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元、劉婷在《新聞民俗學》(中國文聯出版社2008年8月第1版)一書里,提出的八大報道原則之中,有一個叫移風易俗。現試以廣西一對青年大學生男女到延安老區后,辦“紅色婚禮”的故事,對這一報道原則,做簡要介紹。
《三秦都市報》2009年11月20日頭版版心刊登了巨幅彩照《一對新人兩個村官(主題)延安首對大學生村官昨結良緣(副題)》,A8版以圖片新聞副題做主題,另擬了肩題《告別城市到農村,不穿婚紗穿軍裝》。所謂“軍裝”,指當年紅軍穿的灰布軍衣,紅領章、紅五角星帽徽。頭版點金欄配發了評論《青春理想詮釋人生幸福》。接著,11月21日發了《“誰說80后沒有責任感” 延安首對大學生村官喜結良緣引發熱議》。有關報道見報后,讀者致電報社,網上留言不斷:“他們是在作秀!”“他們能堅持多久?”“他們能放下大學生的架子嗎?不信”等。11月23日,該報刊發了后續報道《對話延安大學生村官葉偉強(肩題)“我不想作秀只想干實事”》。
可見,這家報紙很關注葉偉強和謝丹丹的婚事,認為“他們把農村當做理想的棲息地,他們把青春的熱血灑在老區的熱土上,他們的選擇是令人欽佩的,他們的幸福是令人羨慕的”,并將他們與“空言”族、“啃老族”、“月光族”進行比較。
卜元、劉婷在《新聞民俗學》中指出:“民俗新聞的移風易俗原則指,媒體及其從業人員報道富有新聞價值的事實時,將推陳出新、弘新風導良俗作為觀察、分析、判斷民族習俗與地域習俗的一條‘紅線’,既以此衡量民族民俗文化的傳承因襲傾向,又以此衡量適應21世紀全球化和中國國情的民俗變異性傾向。”
我們認為,新聞報道中運用純客觀手法對民俗事象“有聞必錄”,并不能實現正信息與負信息傳輸的均衡。報道民俗新聞中以獵奇、媚俗,或刻意品嘗消極、陰暗、齷齪為能事,為中華民族的優秀文化傳統所不容、所不齒。大眾媒體用中華民族傳統文化和優秀民俗文化“撥開迷霧”,引導人們生機勃勃又“和而不同”、共存共榮地往前走,是一種社會責任。
在中國現代、當代史上,大學生或者知識分子到延安去,曾有兩次“高潮”。一次是抗戰時期,從京、津、滬、穗、漢和西安等大都會冒生命危險奔赴延安,在那里的男女青年,為共同理想與情感,走進婚姻殿堂,乃情理中事。他們成為建立新中國的“紅色種子”。另一次,不少人響應毛澤東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接受再教育”號召,戴著“紅衛兵”袖章,為某種沖動與鞭策,奔赴陜北老區,也有一批走進婚姻殿堂。他們的境遇很復雜,大多數“老三屆”后來重回大都會,有的考入大學,也有少數扎根于斯。習近平就是當年在陜北下鄉的知青中的一員。路遙是陜北人,延安大學中文系畢業,其妻子也是自北京來延安插隊的知青。
葉偉強和謝丹丹到延安當村官,是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大學生在城鎮化中就業發生困難,自廣西來的,算第三次“熱潮”吧。這一回,陜北發生天翻地覆大開發,榆林的國民生產總值已超過西安,并將崛起為秦晉甘寧內蒙交界有一二百萬人口的大都會。延安經濟在突飛猛進,那里將吸納大批有知識有技術的人才。葉偉強和謝丹丹在那里具有如魚得水、發揮聰明才智的客觀條件。葉偉強回家鄉,養了30頭牛,承包了30畝地種玉米、栽蘋果樹,開了個好頭。
從歷史進程與葉偉強、謝丹丹的行為包括婚禮儀式及著裝、唱信天游分析,那更是一種回歸,而非“時尚秀”。
葉偉強說:“年輕人做事就得敢想敢干,要實干,干就干得風風火火,不能只計較眼前得失,前怕狼后怕虎。”
從思維與文化內涵說,也是這“延安精神”的回歸。
《三秦都市報》捕捉葉、謝婚禮,只是一個報道契機與題材切口。
就報道婚禮這件事的民俗文化本體說,是對動輒花數百萬元、數千萬元辦婚禮,開一二百輛高級轎車,開數百席盛筵而言,也是中華民族婚事簡辦、不鋪張浪費習俗的傳承。同8位富翁網上征婚、4000多名“佳麗”應征那種“過三關”相比較,葉偉強、謝丹丹是大學同學,同回家鄉當村官,以感情為基礎,攜手走上婚禮紅地毯,那一個才“做秀”呢!《三秦都市報》這個民俗新聞做得很及時,連續報道設置議程,引導受眾民主討論的方式也對頭。
媒體的輿論場,不是官場,也不是法庭,動不動擺譜下斷語、判詞,不見得能取得好的傳播效果。當然,報紙也應該有傾向、有旗幟。例如,葉偉強、謝丹丹當村官并以延安“紅色傳統”習俗辦婚事,是不是“做秀”,就需要“托事說理”,加點兒評論。至少應當用移風易俗的民俗新聞學理,引導讀者、網友繼續探討,弄出個“張道李胡子”來。《三秦都市報》在此點上,似乎仍需要往前走一步。
移風易俗并不是一個新的社會政治學論點與信息傳播原則。在中國歷史上,移風易俗早就被視為社會長治久安之法寶和歷朝歷代施政之大端。數千年的中國民俗文化史上,有作為、有建樹的政治家、思想家對風俗都采取“一分為二”的看法或對策。明人宋應星在《野議·風俗議》里說:“風俗,人心之所為也。人心一趨,可以造成風俗;然風俗既變,亦可移易人心。是人心、風俗變相環轉者也。”
卜元、劉婷在《新聞民俗學》中指出,一種社會風氣來了,媒體直觀感覺到它的新奇,似乎孕育著某種新聞價值。要不要報道這種成為“氣候”的社會現象?這種風氣屬于新時尚還是在新時尚外衣包裹下的陋習?用贊成、反對抑或在觀察中再逐步確認以何種態度報道?媒體和記者的價值判斷力不能不受到考驗。我們之所以將移風易俗作為報道的重要理論原則,原因在于依附、浸淫于社會人群的風俗習慣是可分的,又是不易分辨清楚的。新風俗與舊風俗相互對立又相互依存。破舊立新、推陳出新是社會歷史發展的規律。但對新與舊的鑒別,既有判斷標準問題,也有客觀檢驗問題。很多民族優良傳統與習俗,歷久不衰,體現著這個民族的獨特個性。不能因其已傳承了千百年,就給戴-頂“舊風俗”的帽子;許多穿著時髦外衣的“流行文化”,卻可能是沉渣泛起,不能因其追捧人數眾多或是“進口洋貨”,就給貼上“新時尚”的標簽。
在中國社會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時期,依據縱向的民族民俗文化史和橫向的當下社會現實及未來的時代走勢,傳承中華民族文化的精華與厘清民俗文化中的“垃圾”,是并行不悖的。因此,宣揚和踐行社會主義榮辱觀,本質就是執行毛澤東曾發出的“移風易俗,改造中國”的號召。
葉偉強、謝丹丹在延安農村如何堅持,堅持到什么時候,是一個難預測的個體與社會結合才能解答的實踐問題。媒體無須、也無法“當算命先生”。他們也可能當經濟管理商,辦成現代大農業,產品批量進入延安、榆林、西安乃至京津滬穗市場,走出國門也未可知;或者,半道兒走上仕途;或者走上技術道路;也可能在不可預知的壓力下“趴下”、“潰退”……做種種猜想,目前用處并不很大。媒體的責任是對已發生和正在發生的事實信息及時報道,找出根由,分析其走向,給社會航船一個風向標。
筆者認為,在對外開放與市場經濟環境下,中國社會出現文化思潮多樣性、價值選擇多向性,人們在新與舊、榮與辱、是與非、美與丑、善與惡的觀念上發生了極大變化。社會主義榮辱觀教育以社會主義、愛國主義、集體主義為主導,將移風易俗原則深入淺出的具體化,轉化為人人可說可行的當代風俗規范,意義深遠。媒體在傳播業務中貫徹移風易俗報道原則,勢在必行。
移風易俗報道原則,并不是只有中國大陸才適用的新聞民俗學原理。它對于全球化過程中各個社會制度、經濟體制、民族習俗的國家與地區的媒體,都有借鑒價值。如同行有興趣,可再擇時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