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說,在寫作的時候,她是沉溺的。
沉溺的,不是愛情本身,而是完美的愛情和永恒的謊言。
沉溺的,是對于美好的向往和對于苦痛的樂觀。
書寫愛的使者,她用書寫詮釋愛情,許讀者一個美好。
十六歲,你初嘗愛情,在她的小說里,你讀到憧憬。愛,仿佛是焰火夜,浪漫、絢爛、奪目。
二十五歲,你經歷過一些愛情,在她的小說里,你感受到欣喜、失望、無奈與無能為力。愛,仿佛是大海,我們是溺水的人,沉溺在波浪中。
三十歲,你走近婚姻,重溫她的文字,你看到曾經的自己,青澀、幸福雀躍、奮不顧身、傷心流淚、萬念俱灰……掩卷釋手,愛,是心底不滅的烙印,淡淡的波動。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聽到一個爽朗、明快的聲音,完全不同于你對于一位愛情小說作家的想象——溫婉、柔情。你問她愛情,問她寫作,她毫無保留,誠懇分享,并時常發出“哈哈哈”的爽朗笑聲。
她,就是張小嫻。
據說香港600萬人中,每60人手里就有一本她的愛情小說。在大陸、臺灣、新加波、馬來西亞……她更擁有無數讀者。從1992年在香港《明報》寫下第一個字開始,張小嫻寫小說、散文,愛情是永遠的主題。她是書寫愛的使者。在她筆下,愛,是人生永不落幕的演出。
訪問愛情小說天后,愛情是不可回避的話題,所以,我和張小嫻梳理愛情的書寫。我問她,“為什么喜歡寫愛情?”,這個問題,她被許多人問過,也在心底默默問過自己許多次。
“愛情是人生的一部分,我沒有特別覺得自己應該要去寫愛情,而是覺得愛情是人生很重要的一部分。愛情所占的比重,在人生每個階段都不一樣,但它終究是人生的一部分。我寫我從愛情里看到的那一部分人生,如此而已。……我覺得,當你長大了,當你老了些,人生會有其他的追尋,那些追尋并不比愛情遜色,甚至高于愛情,可是,假使一個人從來沒有追求過愛情,就像一個人沒有童年,畢竟有點寂寞吧?……一天,千帆過盡,明白了愛情不是人生的全部,甚至看到了愛情的虛幻,含笑承認你并不了解愛情,也看出了猶如夢幻泡影的生涯,這也是一種領悟吧?”
原來,她寫的不是愛情中的人生,而是人生中的愛情。她透過愛情的書寫,透視一個女人的蛻變與成長,觀感生命的無常、人生的無奈與人性的自私和偉大。
想象力,是寫作的動力
寫了十幾年愛情小說,張小嫻的故事永不枯竭,愛情理念也能永遠保持新鮮,仗著是她的老牌讀者,我問她:“那么多愛情故事從哪里來,你究竟出賣了多少好友?”張小嫻突然爽朗地笑起來,像個開心的孩子,然后反問我“哪里來那么多的朋友?我自己也沒有那么多的愛情啊。”
“寫散文是對生活的觀察、感受;寫博客是對生活的分享;寫小說是一種創作。它基于現實生活的感情,有一些情節會跟現實生活相近,但它終究是虛構的。所以寫愛情故事不需要出賣朋友,如果都靠出賣朋友,朋友見到我都會害怕啦”,張小嫻自顧笑開了,并繼續揭露自己寫作的秘訣,“我們寫一個愛情故事,很多讀者會覺得很有共鳴,但在現實生活里其實不會找到一模一樣的故事。對我來說,小說取材于現實生活和我的感想,但是它不是現實生活中真的發生的故事。我覺得創作的熱情,就是你在生活里面找到很多刺激你的東西然后產生靈感,那些刺激你的東西并不一定都是愛情。所以,你一直去寫的動力,就是你的想象力和對生活的感悟。”
可是豐富故事情節的那些細節呢?比如那些細物。“野鼬鼠”是一種可以在空中加油的戰機模型;“天使頭發”是一種意大利面;“天國蜜桃”是可以讓時裝設計師產生靈感的飲料;蒂芬妮的戒指和三十三罐從富士山帶來的新鮮空氣都可以拿來求婚……張小嫻的小說里游離于情節外的,還有這樣一個浪漫的具象世界,出現在每一本書里的充滿浪漫色彩的小物件,像極了她在悠閑地布置一面櫥窗,好讓你透過玻璃,窺見浪漫的樣子。
“這些東西都是你在生活里面會知道的,你見過或者聽過,覺得有趣便放在心里,寫作的時候,它們自然而然就會出現。這種浪漫,其實都是從生活中而來的靈感。”
張小嫻坦誠地回答著我對于愛情小說構造所有細節的追問。作為愛情的書寫者,她不諱與讀者分享她創作的每個過程。
我的心里住著四個人
剛剛出道,在《明報》寫專欄時,報館里的人都以為張小嫻是位飽經滄桑的女人,都說她“至少也要有三十幾歲”,“說不定還離過幾次婚”。當報館的老編,終于見到張小嫻的“廬山真面目”時,卻驚呆了。那時,張小嫻還在電視臺當編劇,副刊部主任約她在上班的電視臺附近吃中午飯。當束著馬尾,穿著白色羊毛衣和牛仔褲的張小嫻出現在這位老編面前,他的眼神里一直流露出一種困惑。短短一頓飯的時間里,老編用困惑地眼神望著張小嫻好多次,同一句話重復說了好幾遍:“你看起來完全不像你寫的文章。”
至今想起那天的情形,張小嫻仍覺得很好笑。她在博客中寫道,“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像不像我寫的東西,正如一個人不會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自己。我一直說,我心里住著一個小孩,也住著一個老人。我不知道,這樣是不是幸福。”
“老人。小孩。同時存在?如果他們意見不合打起架來怎么辦?”我向張小嫻請教。“我想,不單單是我,每個人心里都住著一個小孩。其實我的心里不單單住著一個老人,一個小孩,還住著一個男人,一個女人。我沒想過他們會有打架的時候,事實上他們相處得很好,他們都是我。”
“人有時候很感性,有時候很理性,小孩也有很成熟的時候,大人也有很孩子氣的時候,一個女孩有很男性化的一面,一個男人也會有很女性的一部分。每個人都會這樣,只是有的人他的某一部分特質比較突出。但是在我來說,我的這四個部分常常會同時出現,這樣一來,寫書也會成為好玩的事情,在一個人的世界,扮演不同的角色。我不覺得他們會有矛盾的地方,相反,我覺得這四個部分會互相去豐富對方,比如我的小孩部分會豐富我的老人,我的男性部分會豐富我的女性部分。”
“我希望我永遠有一顆童心,我也希望我老到可以去接受人生所有的悲歡離合。我喜歡像個男人般對酒當歌,豪氣干云,但我還是喜歡做個女的,做一個可以偷偷穿著媽媽高跟鞋的小女孩。”張小嫻悠然地說著,說給我聽,更是說給自己。
《吸血盟》:想突破別人寫的吸血鬼形象
作家的每一部作品都是對自我的一次挑戰。對張小嫻來說,她亦希望不要不斷地重復自己。在張小嫻眼里,作家的寫作是可以揮灑自由的。“一個寫作的人,雖然不見得什么類型的作品都擅長,但是只要他想,他可以寫任何想寫的題材。對我來說,我要突破自己,就是寫別人覺得我不會去寫的題材,去嘗試,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勝任這個題材。”
2004年,張小嫻做了一次嘗試,放棄擅長的都會愛情小說,挑戰魔幻愛情故事,出版了一本融合東西方魔幻元素,吸血鬼、精靈、大法師等等的《吸血盟:藍蝴蝶之吻》。
從來我們在文學作品和影視作品里看到和感受到的吸血鬼,是要用尖銳的牙齒去吸食別人血液的,而《吸血盟》里的吸血鬼,卻帶著幾分浪漫,藍月兒用身體的魔力吸引藍色蝴蝶吸食別人的血液,再把血液喂給她。這種對吸血鬼形象顛覆性的創作,是張小嫻想要挑戰和突破的。就好像一個寫武俠小說很成功的作家,有一天他寫言情小說,對他來說,最關鍵的,是他能否寫出屬于自己風格的言情小說。
這樣的顛覆,顯然給讀者帶來很不一樣的閱讀體驗和想象空間,本書的香港初版于香港書展甫推出旋即售罄, 大陸簡體版首刷10萬冊。可是,魔幻愛情故事沒有完結,主人公未來的命運會如何?讀者一直在追問,就連到理發店剪頭發,發型師也追問張小嫻。經過五年的耐心等待,2009年的香港書展,《吸血盟2:花開魔幻地》才千呼萬喚終出版。
“這算得上是你所寫的小說里間隔最長的續集了吧?”我無奈地問,可是沒想到張小嫻的回答更讓人絕望,“很難說啊,可能還有更長的。”張小嫻一邊回答,一邊默默盤算她究竟還欠讀者多少“債”:“‘面包樹系列’我暫時沒打算繼續寫,《寶石魔牌》、《交換星夜的女孩》也還沒寫……”看來,喜歡張小嫻作品的讀者,還需要再耐著性子慢慢等待。
雖然專職寫作多年,但是張小嫻的寫作仍是聽從內心的召喚,不受外界的影響。她一直在等待心里那個寫作動機的蘇醒,一年、兩年、三年、五年,時間從來不是問題,什么時候那個時機成熟了,她便會全力以赴交出最完美的作品。
而五年的等待對讀者來說,也是值得的。《吸血盟2:花開魔幻地》里的布局和深度,也是她創作生涯的又一次超越。
寫作以外
寫作以外,張小嫻曾經擔任過香港女性雜志《AMY》的主編。張小嫻覺得,做這樣一本女性雜志可以讓她對女性有更多的了解,有益于自己的創作。
2008年,做了九年的《AMY》雜志進行改版,增設了網站單元,希望可以給雜志多一個宣傳的平臺,也由此加入博客的部分。第一次“觸博”,激發了張小嫻的興致,她開始對雜志意興闌珊,將心力放在 “小嫻部落”上。
張小嫻樂此不疲于博客生活。她愿意與讀者分享生活和感想,她喜歡與讀者交流和溝通的感覺。她會貼上心愛的“肥油熊”各種姿勢照;會秀一秀滿滿一櫥子的包包;分享旅行中所見所聞所吃;展示自己最愛的涼鞋、新近入手的書籍……寫去按摩時,和按摩師傅閑聊對于美麗謊言的感想;寫不能愛的男人有哪幾種,并列舉種種證據;寫在訂婚宴喝到一瓶很棒的紅酒;哪一款護膚水是自己的最愛……當然,也少不了為新書做宣傳,上上插圖,貼貼封面廣告,或是連載鏈接地址,還及時地跟讀者匯報新書的出版情況,偶爾也會透露獨家新書信息。
“小嫻部落”里的每一篇日志都有幾百個留言。我問張小嫻,“這些留言,你都會回復嗎?那可是很大的工作量。”“回的回的。”張小嫻帶著些自豪回答我。“其實只能說是盡量啦,如果我覺得有需要回復的留言我都會去回。一個人如果做喜歡的事情,不會覺得花時間。我覺得回復讀者留言本身就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而且很多讀者的留言很有意思,有一些留言甚至會給我寫作的靈感。但是,在我寫書的時候,在我真的很忙的時候,可能就沒有辦法全部回復了,我只好跟讀者說,你們的留言我全部看過了,但是因為時間的原因我沒辦法一一回復。”
成為這樣一位作家的讀者,是幸福的。我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