。把握社會規律也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因此，社會存在中也必然具有一定的非屬人性。所以，馬克思恩格斯才說，“我們本身的產物聚合成一種統治我們、不受我們控制、使我們的愿望不能實現并使我們的打算落空的物質力量。這是迄今為止歷史發展的主要因素之一。受分工制約的不同個人的共同活動產生了一種社會力量，即擴大了的生產力。因為共同活動本身不是自愿地而是自然形成的，所以這種社會力量在這些個人看來就不是他們自身的聯合力量，而是某種異己的、在他們之外的強制力量。”他們強調，要駕馭這種客觀性，就必須深入探究發展物質生產力應遵循的規律。

為了解釋社會規律的客觀性，恩格斯提出了“合力說”。他指出，“歷史進程是受內在的一般規律支配的。因為在這一領域內，盡管各個人都有自覺預期的目的，總的說來在表面上好像也是偶然性在支配著。人們所預期的東西很少如愿以償，許多預期的目的在大多數場合都互相干擾。彼此沖突，或者是這些目的本身一開始就是實現不了的，或者是缺乏實現的手段的。這樣，無數的單個愿望和單個行動的沖突，在歷史領域內造成了一種同沒有意識的自然界中占統治地位的狀況完全相似的狀況。……無論歷史的結局如何，人們總是通過每一個人追求他自己的、自覺預期的目的來創造他們的歷史。而這許多按不同方向活動的愿望及其對外部世界的各種各樣作用的合力，就是歷史。”

恩格斯在上述解釋中要強調的，不僅包括社會運行同自然界一樣具有客觀規律。還包括這些規律是由不同個人“按不同方向活動的愿望以及對外部世界的各種各樣作用”所形成的合力決定的。也就是說，社會存在作為人活動的產物，既承載著人與人的關系，也承載著人與自然的關系。如果人們還沒有徹底認識這兩方面的關系，社會存在和它們形成的過程就具有某種程度的非屬人性。即使人們認識了社會存在中所承載的社會關系，也并不意味著同時也掌握了社會存在所承載的人與自然的關系。反之亦然。關于這一點，恩格斯在馬克思墓前的演說中已經給出了明確提示。恩格斯先是指出，作為社會科學家，馬克思發現了唯物史觀和剩余價值規律。人一生中能有這樣兩個發現，該是很夠了。即使只能作出一個這樣的發現，也已經是幸福的了。緊接著，恩格斯話鋒一轉，又強調指出?！暗沁@在他身上遠不是主要的。在馬克思看來，科學是一種在歷史上起推動作用的、革命的力量。如何一門理論科學中的每一個新發現——它的實際應用也許還根本無法預見——都是馬克思感到衷心喜悅，而當他看到那種對工業、對一般歷史發展立即產生革命性影響的發現的時候，他的喜悅就非同尋常了?！驗轳R克思首先是一個革命家。”恩格斯之所以這樣評價馬克思，首先是因為根據唯物史觀，生產力的發展是推動生產關系變革的內在力量，發展生產力是無產階級“自身解放的條件”，科學技術就是推動生產力發展內在力量；其次是因為在他的心目中，認識社會規律不等于認識自然規律。社會革命不等于科學技術革命，調整人與人的關系不等于調整人與自然的關系。反之亦然。盡管二者密切相關。

社會存在中所具有的非屬人性反映的也是人類認識能力的非至上性。在當今，人類認識能力的非至上性和社會存在中的非屬人成分都在警示我們：人類生產和消費物質產品，都要充分尊重自然界的自主運作，能不改造自然就盡量不要去干擾它，能少消費物質產品就要盡量節儉，人類要通過改造自然來增進自己的幸福，必須著眼于發展生態生產力，即把重點放在促進人的物質生產力和自然界的物質生產力的相互協調上。

三、必須充分考慮現代科學技術可能帶來的風險

消費主義之所以主張“大量生產——大量消費——大量廢棄”，就是它僅僅看到，現代社會物質生產力的發展越來越依靠科學技術，科學技術已經賦予人類無比強大的力量，而沒有看到或者說故意隱瞞科學技術在給我們帶來巨大福祉的同時也蘊含著極大的風險。要在建設生態文明、實踐消費生態化的過程中正確發揮科學技術的作用，從認識論上看，就是要正確認識“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尤其是要充分了解、足夠重視現代科學技術可能帶來的風險。

現代科學技術的高風險性源于它們的高創新性。這主要是因為，“科學技術活動的本質特征是創造或者說創新。創新是一個探索性過程，總要冒很大風險。它意味著我們離開熟悉的情景而進入新奇的、陌生的世界；不斷打破現有的穩定和平衡，把事物(狀態)驅向不穩定、不確定中。我們甚至可以把科學技術活動本身看成是推動我們進入‘風險社會’的一個重要力量?！?/p>

在現代社會中。科學技術可能帶來的風險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首先是理論上的不確定性。近現代技術區別于古代技術的重要特征，是它們大多建立在科學理論的基礎上，是科學理論的自覺應用。然而。從本質上講，科學理論都是有待檢驗的知識。所以，在當今，技術絕不意味著是對絕對正確的真理的無誤應用，技術人員與其說是知識的應用者。不如說是在已知和未知邊緣的抉擇者，他們選擇某種理論。就意味著冒一定的風險。其次是設計中的不確定性。任何設計都要受目的、時間、資源等多種因素的制約。完全周密的設計是不存在的。在設計中，一些因素被認為是次要的而被忽略，一些風險被評估為可以接受。但恰恰是這兩點考慮，往往在特定情況下會導致重大風險。此外，技術設計的日益復雜化，也使設計中的各種細小疏漏在所難免，有些小差錯也可能會造成難以估量的不良后果。最后是操作中的風險。再完美的操作規范也不可能完全消除各種系統偏差和偶然偏差，操作失誤、機器失靈、各種環境意外，都可能使操作中的風險與技術發揮作用的過程相伴隨。技術越復雜，牽扯的因素越多，操作中的風險就越大。

另一方面，風險還來之專家系統。在現代社會，科學技術的廣泛運用，導致了社會生活特別是日常生活的復雜化。由于每個人至多能夠對某一領域的知識有部分了解，他在衣食住行中遇到的許多問題，都必須由那些具有專門知識的人加以指導。專家和專門化技術所構成的專家系統，成了人們不得不求助甚至不得不信賴的生存要素。依賴專家系統是有風險的。除了科學技術本身的不確定性之外。最大的問題還有兩點。一是專家能否對公眾負責。包括專家有沒有能力解決公眾所求助的問題，如果有能力，他會有多大責任心。二是專家是否會在服務中謀取不正當利益。專家謀取某些私利的現象無法完全避免。問題是某些專家會不會利用公眾的信賴，一味地謀取私立而完全不顧公眾的利益。

因此可以說，技術越復雜，所依據的理論越高深，物質產品中科技的含量越高?？茖W技術和專家系統所帶來的風險就可能越大。風險可以表現在許多方面。從建設生態文明、實踐消費生態化的角度看，風險主要是指對資源的浪費、對環境和生態的破壞、對人的生存發展所造成的威脅。要想有效規避這些風險，人類就必須克服對科學技術的過分依賴，在消費中盡量少消費物質產品，盡量使用綠色產品。大力提倡回歸自然；在生產上盡量使用綠色技術，盡量發揮大自然的物質生產力。也就是說，要用物質產品消費的生態化來拉動物質產品生產的生態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