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出生地新證

在《山海經》里，記載有大禹的誕生地，由于語言文字異樣，而未被人們所識。

古羌語道出禹的出生地

筆者在《禹傳說的三個版本》(《文史雜志》2010年第2期)中提出，禹傳說的古羌語版本首推《山海經》。在《山海經》里，經文把禹叫做“顓頊”，這就是禹的羌語名，由此也就道出了禹的出生地。

有赤澤水，名日封淵，有三桑無枝。丘西有沈淵，顓項所浴。(《大荒北經》)

昌意降處若水，生韓流。韓流……取淖子日阿女，生帝顓頊。(《海內經》)

經文夾雜的語言文字，舊注多誤。這是一些“羌漢融合語”，我們將其作一些破解，其意義就豁然明朗。

1.赤澤水，言“青白水”。赤、澤，古羌語均可言水。“赤”有青白如雨之義，故“赤水”多譯為“青白河(江)”。今成都近郊有水名青白江，羌語呼其為“赤澤”。今北川縣之“青片河”，“片”為“白”之音假，實言青白河。古羌語呼“澤”有水義，多指寬闊之水面，今則作“草”。今北川縣的“白草河”當譯為“白水河”。然而“澤”亦有魚義(今羌語支言魚呼“爾澤”)，故白草河似可譯為“白魚河”。“白魚”可轉注為“伯禹”，所以白草河還可譯為“伯禹河”。禹家族在羌是魚族，禹的父親叫鯀，名字里就有魚符號。云南大姚縣也有白草河，相傳那里也是禹跡，也許是南遷的魚支系。在寶雞清姜河發現的西周(弓魚)國，銅器銘文上有“白魚”、“季魚”，也許是東遷的魚支系；但它不可能是“伯禹”，卻有可能是禹家族的后裔。

2.封淵，舊注多訓“大淵”，當未明聲假而訛。“封”為“蟲”(音蝮)假，“淵”指水之上游深谷處。封淵言“蝮水上游”。古羌語“以蟲為蛇”(郭璞注)，封淵即言“蛇水上游”。今北川縣青片河、白草河均系今涪江上游。“涪江”猶言“封江”，涪、封一聲之轉，皆為假字，歷經幾千年，它仍然叫“蛇水(江)’”。今涪江上游，是上古巴蜀同囿(《華陽國志》)的地方，早期的巴蜀人都是蛇族，蜀人是雙蛇族，變成了魚族，所以郭璞說“以蛇為魚”。封淵被漢化為蛇淵后，在羌它就成了“魚淵”。

3.沈淵，又形訛為“沉淵”。封淵被譯為“蛇淵”，此假“沈”為蛇，實言蛇淵。沈、蛇一聲之轉。蛇淵、沈淵就是“蜀淵”，言魚淵。古羌人呼蜀為蛇而義為魚。蜀讀為蛇，作“沈”(音近樹)，蜀淵又作“淖”、“濁”，乃讀蜀為“觸”耳。魚淵可轉注為“禹淵”，它就是“伯禹河”。伯禹河即今北川縣禹里的白草河，甚地殆是禹的誕生地。

4.顓頊所浴，舊說顓頊在此洗澡，誤也。顓頊是禹的羌語名，意思是魚(蜀)。所謂“浴”，非言洗澡，而是言“羊水”。古羌語呼“浴”為羊，有水之羊為“羊水”。古今羌漢均把羊水喻生育，稱之為膿(胎)胞水。《山海經》里言“浴”皆指生育。《大荒南經》里，昆吾師浴于白淵，羲和“日浴于甘淵”，《大荒西經》又云“有女子方浴月”，均言生育之浴。顓頊誕生于沈淵，即蜀淵(濁)，《世本》又稱“濁山”，即指今涪江上游白草(白魚)河地區。

5.韓流，又作“乾荒”，當“韋豕”之形訛。“韋豕”本作“委蛇”，文獻倒裝作“豕韋”。古羌語呼復元音“阿烏”為“委”(韋)，言鳥；呼蜀為“蛇”(豕)，言魚。韋豕譯“鳥魚”，豕韋譯“魚鳥”。《海內經》將豕韋作“延維”，郭璞注“委蛇”，也就是還原為“韋豕”。延維如同作“蛇委”，讀蛇為“乙”，故假字作“延維”。鳥魚指“(鳥蜀)”(《大荒西經》)，古羌語以蜀為魚，(鳥蜀)亦可作“(魚鳥)”。韓流即是“(鳥蜀)”，在此代指“鯀”。鯀是魚鳥族長老之一，屬魚鳥族，此其以族名代人名而以指事明之。傳說鯀為禹之父，經文言韓流與阿女之子是帝顓頊，再次證明顓頊就是鯀之子禹。

6.淖子曰阿女，言禹母是濁山氏之子，她的名字又叫“阿女”。古羌語呼“阿”言鳥，禹母又稱“鳥女”。《世本》云：“顓頊母濁山氏之子，名昌仆。”《帝系》亦云：“蜀山氏之子，謂之昌仆氏，產顓頊。”袁珂先生《山海經校注》案：“《世本》作濁山氏，蜀，古字通濁，又通淖，是淖子即蜀山子也。”淖子即是蜀山子，她又叫“昌仆”。古羌語言“長”呼“昌”，如“昌意”言“長羊”(當譯為頭羊)；言蛇則呼“仆”，如“仆牛”言“蛇紐”(文獻作石紐)。昌仆，言長蛇也。“長蛇”被中原漢語轉注為“修己”(當作巳)。《史記》云：“禹為姒姓”，“姒”言母姓蛇(“以”之古文作反巳，“巳”則言蛇)。傳說禹母名“修己”，意思是長蛇。此與顓頊母名昌仆(長蛇)正合符節。可見顓頊就是禹。阿女即鳥女。高陽氏族蜀族與鳥族通婚，是上古岷山之南諸族融合的大事，由此形成了伏犧女媧兩蛇交尾，女媧補天、摶人等神話。《海內經》里說：“伯陵同吳權之妻阿女緣婦，緣婦孕三年，是生鼓、延、殳。”蜀族與鳥族通婚合族后，遂產生了鵠(鼓)、蛇(延)、蜀(殳)三位天子，禹就是蜀族的嬌子。

綜上譯釋，我們可以初步得出這樣的結論：禹(顓頊)出生在今北川縣白草河流域地區，或言今涪江上游青片、白草兩河地域，這里當是上古蜀族的發祥地。至于禹的生日，民間傳說為夏歷六月初六日。舊時在這一天，人們在禹王官、川主廟、王爺廟趕廟會，以紀念大禹的誕辰。據考證，這一天很可能是當時的仲夏日，其時斗星的斗柄正南指在岷山地域。

“禹生石紐”的再辨析

長期以來，人們解釋“禹生石紐”以兩石或兩山相紐為說，不僅是誤讀，而且生出了許多歧義。其實，“石紐”是古羌語“蛇紐”的意思，所指為“蜀”。諸書中有關禹生石紐的記載，主要有以下數條——

《史記集解》引皇甫謐云：《孟子》稱禹生石紐，西夷之人也。《傳》曰：“禹生自西羌”。

《淮南子·修務篇》：禹生于石。

《吳越春秋·越王無余外傳》：鯀娶于有莘氏之女……生高密，家于西羌，地日石紐，石紐在蜀西川也。

《蜀王本紀》：禹本汶山郡廣柔縣人，生于石紐，其地名刳兒坪。

《三國志·蜀書》：禹生石紐，今之汶州郡是也。

《括地志》：茂州汶川縣石紐山，在縣西北十三里。

“禹生石紐”的“石紐”，是古羌漢融合語的音譯。大禹出生的地方，叫做“蜀”。蜀字之形，是兩條蛇相紐，故言“蛇紐”，古人卻記字為“石紐”。石乃蛇之假。“蜀”呼“蛇紐”系羌漢融合語，在古羌語則呼“仆牛”(《大荒東經》)。古今羌語呼“仆”言蛇，“牛”為“紐”假。“紐”是古羌漢融合語的共同語。直到今天，羌語與漢語都把兩者交合言為紐。《大荒東經》云：“有易殺王亥，取仆牛。”“易”是“羿”的對音轉注，“后羿”則是“后啟”的衍生名，對此筆者有專題考證。王亥即亥王，陳夢家先生有辨，說他是殷先王子亥。亥王即鵠王，亥當鵠讀如“枯”(《大荒西經》)的分化名。禹死后，曾發生鵠王篡位。鵠王即“宴龍”(《海內經》)，“宴”為“燕”轉注，燕就是益，(鳥乙)也。傳說稱“益代禹”即指此事。禹之子啟是法定繼位人，故起兵伐王亥收復王位，傳說則稱“啟伐有扈”(鵠讀扈)或言“啟代益”、“益讓啟”。禹之子殺王亥“取仆牛”，蓋是取回“蛇紐”——蜀。蜀字的原形是雙蟲或雙蛇與雙目的組合，《華陽國志》稱“蠶叢(重)，其目縱(重)”。我們在三星堆青銅大立人像基座上所見類似甲文“蜀”的兩個圖飾(或可讀作巴巴)，殆是蜀族之圖騰相。在《大荒西經》里，說到夏后啟“珥兩青蛇”，指的就是珥飾蜀圖騰。可見啟殺王亥所取的“仆牛”，原來是說他取回了蜀的王位。

古羌語“仆牛”言“蛇紐”，被古人記字為“石紐”，這就生出了歧義。《淮南子》說“禹生于石”，傳說禹之子啟也生于“石”，這就是以訛傳訛的文化流傳現象。《山海經》稱“蜀(禹)伯”為“奢比”(蛇伯)，今羌族同胞稱巫師為“釋比”，且崇拜“白石”、“大石”。奢、釋、石等都是“蛇”的聲假字。值得注意的是，因文化流傳的演變，羌族同胞對“石”賦予了新的涵義，形成了白石崇拜，是禹文化衍生的附麗。同樣一個“蜀”圖騰，在古羌語里呼為“顓頊”，意思是魚；而在古漢語則呼之為“禹”，意思卻是蟲；所以在羌漢融合語里它又成了蠶和石。因而蜀字是魚，是蛇，是蠶，也是石。由此我們可知，“蠶叢”、“石紐”、“魚婦”都是“蜀”的稱謂。所謂“禹生石紐”，其義殆指禹生在蜀地。

《吳越春秋》說“石紐在蜀西川也”，講的是公道話。禹生在西川蜀地，雖有爭議，但學界并未根本否定。三峽考古在云陽發現東漢熹平二年(公元173年)的《朐忍令景云碑》，碑文云：“先人伯浼，匪志慷慨，術禹石紐，汶川之會。”實證了石紐的可信性，并證實了其與汶川地名的聯系。然而石紐在西川的何處，又成了一個新的問題。出現這個問題的原因，不完全是“名勝”的爭奪，重要還是在于證據。我們知道，今汶川縣有石紐山和禹王官等名目的古跡，北川縣今也存有禹里、禹穴等名目的古跡，它們在歷史地理上，均屬禹跡覆蓋區，可視為文化共享之地。但二者何處為禹之生地，還得靠證據說話。筆者在前論道：禹出生在今涪江上游青片、白草兩河流域地區。這就是今北川縣境，其“禹里”之名恐非無本。

證明禹生地在今北川縣而不是在今汶川縣，間證還有二：其一，“石紐”不是山，而是蜀圖騰的描述名。蜀族的圖騰相，言人表示蜀族，言地表示蜀地，禹生石紐蓋言禹生蜀地。將石紐作山名，顯然是文化流傳的演變，為后起附麗之事。其二，今汶川縣石紐山和禹王官均位于岷江之東畔，當屬于岷江(古稱大江)勝跡。岷江這一地理座標，《山海經》是不會搞錯的，如言“大江出汶山”、“信伐降處緡(岷)淵”等。然而在記述顓頊(禹)生地時，經文都只字不提岷江，而是確鑿地將顓頊(禹)生地表述在今北川縣的白草與青片兩河流域。我們認為，禹生于今北川縣，具有系統的證據鏈。我們的驚訝也許只是原先不認識這些證據。

古羌語道出了大禹的出生地。禹生石紐，言禹生在蜀地；古之赤澤水，當指今北川縣之青片河；古之封淵，當指今之涪江上游；古之沈淵，也就是他書言之“淖”或“濁”，當指今北川縣之白草河，其地殆是禹的誕生地，今稱之為“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