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份征稿啟事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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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現在網絡上的一份征稿啟事。如果剔除特別強調的“愛情”因素,實與一般小說類的征稿無異。
人們常說,愛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卻是人生很重要的部分。所謂文學反映人生,也就意味著:愛情元素不是文學的全部,卻是文學中很重要的部分。很多優秀的文學作品中都含有出色的愛情敘說,甚至可以說,精彩的愛情元素,可以為小說增色,更是小說中最吸引人的部分。人們不也常說,愛情和死亡是文學永恒的主題。
誰可以說已成經典的《傲慢與偏見》、《飄》,以及去年紅極一時的《暮光之城》不是愛情小說呢?愛情小說,從廣義上講,或許是所有小說中的最大宗。然而吊詭的是,愛情小說,在中文世界里有時被稱為言情小說、羅曼史小說,學術上通過這種稱呼的區分,意圖進行雅與俗、深度與淺薄的切割;曾經與現正致力于此領域的出版者,某種曖昧不明的態度,也在在反映著這種主流價值觀下自我矛盾的心理。
本文無意厘清這種定義上的模糊,更不希望對各式愛情小說作優劣、雅俗之批判。因此,這里著眼的是作品中愛情占主要部分的當代中文小說,籠統稱之為“愛情小說”,同時保留言情及羅曼史之說法,以方便某部分行文。
以下,首先參照維基百科中關于愛情小說的介紹,回溯中文愛情小說的流變過程。
中文愛情小說發展小史:從無版權到有版權,從引進到原創
最早的白話文愛情小說,可追溯至民國初年出現的、后被稱為“鴛鴦蝴蝶派”的小說,其中以張恨水為代表。在當時的時代氛圍下,這派作品被批評未能反映當代社會,也欠缺時代氣息。然而茅盾曾評論說:“在近三十年來,運用‘章回體’而能善為揚棄,使‘章回體’續了新生命的,應當首推張恨水先生。”(1946)以此看來,若從文學發展的貢獻上說,言情之作實非無足輕重。
1963年,瓊瑤發表她的第一部小說《窗外》,獲得熱烈回響。這位獨領風騷幾個世代的“言情教母”,至今共有64本著作問世,是當代愛情小說中產量相當可觀的作家。尤其借助改編為影視作品,瓊瑤的影響力延續了近半世紀。
香港作家如亦舒、岑凱倫等寫作的愛情小說,則在1970年代末開始風靡。
1980年開始,大量的英文愛情小說被翻譯為中文在臺灣出版,主要由林白出版社、希代出版社和駿馬出版社發行,初期皆為無版權版本。林白出版社的創辦人林佛兒在接受訪問時回憶出版愛情小說的機緣,說:“有一次到美國,觀察到很多人在車上或公共場所閱讀羅曼史小說,且在美國,出版量大到可以依質量分ABC等級,服務不同需求的讀者,每周有很多新書上市。于是我開始請人固定以最快速度翻譯,只要美國一出版就買回翻譯,后來也開始培養作者,比照某種固定的故事公式與高潮,創出各種類型故事。從一周一本,到一周四本的驚人速度在出版。而且一開始還未跟租書店合作,后來是因為發現好看,租書店就都跑來。”
1990年代初受到“612大限”(即1993年臺灣地區通過的“著作權法修正案”,自此臺灣翻譯外版書必須取得原書授權,無授權翻譯書和非法盜印逐漸在臺灣消失)的影響,間接造成臺灣本土愛情小說作家的崛起,較出名的包括席絹、于晴、左晴雯、葉小嵐、宋思樵等。以出版言情小說為主的出版社亦應運而生,例如禾馬文化、新月文化、飛象出版社、松果屋出版社、由林白出版社轉營的狗屋/果樹出版社等。
這段時期的臺灣愛情小說中的佼佼者,也是繼瓊瑤之后,在大陸風靡一時的作家作品,被大陸出版商戲稱為“冰淇淋文學”。席絹曾在受訪時表示:“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寫的是文學,大家根本不要把我寫的小說當文學。言情就是言情,讓人毫無壓力地閱讀,讀完就忘記也沒關系,高興就好。”
比較有意思的是,當年在臺灣羅曼史市場占有一席之地的希代出版社,曾在1980年代末,以發掘張曼娟為始,創造了“小說族”現象。希代的前發行人朱寶龍當年接受訪問時曾說,當時書市的文學書籍里,知名作家的作品約占60~70%,新作家的作品很少見,而且知名作家的作品幾乎都在少數幾家文學性出版社,他覺得這是一個空檔,可以有計劃地發掘和培養新作家。希代讓六位得過學生文學獎、甫出校園一、兩年的女作家集體出書,創造出一番暢銷風潮。這群作家創作題材,幾乎都以“都會”為背景、以“愛情”為主軸。“小說族人”之一林黛嫚曾撰文指出,在當年純文學與大眾文學仍然涇渭分明的主流評論界眼中,這批新興的都市小說皆被歸類為“通俗文學”,一概以輕蔑態度拒斥。
“小說族”現象發生在臺灣解嚴前后、純文學逐漸沒落之時、本土羅曼史興起之前,純文學與通俗文學的界線慢慢消弭,這夾縫中的短暫風潮似乎透露出一種承前啟后的氣象,也開啟了由書商、市場行銷者和消費者構成的新的消費機制的形成。或許從某種意義上說,后來出現的校園文學、都會文學皆可從這里看出苗頭。這是文學發展使然?或是時代使然?
隨著社會思想開放、網絡的蓬勃發展,愛情小說的題材也越來越廣泛,除了一般的愛情關系描寫外,還加入科幻、奇幻、恐怖、情色等元素。1990年代末,《第一次親密的接觸》從網絡紅到紙質,“輕舞飛揚”成為兩岸青少年中最熱門的ID。最貼近年輕人生活的,總是最受到年輕人的歡迎。小說中的愛情模式,只是恰好回應生活的變遷而已。
大陸的愛情小說市場在一定程度上走著類似于臺灣的模式,從無版權到有版權,從引進到本土興起。從席絹、痞子蔡開始,當兩岸的通俗愛情文學風潮得以同步后,大陸業者也開始發掘本土的愛情小說作者。有大陸業者表示,大陸愛情小說的興起,是以郭敬明等為代表的青春文學的出現為標志。
所謂“雅俗”的背后
歷史談完了,我們來談愛情小說中的核心——愛情。也許還是不得不談及愛情/言情/羅曼史小說這種不同稱呼背后的含義。這其中隱含著,愛情元素所占比例的多寡,直接影響到作品的水準。若是愛情以外有家國、有人性、有非愛情的情感,就較容易進入水準以上;純言情是排斥在主流以外的。是否可以反過來說——回到文章開頭,“愛情不是人生的全部”——這種對純言情的貶低,也即對“愛情至上”的貶低?
誰較會“愛情至上”?當然就是愛情小說的主要讀者——女性。據統計,2006年美國出版6,400部羅曼史,總共銷售13.7億美元,占全美所有書籍銷量的26.4%,讀者群以中年已婚婦女居多。而在本世紀初,臺灣每個月出版200本左右的言情小說,每本銷量2000至10,000冊不等。據臺灣業者介紹,目前臺灣愛情小說的主要讀者群涵括從十幾歲的學生到五六十歲的家庭主婦。也許從某種意義上說,言情小說的邊緣地位,正反映了女性閱讀在主流市場被輕忽的程度。
若說所有創作均需從生活中來,那純言情小說被斥為脫離現實,這究竟是否成立?這實為從未真正翻閱過言情小說的論者可置喙之處。這讓人不得不懷疑,愛情+女性,才是它受責難的關鍵吧。而某些出版者的曖昧態度,或可解讀為:戀愛談完了,我們來談正經事。
若說出版是作者、讀者、出版者共同作用下的產物,那所有針對愛情小說的是非爭論背后,也許都反映了一個共同主題:在保守與前衛、正統與背德的拉鋸中,這個時代在捍衛怎樣的愛情道德?愛情在人性面前又經受怎樣的考驗?
是怎樣的愛情,被挑選出來喂養人們的愛情憧憬呢?不過,或許正如有的讀者表示:“無論是文學小說還是言情小說,我要的是一個精彩的故事。”那么,出版者最關心的也許是,什么是“好看”的,或者僅僅是“好賣”的愛情故事吧。
女人對于愛情的推崇,天然地,讓女性成為愛情小說讀者群的大宗。
這是一種硬性的市場需求。
故事公式的不斷復制,便可創作出滿足這種市場需求的“基本款”作品。
不過,瓊瑤阿姨的作品也好,“外來和尚的”《暮光之城》也罷,還有無數網絡上流傳的愛情小說故事,歸結到底,作品里的愛情基本款是相同的。可為何在“基本款”相同的情況下,卻有大相徑庭的結果:有的作品風靡全球,有的卻如過眼云煙?如何在愛情小說“基本款”之外,創造出讓讀者追捧的作品,創造出讓讀者認同的作家品牌?
以下出版商的分享或許提供了一些可能的原因和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