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啟超《少年中國說》的愛國主題

一、《少年中國說》的寫作背景

(一)國際背景

八國聯軍侵華，民族危機空前嚴重。《少年中國說》寫于1900年，正在戊戌政變后，作者流亡日本之時。那年是庚子年，當時由于帝國主義的侵略，中國爆發了義和團愛國運動。帝國主義聯合起來，組成八國聯軍，勾結清政府，鎮壓義和團運動，攻陷了天津和北京等地。這就是著名的“庚子事變”。當時八國聯軍制造輿論，污蔑中國是“老大帝國”，是“東亞病夫”，是“一盤散沙”，不能自立，只能由列強共管或瓜分。而中國人中，有一些無知昏庸者，也跟著叫嚷“中國不亡是無天理”，“任何列強三日內就可以滅亡中國”，散布悲觀情緒。民族危機空前嚴重。

(二)國內背景

清政府與帝國主義勾結，國家危亡。鴉片戰爭以后，以清政府與西方列強簽訂不平等條約為標志，中國不情愿地被拖入世界體系，并開始了艱難的近代化之路。其間歷經洋務運動的失敗、《馬關條約》的簽訂、戊戌變法的破滅，終至義和團運動的爆發。當時人民處于水深火熱之中，整個國家百孔千瘡。亡國之禍，迫在眉睫。

(三)梁啟超個人背景

變法雖敗，救國之心卻不滅。梁啟超一生的活動是復雜多變的，其成就也是多方面的。他既是政治活動家，又是學者；既是宣傳家，又是詩人。然而，他首先是一個政治活動家。梁啟超一生的思想復雜多變，以善變著稱，但有一點卻始終未變，這就是他的愛國主義情感。他的愛國情感貫穿他的一生；把國家引向富強獨立的道路，是他奮斗的動力。戊戌變法失敗迫使梁啟超逃亡日本，但他并沒有就此放棄變法圖強的努力，到日本的當年就創辦了《清議報》，通過媒介竭力推動維新運動的繼續。其時帝國主義制造輿論，污蔑中國是“老大帝國”。為了駁斥帝國主義分子的無恥濫言，也糾正國內一些人自暴自棄、崇洋媚外的奴性心理，喚起人民的愛國熱情，激起民族的自尊心和自信心，梁啟超適時地寫出這篇《少年中國說》。

二、《少年中國說》反映的愛國主義思想

(一)《少年中國說》憂國憂民的愛國情懷

1.梁啟超愛的是中華之國，而非大清國。有人說：梁啟超所愛的國是大清國，不是中華之國。然而筆者認為，在《少年中國說》中梁啟超沒有把清政府和國家等同起來，而是把兩者嚴格地加以區分。在梁啟超看來，專制朝廷與現代國家有本質區別：“朝也者，一家之私產也；而國也者，人民之公產也。朝有朝之老少，國有國之老少，朝與國既異物，則不能以朝之老少而指為國之老少明矣。”梁啟超在談到愛國的時候還說過：“今天下之客憂者莫中國若，天下之可愛者亦莫中國若。”由此看來，他所愛的國，指的是通常意義下具有祖國含義的中國，而不是大清國。

2.梁啟超論述了國家民族的嚴重憂患。梁啟超在《少年中國說》中描述了鴉片戰爭以來國家衰敗、民族危亡的處境：“而今頹然老一矣，昨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處處雀鼠盡，夜夜雞犬鳴，十八省之土地財產，已為人懷中之肉，兩百兆之父兄子弟，已為人注籍之奴，豈所謂‘老大嫁作商人婦’者耶?嗚呼!憑君莫話當年事，憔悴韶光不忍看，楚囚相對，岌岌顧影，人命危淺，朝不慮夕，國為待死之國，一國之民為待死之民，萬事付之奈何，一切憑人作弄，亦何足怪。”

3.梁啟超尖銳地批判了封建官僚制度。梁啟超對中國當時的官僚制度做了尖銳的批判：“非哦幾十年八股，非寫幾十年白折，非當幾十年差，非捱幾十年俸，非遞幾十年手本，非唱幾十年諾，非磕幾十年頭，非請幾十年安，則必不能得一官，進一職。”他在這里連用八個“非”字組成一組雙重否定排比句，揭露了清政府用人不是唯德唯才，而是論資排輩，這就必然造成年齡老化。他認為，這些老而無能的官員只會八股、白折、磕頭、茍且偷生，只求保全自己的官職地位，全然不思如何抵御外侮。靠這樣的官僚掌權，中國如何不落后挨打?

在梁啟超筆下，當時的國家已經成為等死的國家，國民已經成為等死的國民，皆因握國權者皆老朽腐敗之流。這種憂國憂民情懷、深沉的憂患意識躍然紙上，構成其愛國主義實踐的強大的精神動力。

(二)《少年中國說》描述的現代國家

1.現代國家的定義。面對國外列強的侵略、國內統治腐敗的國家民族危機，梁啟超積極探索救國救民的具體路徑。在《少年中國說》的第五段中，梁啟超表述了自己的國家理想形態，給出了現代意義的國家定義：“夫國也者何物也?有土地，有人民，以居于其土地之人民，而治其所居之土地之事，自制法律而自守之；有主權，有服從，人人皆主權者，人人皆服從者。”由此可以看出他所說的國家包含了現代意義的國家要素：領土、人民、自治、法律、主權、民主。

2.中國迄今未成為現代國家的根本原因。梁啟超分析說：“夫古昔之中國者，雖有國之名，而未成國之形也。或為家族之國，或為酋長之國，或為諸侯封建之國，或為一王專制之國。雖種類不一，要之其于國家之體質也，有其一部而缺其一部。且我中國疇昔，豈嘗有國家哉，不過有朝廷耳。”這段文字指出了中國迄今之所以未成為現代國家的根本原因是：中國只有國的名義，未具備現代國家的形式。“其長成所以若是之遲者，則歷代之民賊有窒其生機者也。譬猶童年多病，轉類老態，或且疑其死期之將至焉，而不知皆由未完全未成立也。給過去之謂，而未來之謂也。”梁啟超在這里深刻地指出，昔日之中國的長成之所以這樣緩慢，是因為歷代荒淫殘暴、倒行逆施的統治者“窒其生機”，而使其“童年多病，轉類老態”，甚至有人懷疑她的“死期將至”。但梁啟超卻認為，它的成立之年并未過去，而是還沒有到來。他有力地否定了中國是“老大帝國”的說法：清王朝雖然老而衰，但真正的中國尚未現于世界，還處在萌芽狀態，怎么能說老呢?

以上這些論述表明，梁啟超在愛國主義思想主導下的進步理念——希望改變王朝政體，讓中國成為一個真正現代意義上的國家。

(三)《少年中國說》論述了如何建立現代國家

1.建“少年中國”責任在于少年。梁啟超在最后一段指出“制造出將來少年中國者”是“中國少年的責任”：“造成今日之老大中國者，則中國老朽之冤業也；制造出將來之少年中國者，則中國少年之責任也。”他強調指出：“今日之責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

2.論述少年與國家的關系。《少年中國說》一文最為精彩絕倫而令歷代熱血青年銘記在心的，公認是這一段落：“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少年獨立則國獨立，少年自由則國自由，少年進步則國進步，少年勝于歐洲則國勝于歐洲，少年雄于地球則國雄于地球。”筆者亦特對此段進行以下三點解讀：

第一，縱觀全文，這是唯一直接且正面論述“人”的部分。深究這一段有關“人”的少年論述，可以發現梁啟超在此運用的是假設句式，即其本意是“假如少年如何則國家如何”。作者潛在的認知前提是“少年尚未如何”的國民憂慮。在這里梁啟超把少年的個人命運直接與國家的民族命運緊密相連，以期激勵少年為振興國家而努力。

第二，我們應格外注意這里出現的關鍵詞：智、富、強、獨立、自由、進步。梁啟超使用這些詞，既表述少年應有的國民品質，也表述自己憧憬的國家狀態，強調的是國民與國家的相關性。這正是他此后致力于“新民”啟蒙的思想萌芽。

第三，這種強烈的愛國主義使命感使他具有超越時代的清醒。國家的繁榮富強不能指望造成中國落后局面的“老朽”，而要寄希望于“少年”——不是普通的少年，而是具有智、富、強、獨立、自由、進步等現代國民品質特征的少年。梁啟超這種清醒的愛國主義理性，使其洞見了少年國民素質與未來國家狀態，進而展開青少年的思想啟蒙。

梁啟超在文末對未來的少年中國的建立充滿信心。他滿懷熱情地指出，少年中國“如日初升，其道大光，前途似海，來日方長”，并熱烈稱頌：“美哉我少年中國，與天不老!壯哉我少年中國，與國無疆!”

三、對梁啟超《少年中國說》的評價

(一)積極方面

1.激勵熱血青年挽救國家危亡。梁啟超《少年中國說》主要篇幅是對中國這個“老大帝國”進行精細解剖；以與時俱進的思想和洶涌澎湃的激情，向“中國少年”發出了振興國家的熱烈召喚，表達了先進知識分子對未來國家共同美好的憧憬。以“少年”精神激勵民族使命感，喚醒了無數近現代熱血青年投身于挽救國家民族危亡的偉大事業中。

2.展示祖國美好未來，激勵青少年為國而奮斗。《少年中國說》文章結尾那段展示祖國美好未來的文字，每一個生活在當年內憂外患交困中的中國青年知識分子，讀后都不能不奮然而起，投身于改造舊中國的戰斗，以創造一個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少年中國”。因此《少年中國說》對于激發青少年為國家獨立富強而努力具有重要的意義。

3.宣揚愛國主義思想，喚起民族覺醒，梁啟超《少年中國說》對于激勵中國少年和中國人民奮發圖強，棄舊圖新，起了一定的作用；對于后來舊、新民主主義革命的成功，也起了好的影響。更重要的是，其以強烈的民族憂患意識與國家使命感大氣磅礴地宣揚了愛國主義思想。這對于喚起民族覺醒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二)歷史局限性

不過，《少年中國說》畢竟是梁啟超青年時候的著作。那個時候他的思想還不成熟；同時，他又是一個資產階級改良主義者，因此其文章在內容上也存在歷史的局限性。

1.宣揚了歷史唯心主義在什么是國家、誰是歷史的主人、世界各民族等關系問題上，梁啟超宣揚了歷史唯心主義。他把國家的富強寄托在個別瑪志尼式的英雄人物身上：“夫意大利者，歐洲第一之老大國者也，自羅馬亡后，土地隸于教皇，政權歸于奧國，殆所謂老而瀕于死亡者矣，而得以瑪志尼，且能舉全國而少年之，況我中國少年之實為少年時代耶?”

2.一定程度上宣揚了資產階級沙文主義、梁啟超文中說：“中國如稱霸宇內，主盟地球，則指揮顧盼之尊榮，惟我少年享之，于彼氣息奄奄，與鬼為鄰者，何與焉?”這個論述雖然一方面可以激起青少年為未來的“少年中國”而奮斗的動力。但另一方面卻顯露出資產階級沙文主義的觀點。

3.一定程度上宣揚了庸俗進化論觀點，在對于青年和老年、未來和過去的問題上，他認為人到老年無所作為；而把國家獨立富強的希望完全寄托于“少年”身上。這是把進化論簡單應用于人類社會的庸俗社會學觀點。

綜上所述，從梁啟超的《少年中國說》可以看到他確實是中國近代史上一位杰出的愛國者。他對于國家有著深厚的感情。當國家危難時，他時刻為祖國的前途擔憂，并且為國家的獨立富強而奔走呼號。愛國主義是推動他走上政治舞臺，成為一個出色的資產階級宣傳家和政治活動家的思想動力。只是梁啟超的《少年中國說》寫于1900年，這就不能不打上那個時代的烙印。不過，這并不能妨礙我們今天給予《少年中國說》以積極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