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木案”反映“苗杉”經濟發展的歷史軌跡

內容提要：有清一代，錦屏的王寨、茅坪、卦治已經發展為貴州的最大木材市場。發生于清水江地區的“皇木案”、“白銀案”、“爭江案”、“佚役案”，統稱“清江四案”，全面的，也是最集中的反映了“苗杉”在流通交易過程中的情況。“皇木案”反映明、清王朝征派“苗杉”的由官員專辦轉制為木商兼辦的過程；“白銀案”反映外省木商使用假幣購木的情況；“爭江案”反映各寨充當交易中介的行戶奪“當江”權益的貫穿于有清一代的斗爭；“佚役案”反映因“當江”各寨受益多寡而承擔徭役不均引發的不斷訴訟，此類社會現象，史不記載。“四案”的訴狀和政府的公文保存于民間，就成了反映錦屏林業史的寶貴的民間文獻。本文首先介述“皇木案”反映“苗杉”皇木轉化為商品的歷史軌跡。

關鍵詞：皇木 苗杉 林契 錦屏文書

中圖分類號：K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8705(2010)04－64－69

一、“錦屏文書”的搶救績效

2007年貴州省成立了由副省長領軍的“貴州省錦屏文書搶救保護領導小組”。自1964年貴州省民族研究所的青年科研工作者楊有庚首次發現“錦屏文書”，經歷了40余年的自發性的收集和研究之后，而今步入了有領導、有組織、有目標的搶救保護“錦屏文書”的歷史時期。

“錦屏文書”是多民族貴州弘揚少數民族文化的重要課題，也引起中央的關注，國務院一次性撥款6千余萬元，作為搶救保護“錦屏文書”的專項經費。目前已注資1700多萬元，在錦屏縣修建“錦屏文書特藏館”。一個開發利用“錦屏文書”的學術潮流正在勃然興起。

搶救保護和開發利用“錦屏文書”的長遠目標是創造條件，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申報“世界記憶工程”，或向聯合國糧農組織申報“農林混合文明系統的農業文化遺產”，創建貴州民族文化的國際品牌。

錦屏文書以林業契約為其核心價值，它是研究三百余年苗、侗少數民族人民經營人工造林的珍貴民間文獻，也是研究其混林農(即林糧間作)文化遺產的舉世無雙的原始資料和現實生產模式。

經過40余年的積累，林業契約的收集工作和摸底預測已取得可觀成績。據目前初步統計，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的錦屏、天柱、黎平、劍河、三穗五縣，已征集林契30000－40000多件，估計民間收藏的契約約350000件左右，全部收集整理完成，錦屏文書將是繼故宮文獻，敦煌文書和徽州文書之后，又一種重要的少數民族珍藏的民間文獻。

“錦屏文書”的另一部分重要內容，就是發生于清代歷史上的“清江四案”的若干訴狀與政府公文，是反映木材交易的寶貴民間文獻資料。這些資料于1988年曾經比較集中的編人國家民委民族問題五種叢書的《侗族社會歷史調查》一書中，該書除公開向社會發行了一部份外，余書存放于貴州省民委辦公樓里，后隨大樓火災而盡付之一炬。隨著研究“錦屏文書”之崛起，索求該書者眾多，無不失望惋惜。為適應社會需要，特將“清江四案”的原始材料再行整理補遺，系統地、陸續地發表，以饔學術界同仁。

二、“皇木案”始末

明成祖遷都北京至清代奠都北京，明清王朝在京城大興土木，建筑樓臺亭閣，宮殿行宮，一朝勝過一朝。所需建材楠、杉巨木，多產自西南。檢索歷史，《明史》、《明書》、《明實錄》等，均有記載。如：明正德九年(1514)“工部以修乾清坤寧宮，任劉丙為工部侍郎兼右都御史，總督四川、湖廣、貴州等處采取大木。而以署郎中主事伍全于湖廣，鄧文壁于貴州，李寅于四川分理之”《明實錄·武宗正德實錄》。

明嘉靖年間，在貴州采木之事頻繁：

嘉靖二十二年“上以采木工完，加湖廣采木工部尚書樊繼祖太子少保，川貴采木右都御史劉彭年……賞銀三十兩，紵絲二表里”《明實錄·世宗實錄》。

嘉靖三十六年(1557)“復遺工部侍郎劉伯耀采木于川、湖、貴州”《明實錄-世宗實錄》

萬歷二年(1574)工部上言：“神木廠收聹楠、杉大木，出自湖廣、川、貴，每根價銀數千，采運勞苦，若任風雨浸淫，坐視腐爛，甚為可惜”《明實錄·嘉靖實錄》，盡管神木堆積如山，多有腐朽糜爛，但采木卻有增無減。查明實錄，萬歷十二年、十四年、十九年均有采木于黔、川、湘三省的記載。

封建王朝在貴州采辦楠、杉大木，史載鑿鑿，無可置疑。貴州清水江流域盛產優質建材苗杉，是否被征為皇木遠運京師呢?史書沒有記載，惟民間文獻《皇木案稿》提供了苗杉作為皇木奉貢朝庭的寶貴文獻資料。

《皇木案稿》是錦屏山客(苗族木商)李榮魁、樂定邦、張老歐在貴州藩臺衙門于道光七年(1827)七月十五日抄錄的兩道政府公文：

一.乾隆十一年(1746)湖南巡撫楊為秉辦皇木事呈報工部奏文及工部復文

1、湖南巡撫楊為呈報工部奏文

湖南巡撫部院楊為嚴禁辦木累商之弊以肅官常事。照得湖南每年額辦桅杉架槁木植委令府佐等官領帑辦解，各據委員文報，親赴辰沅上游一帶產木地方，照依民間時價，運至常德府德山河下扎牌起運，并報稱在德山河下又復采辦之事。本部院屢見辦木各員，承辦二三年之久，始報開行。心疑數千之木，購買非難，何以羈遲如此?細加訪查，始知此輩借名辦木，實圖漁利，復信用戚友家人，各懷利心，在于德山河下扎牌之處，豎立黃旗，上寫采辦字樣，凡遇客商之木每百根用斧印號三根，擇其最長大者，混以短價硬買。客商畏其官勢，隱忍聽從。采辦之官先后繼至，則前官斧號而后官又號。其客商免號伊大木，口口重行賄賂。而所號之木，原非采辦項為，仍在此處，即復重價轉售，并有即售與客者。因此輾轉買賣，盤費無窮，遂多延捱日月，不旨即據開行。如此行為，直同市井無賴，全無官體。本部院訪聞之下，不勝發指。本應盡置彈章、姑寬已往，除核飭該府縣外，合亟嚴禁。為此示。仰辦木各員及商客等知悉，須各知身為職官，宜當自愛顏面，且位居府佐，更當益守官箴。務必自先潔靖，約束戚友家人，不得任意胡為。果產木地方所辦之木，中途損失，不得不在德山河下買補者，應照時價公平購買，速為開行。若再仍混號強買，并勒索賄賂，隨買隨賣，輾轉圖利，許客商赴轅呈首，或密付就近府縣衙門出首，據實稟明詳申，定行嚴參究追，決不姑寬。本部院現在不時查訪，該地方府縣各官亦應加意查察。若明知徇隱，均于參究，決不寬姑，未便慎之勿違，特示等因。除出曉渝外，合亟該行為此官吏照文事理，即便飛飭現在辦木之員，親赴辰沅上游一帶地方，照民間時價公平采辦。約束家人，無復在于德山河下混號強買，并勒索賄賂，隨買隨賣，輾轉圖利。該司不得放意，當不時查訪，如有前項情弊，立即揭報清參，毋違等因。除行布政司外，所有告示一道合行飭發。為此，仰府縣官吏即行張掛曉渝，仍不時加意查察。如敢如前胡為，迅急加詳毋得徇隱，自干究參，未便切速等因。除行常德府外，合亟行(各府縣)。為此，仰官吏照文事理，即便不時察查，如有前情弊，立即據實申詳，以憑嚴行究參，毋得徇隱，自干并參，未便慎切須牌。

乾隆十一年(1746年)九月十九時發，到二十八日到府。

2.乾隆十二年(1747)工部給湖南巡撫的復文

乾隆十二年(1747年)湖南巡撫楊奏工部：為請寫稽查辦木之延遲以速公務事。營繕司案呈內閣抄出本部奏，前事內開，該臣等議得湖南巡撫楊奏稱：湖南每年額辦解京桅木二十根，斷木三百八十根，架木一千四百根，桐皮槁木二百根，以京師各式之需用，而派辦止有此數，價值、水腳又準銷寬豁，誠不欲稍貽民累也。緣桅、斷二木，近地難覓，須上辰州以上沅州、靖州及黔省苗境內采取；其架、槁二木，則須在常德聚木處購買，而扎以牌架運，經歷江湖費運各河，又須購買幫護，以免沿途磕觸傷損。此原難少之項，乃領帑承辦之同知通判等官，每藉采辦名色，在于苗地，不問民之愿賣與否，將樹木混號記，給價砍伐。苗以奉公采辦，不敢較論。及至常德府德山河下，商木會聚之所，又將商木選擇號記，輕價勒買，除額辦，夾帶私木，運至江南一帶逗留私賣，每有途經年尚有不到京之事。內部行催，彼以風水阻滯，無從究結，誠不可立法稽查，以杜其弊。臣到任以來，查知常德勒買之弊，已行令承辦委員會同武陵縣知縣將架槁之木在常德河下公憑木牙平價采買，不許委員自行號記在案。辰州以上各苗地方采桅、斷二木，現行示布政使司查議轉飭，如果聚木行市之處，辦不足數，須在苗境購覓，務必委員知會地方官，詢問苗民情愿，然后照依時值砍買，仍會地方官通報查考，其木運至辰州，承辦之員將改辦木數，辰、永、沅、道親臨查照，以杜多帶漁利之弊，亦在案。至其沿途逗留，本省無從稽查，應請嗣后武行之時，臣先期咨會沿途督撫飭行地方官照糧舡銅鉛之例，催攢出境，或有風水阻滯，地方官給報本省督撫，移咨湖南備案。若在途無故逗留私賣，地方官據實揭報請參，徇隱者，查出一并議處。為此庶累民商遲延公務之弊可以禁杜，而公務亦可速竣矣。但非定例通飭，恐各省奉行未能實辦。臣謹恭折呈奏等因，前來湖南省每年額辦桅木二十根，斷木三百八十根，架木一千四百根，桐皮槁木二百根，共需木價銀三千九百五十二兩零，俱第動支正項錢糧，按年辦解。該撫等理宜遴委賢員敬謹辦運，豈容有押勒商民逗留等弊。今該撫楊奏幫領帑承辦之同知、通判等官，每藉采辦名色，在行苗民之地，不按民之愿賣與否，將樹木混行號記，給價砍伐，及至常德府德山河下商木聚會之所，又將杉木選擇號記，輕價勒買等語，是假辦差名色擾累商民，甚屬不合。今既據該撫奏稱到任以來，察知常德勒買商木之弊，已行令承辦員會同武陵縣知縣，將架、槁二木在于常德河下公憑木牙平價采買，不許委員自行號記。其在辰州以上各苗地方采辦桅、斷二木，示行布政使司查訂議轉飭。如果聚木行市之數辦不足數，須在苗地購覓，務必委員知會地方官，詢問苗民情愿，然后照依時價砍伐，仍令地方官通報查考等語，應令該撫嚴飭地方官并該管道府等不時稽查，如承辦之員有仍前買押勒等弊，該撫即行指名題參。倘該各官徇隱不行揭報，一經查出亦即一應究參，交部分別議處。再該撫奏稱：承辦官夾帶私木，至江南一帶逗留私賣，每有在途經年尚不到京之事，已行令如木運至辰關，承辦之員將所辦木數申報辰、永、沅、靖道，親臨察點，以杜多帶漁利之弊。至其沿途逗留，本省無從查察，應請嗣后開行之時，臣先咨會沿途督撫飭行地方官照糧舡銅鉛之例催攢出境，或有風水阻滯，地方結報本省督撫私咨湖南備案。若沿途無故逗留私賣，地方官據實揭報請參。徇隱者一體議處等語。查各省解運木植，每年額解之外，略備幫木，以備補正額之缺，亦即于咨內解數目開如報部，何得多帶私木，沿途漁利。今該省辦員既有夾帶之弊，應令該撫嗣后委員辦解木植，如額辦之外，必須備帶幫木之處，務將額外并幫木色名數目于所給批牌內逐一填注，運至辰關之日，飭令辰、永、沅、靖道照牌內數目親臨查點。如有夾帶私木，查出即行入官，并將該解員照例查參。至木植逗留一項，向來各省咨報起程日期，臣部即行文沿途督撫飭令地方官速即催攢前進，并將出境日期先行報部在案。其間有經年不到者，據沿途官或將中途阻風阻線或解扎牌筏各錄報部。臣等以長江大湖，風濤險阻，所報未必盡虛，但恐不肖解員逗留私賣，安知不假阻風等項名色，巧為捏飾。應該撫所奏嗣后木植開行之時，令該督撫飭令地方官，照糧舡銅船之例催攢出境。或有風水阻滯等事，該地方官出具切實印結報部。本省督撫移咨湖南，并咨報臣部備案。如有解員在途無故逗留私賣等弊，令地方官即行據實揭報請參。倘地方不嚴催攢，以及徇隱所報不實者，查出即行一體參處。并查辦解木植，非止一省今湖南既有此弊端，他省辦木之區，亦未必如此情形，應請敕令江蘇、江西、浙江等省巡撫遵照，一體辦理。并令沿途之江南漕運、直隸總督、山東巡撫轉飭木植經過之地方官并各關口凜遵可也。

乾隆十二年(1747)七月日奏。奉旨依議，欽此。相應移咨，遵照移咨，遵照施行。

道光七年(1747)七月十五日李榮魁、樂定邦，張老歐等抄藩臺衙門抄錄。各要謹慎收存。

三、淺析民間文獻“皇木案稿”

自1964年發現《皇木案稿》手抄本后，欲尋此類史料未有收獲，直到1987年，貴州省檔案館與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中國人民大學清史研究所合編《清代前期苗民起義檔案史料》一書中，收進了乾隆元年(1736年)八月初八日張廣泗奏折云：

“照得湖南每年額辦桅、斷、架、槁木植，委令府佐等官領帑辦解。各據委員文報，親赴辰、沅上游一帶產木地方，照依民間時價，運至常德府德山河下，扎牌起運，并報稱在德山河下，又復采辦之事。本部院屢見辦木各員，承辦二、三年之久，始報開行，心疑數千之木，購買非難，何以羈遲如此?細加查訪，始知此輩借名辦木，實圖漁利，復信用戚友家人，各懷利心，在于德山河下，扎牌之處，豎立黃旗，上寫采辦字樣，凡遇客商之木，每百根用斧印號三根，擇其最長大者，混以短價硬買。客商畏其官勢，隱忍聽從。采辦之官先后繼至，則前官斧號，后官又號。其客商免號伊大木，此木重行賄賂。而所號之木，原非采辦項為，仍在此處即復重價轉售，并有即售與客者。因此輾轉買賣，盤費無窮。遂多延捱日月，不肯即報開行。如此行為，直同市井無賴，全無官體”。

我們以乾隆元年張廣泗的奏折與乾隆十二年湖南巡撫的呈文所述各官員采辦皇木的各種弊端，全無二致。難道湖南巡撫衙門保存有張廣泗奏稿。鑒于事經十二年后弊端如故，或更有甚者，故用原稿為主，呈文工部，以求革新。

20世紀90年代，日本學者武內房司教授，一接觸錦屏林業契約，就產生了濃厚興趣，潛心研究錦屏林業的產銷歷史。他專去故宮博物院，查閱有關清代貴州的檔案材料，在《宮中檔案雍正朝折》中，摘錄出雍正十年(1732年)六月十五日清朝官吏方顯在奏折中說：

“查各省產木日少，若于清江木植，聽客民販買，悉其砍伐，數年后，不惟承辦欽工木少價貴，勢且無木可采，殊為可惜。似應飭地方官諭令各商，除布帛、米鹽、雜貨等項，聽其往來貿易通商利苗外，其各寨木植不許商販，則每遇欽工，可以永遠工辦，而于國孥亦可惜節省，實為有益”。

顯然，象方顯之流的官吏，是徹頭徹尾的忠實于封建帝王的家奴。為了永遠保障欽工的需要，壟斷清水江之木材為皇家獨享。殊知商人為獲“苗杉”之重利，才遠涉江路運銷布帛、米鹽、雜貨于苗地，促進了外省發達地區與邊遠偏僻的少數民族地地區之間的“往來貿易通商”。一旦“各寨木植不許商販”，即斬斷了商品經濟之命脈，把民族地區倒行于自然經濟的藩籬，讓當地各族人民返故歸窮，重過貧窮落后的生活。也許營造了康雍乾盛世的皇帝們，知其不可取，才沒有誤聽其違反客觀經濟規律的謬議。

然而，此番謬論確實反映了一個真實的現況，自明至清初，不斷在清水江下游民族地區采辦皇木，當地百年以上的可供桅、斷巨材之苗杉已經越來越少了，長此下去，“勢且無木可采”。當然，這就充分證明“苗杉”早已隨木材貿易的發展，而演變為一種商品了。為了保持森林的持久生利，勤勞智慧的各族人民，早在明朝后期就開始了植杉造林的生產方式，為后人留下了一派森林生態持續發展的歷史奇觀。

封建王朝在清水江下游民族地區采辦皇木究竟始于何時，其采辦機制又有何變化呢?

據《侗族簡史》所述，洪武三十年(1397年)明廷在今錦屏設銅鼓衛，圈占地三百五十四頃。4月侗族農民在上婆洞林寬的領導下，掀起聲勢浩大的武裝斗爭……，明派兵征討失敗后，旋命楚王禎率師進討。10月明軍主力“由沅州伐木開道二百里抵天柱”，以偏師由渠陽里、福祿、永從諸侗寨分道夾擊，林寬被俘，起義軍失敗。

此段農民起義的描述，其關鍵詞是“由沅州伐木開道二百里抵天柱”。沅江以上的清水江下游民族地區，當時還是環境閉塞，交通梗阻，與外界隔絕，明軍只能在莽莽叢山之中伐木開道，披荊斬棘去鎮壓農民起義。當明將領班師回京，向皇帝邀功請賞時必然將在清水江所見的碩大修長的苗杉，是建筑宮殿和修建漕船的優質木材，附帶陳述，于是明王朝定然要派官員深入苗疆，征辦欽工例木。清水江流域的森林從此得以開發利用。

《皇木案稿》抄錄了湖南承擔的皇木種類及各種規格尺式：

桅木20根，長6丈，頭徑4.5尺，尾徑1.8尺；

斷木380根，長3.2丈，頭徑3.5尺，尾徑1，7尺；

架木1400根，長4.8丈，圍園1.6尺－1.7尺；

槁木200根圍園8寸－1尺。

工部覆文中說：“桅、斷二木，近地難覓，須上辰州以上沅州、靖州及黔省苗境內采取”，桅、斷二木難覓的原因，是因為其過于碩大，特別是桅木，其用途是專做在漕河載運皇物的魘大槽船之桅桿。作桅桿之木要求長而直，輕而韌，粗而尖削度小，才能支撐起寬大船帆，乘風破浪于運河之上，在湘、黔接壤的民族地區均產杉樹，以黔境之苗杉最優，更適合作桅木。因此貴州不僅要承擔分內的桅木，而且還要承擔湖南應出的桅木，均須由清水江下游的民族地區采取。

當桅、斷皇木運經洞庭、長江時，必然引起沿途商人矚目，他們見利而趨，必有冒險進入黔省林區采購者，雖然水運艱險，但購木成本極低，有大利可圖。當有商人取得第一桶金后，必然影響其他商人接踵而至。這樣一來，曾經是封閉落后與世隔絕的貴州邊遠的苗、侗族地區，很快飛躍進入商品經濟發展的新歷史時期。

來貴州清水江流域采購苗杉的商人群體日益壯大之后，也深刻影響著征購皇木機制的變化，又因征取架、槁木易，征取桅、斷木難，須征足一定數量后，才能扎排放運。從清水江至沅江須小排放運，至洞庭湖入長江，則須整合為大排才能抗御滔滔巨流。伐木和運輸如此困難重重，單純的采辦皇木必然要曠日持久，耗費巨資。趁木商勢大，加之弊端叢生，尤其耗帑費時，專官采辦已難以為繼。不如委派木商兼辦皇木。于是專官采辦皇木的舊制逐漸蛻變為大木商兼辦欽工例木。

康熙六年(1667年)四川巡撫張德地在奏疏中說：“臣查故明初年，專官采辦，事克有濟。至末年，信用木商，領銀采辦，一經人手，任意花銷。且于采木地方，以皇商為名，索取人佚，種種擾民”。(《四川通志，木政》)四川如此，貴州也不例外。湖南巡撫奏請工部改革征木弊端的文書，深刻揭示了官員對木商和林農敲詐勒索的種種現象，已經到了不得不改弦易張的時候了。

嘉慶初年，錦屏地區的“爭江”趨于白熱化，號稱“三劾”的外省木商被阻于德山河下，難入錦屏購木，紛紛訴求政府平息紛爭以便利民商。

“爭江案”中各寨互相控告的民間訴狀中，多次談到“三幫”(安徽、江西、陜西三省之木商總稱)代辦欽工例木。

嘉慶十年(1806年)卦治行戶文映宏、龍正方等控告：岔處“惡等于前截纜索船，驚阻徽，臨兩商客四十余船，迄今纜陷遠口河下，進退兩難。誠恐裝載重貨，防守不及，致生不測，貽累難當。即歷年采辦之欽工例木亦當緊要”。貴州布政使閱后行文“速札鎮遠府先行開關，俾客商得脫網就淵……，庶民以共安欽工不致有誤”。

陜西木商吳亨泰、曾錦順等也向政府呈文：“可憐商等攜資冒險，奔馳數千里，希覓微息，并代辦江南例木。今遭違示阻商，禍將及己，非沐速究，進退兩難。”

徽商李瑞豐、俞吉昌等在訴狀中也提到“代辦江南例木”之事。

乾、嘉、道期間，是錦屏林業生產、木材貿易的鼎盛時期，至于咸、同全國有太平天國革命，在貴州爆發了各族農民大起義，在黔東南的張秀眉領導的苗族農民起義和姜映芳領導的侗族農民起義，也是風起云涌，震撼了封建王朝，木材貿易陷于停頓，清朝末年世界列強虎視眈眈，欲對中國分疆裂土，割地賠款，幾千年的封建帝制即將分崩離析，清廷面臨此內憂外患，亡國滅種的危急之際，也就無力去征取皇木修建宮殿了。

責任編輯

王半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