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安史之亂的平定是唐朝軍隊強大軍事實力作用下的結果。代宗因擔心當時手握重兵的仆固懷恩勾結河北叛鎮而再生戰事,遂同意其令叛將分帥河北的奏請。戰后,為阻止此種可能性的發生,代宗著意削減河北諸藩的土地,形成初步的軍事戰略格局以期消滅河北于無形之中,這體現了代宗的魄力、謀略及其初期強硬的藩鎮政策。雖然這一格局終因時陷懷恩及吐蕃威脅的朝廷與趁機要挾朝廷的河北的妥協而解體,但是解決河北問題一直是代宗的計劃。而河北則在得到朝廷歸還的土地之后逐漸恢復了實力,并在永泰之后走上了割據之路。
關鍵詞:安史之亂;仆固懷恩;唐代宗;河北藩鎮
中圖分類號:K24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854X(2010)01-0070-05
安史之亂是唐朝歷史的分界線,其對于中國歷史的影響是極為深遠的,因此有關這段歷史的討論一直沒有停止過,尤其是關于安史之亂是怎樣結束的或者說唐朝政府是依靠什么力量、方式平定這場叛亂的問題。因為理解這一問題對于認識代宗對待安史叛將的政策、代宗朝政治以及河北藩鎮割據的原因有著不可低估的價值與意義,是故古今中外學者對此做了很多的探索。呂思勉、岑仲勉、王仲犖等學者研究指出叛亂的平定是朝廷藉回紇之力所為;① 王壽南則以為叛軍的內訌對于戰爭局勢的轉變具有決定性的意義,是叛軍的內訌最終導致安史叛亂的結束;② 黃永年、林冠群、張國剛、吳宗國等人則認為叛亂是因朝廷與叛將的妥協而結束的或是因朝廷對舊將采取全面寬大的政策亦即援引舊例授予安史降將節度使之職所致。③而另有不少學者認為叛亂的結束是多種因素造成的,如韓國磐、毛漢光先生就認為叛亂的平定是朝廷藉回紇之力并因朝廷接受賊降將之條件所致。④ 而在王夫之、袁英光、石云濤等人看來,叛亂的平定是因朝廷在叛軍自相殘殺的情況下乘之敝藉回紇之力所致。⑤只不過他們所說的多種因素無外乎呂思勉、王壽南、黃永年等先生各自的論點??偠灾?,在諸多學者看來,安史叛亂的結束并非因朝廷軍隊本身之強大實力所致。前輩今賢對此所做的這些研究令后學受益匪淺,也使后學對此問題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我們重新翻閱了史籍,對該問題產生了一些新的看法,并且對代宗對待安史叛將的政策、代宗朝政治甚至河北藩鎮重建初期的政治狀態也有了一些新的認識。
一、唐朝軍隊在安史叛亂平定中的作用
寶應元年(762),代宗嗣位,隨后任命中使及仆固懷恩往回紇處求取援兵?;丶v可汗出動了4千兵馬,與前幾次出兵的數量約略相等。⑥ 之后,代宗任命仆固懷恩為天下兵馬副元帥統領諸軍行營出征。唐朝軍隊分道進逼洛陽,仆固懷恩與回紇左殺為先鋒,魚朝恩等為后殿自澠池入,李抱玉自河陽入,李光弼則自陳留入。⑦ 官軍到洛陽北郊時,就分兵攻取懷州。⑧ 史書記載史朝義軍隊見到官軍之整肅都露出了懼色。⑨ 叛軍先是以數萬兵戰敗。史朝肅義繼以10萬鐵騎來救,陣于昭覺寺。其時“賊皆殊死決戰”,兩軍“短兵既接,相殺甚眾?!贝怂埔姰敃r叛軍氣勢尚旺。這時,“官軍驟擊之,賊陣而不動?!本驮谶@危急關頭,鎮西節度使馬璘臨危不懼、挺身而出,“援旗而進,單騎奔擊,奪賊兩牌,突入萬眾之中,左右披靡”,唐朝大軍隨即乘之而入,“朝義大敗,斬首一萬六千級,生擒四千六百人,降者三萬二千人。”⑩在兩軍交戰處于膠著狀態之時,正是馬璘的果斷和膽識,使戰役的勝利天平完全傾向了官軍。昭覺寺一戰極大地鼓舞了官軍的士氣,也重創了叛軍的囂張氣焰,以致在隨后的石榴園、老君廟戰役,叛軍屢屢喪敗。⑾在這一關鍵戰役中,未見回紇軍隊有何特殊的貢獻。⑿或許,通過這次戰役,官軍認識到了回紇軍隊的參戰并非不可或缺。這也可能是其后仆固懷恩留回紇可汗守河陽的原因之一。
史朝義兵敗洛陽后往東逃跑,懷恩留回紇可汗守河陽的同時,命其子仆固玚領兵繼續追擊史朝義。為什么懷恩要留回紇可汗守河陽?黃永年先生指出,因為回紇在中原的燒掠已讓中原百姓受不了,河北的百姓并不見得那么好欺負。如果讓回紇也往河北,河北軍民一起殊死抵抗,事情就糟了。九節度兵敗相州之時,回紇三千騎之損失就是先例。⒀我們不能首肯這種意見。按照這種說法,是朝廷無意讓回紇軍隊往河北作戰。代宗派遣藥子昂說回紇出兵時,子昂曾經提出了三種援助方案,第一種是自土門略邢、洺、衛、懷而南。⒁子昂出使回紇乃朝廷所命,若無朝廷首肯,其斷然不會向回紇述此想法。觀子昂所提的第一種方案,就是讓回紇直搗河北,依此可以說戰前朝廷本是有意讓回紇追逐河北的。回紇最后同意的是藥子昂提出的第三種方案即“自陜州大陽津渡河,食太原倉粟,與諸道俱進?!雹雍∽?“史言回紇所利在中國財寶,而不敢輕與賊遇?!雹杂纱丝梢姡丶v是不大愿意與叛軍正面交鋒的。因為他們害怕再有損失。前此相州之戰就白白損失了3千兵馬。⒄此次又是前往河北作戰,很難保證不會再有損失。持“所利在中國財寶,而不敢輕與賊遇”的心態再加上前車之鑒,我們認為倒是回紇不肯去河北。既然回紇留守于河陽,其就無兵馬參與河北戰役了。⒅
史朝義東逃后,仆固玚乘勝追擊,不給頑寇以任何喘息的機會。仆固玚是以大勝之軍乘勝追擊的,其勢正盛。史朝義雖屢結兵馬出戰,然終無勝績。在其同田承嗣聯合抵抗官軍敗于魏州后,“賊徒震駭”。⒆“于是鄴郡節度使薛嵩以相、衛、洺、邢四州降于陳鄭、澤潞節度使李抱玉,恒陽節度使張忠志以趙、恒、深、定、易五州降于河東節度使辛云京……抱玉等已進軍入其營,按其部伍,嵩等皆受代?!雹卮艘娢褐葜當τ谂衍姷拇驌羰蔷薮蟮模怪畮缀跬耆珕适鸲妨ΑT谶@種情況下,相、恒等才被迫投降、受代。若唐朝軍隊的實力不如叛軍強大,叛軍豈肯投降、受代呢?《舊唐書#8226;王武俊傳》載:“寶應元年,王師入井陘,將平河朔,武俊謂寶臣曰:‘以寡敵眾,以曲遇直,戰則離,守則潰,銳師遠斗,庸可御乎?’寶臣遂徹警備,以恒、定、深、趙、易五州歸國……”(21)魏州一戰后,史朝義又屢次聯合田承嗣拒戰,亦不免數敗。最后田承嗣勸史朝義往幽州援請救兵。田承嗣在史朝義走后就領兵投降了。此前李懷仙也已經投降了。史朝義不久即死于幽州境內,河北悉平,安史之亂結束。關于田承嗣的投降,《新唐書#8226;藩鎮魏博》有這樣一段記載:“仆固玚追北,承嗣急,乃詐朝義使自求救幽州。承嗣守莫,因執賊妻息降于玚,厚以金帛反間玚將士。玚慮下生變,即約降。承嗣詐疾不出,玚欲馳入取之,承嗣列千刀為備,玚不得志,承嗣重賂之以免?!?22)有學者據此認為當時唐朝政府即欲便宜更易安史叛將,也頗為不易。因為在其看來,回紇兵力參戰的僅數千而已,而朝廷非藉之不能討,就說明唐朝軍隊本身不行。(23)或據此認為田承嗣擁有兵力,仆固玚對之無可奈何,其它降將亦復如此。(24)我們以為此舉只能說明田承嗣陰險、狡詐而已,并不能說明其實力強大。觀仆固玚逐北之時,田承嗣急急勸史朝義往北求救于李懷仙,足見唐朝軍隊實力之強;而田承嗣實弱,不然其何以急急勸史朝義往北求救于李懷仙?(25)觀其“詐疾不出”似見其在實力不濟時善耍小陰謀。大歷十年(773),田承嗣為唐朝軍隊討伐而幾乎潰敗之際,就是耍此類小陰謀才使李正己、李寶臣釋之的。胡三省注:“史言田承嗣兇狡過于諸帥?!?26)我們亦可從“田承嗣等人迎拜于仆固懷恩之馬首乞行間自效”(27)尋得證據。乞乃哀求之意,其若有抵抗之實力何致于此?一個“乞”字足以道盡當時雙方實力的差距!
在交戰之初,唐朝軍隊的數量確實與安史叛軍有一定差距。我們以為軍隊征戰能否取勝,兵力多寡固然重要,但恐非決定性因素。軍隊戰斗力等因素應當更為重要。昭覺寺一戰前,雙方的氣勢不相上下。但是,昭覺寺一戰改變了兩軍的士氣。昭覺寺一戰極大地鼓舞了官軍的士氣,也重創了叛軍的囂張氣焰。士氣的變化對于軍隊戰斗力的影響是無形而巨大的。隨著戰爭形勢的進一步發展,唐朝軍隊與安史叛軍在兵力數量、戰斗力方面發生了急劇的變化。唐軍是愈戰愈勇,士氣陡升;叛軍幾屢戰屢敗,士氣、信心、戰斗力急劇下降,以致有舉數州之地投降唐軍之事。戰爭尾聲階段,唐朝軍隊與安史叛軍間的實力差距是極為明顯的,唐朝軍隊無論是在兵力數量上還是在戰斗力上皆遠勝安史叛軍。我們可對雙方的兵力數量作一比較。唐朝軍隊出征時兵力達10余萬,(28)經過平亂,當有一定的損失,但是恐怕不會太多,姑不計其損失。李寶臣的恒州軍原有3萬兵馬。(29)恒州兵馬當由河東節度使辛云京所統領,因李寶臣業已投降、受代。相衛的兵馬按《薛嵩神道碑》的記載也有3萬,(30)但是恐有夸大之嫌。因為安史之亂平定后薛嵩訓練所得的兵才3萬,故薛嵩投降時兵力當不足3萬,大約在2萬左右。而相衛的兵馬亦屬唐軍所領,因為薛嵩也已投降、受代。這樣估算起來,唐朝軍隊的數量當在15萬左右。而安史叛軍的實力呢?仆固玚是以萬余兵追逐史朝義的,田承嗣勸史朝義往北求救于李懷仙的5萬兵,而田承嗣的兵力亦當少于1萬,因其認為仆固玚強于己。(31)依此來看,唐朝軍隊的兵力是安史叛軍的近乎3倍之多,且戰斗力遠勝之,以此之師何得不能鏟除河北余孽!(32)通常認為唐朝僅倚任朔方軍平定叛亂,因此才會有朝廷實力不足以平定叛亂之說。事實上,此次參與討伐叛亂的軍隊不止朔方軍,還包括河東軍、澤潞軍、李光弼的軍隊及神策軍等等?!杜f唐書#8226;代宗本紀》載:“(寶應元年)冬十月辛酉,詔天下兵馬元帥雍王統河東、朔方及諸道行營、回紇等兵十余萬討史朝義……”(33)此次征討又汲取了九節度兵敗相州的教訓。當時,朝廷為了壓制朔方軍功,命九節度直取相州;命河東的李光弼等一同由洛陽進兵直取相州,而不命其由井陘直搗河北,以成夾擊之勢,遂致相州之敗。(34)此次征討則采取夾擊之策略。代宗在大戰史朝義軍隊之前曾向諸將詢問了征討史朝義的策略。當時長孫全緒認為由李抱玉搗河北、光弼自陳留入,斷其手足,然后讓大軍橫行其中,賊可敗也。(35)大軍的行軍路線與之略似,足以證明確實是實行了這一戰略。唐朝軍隊能平定叛亂也與實行正確的軍事作戰策略有關。
二、仆固懷恩與河北藩鎮的重建
朝廷是有實力平定安史之亂、有能力徹底鏟除河北之安史余孽。既然如此,唐朝政府何以還要將河北之地拱手授予安史叛將鎮守,卒養成后來的藩鎮割據之患呢?這一問題即是代宗對待叛將的政策問題,對于這一問題的解釋關乎我們對代宗朝政治的理解。近代史家多將河北之地拱手授予安史叛將鎮守的責任完全推諉于朝廷而否認仆固懷恩樹黨自固的。在他們看來,所謂仆固懷恩樹黨自固的記載系朝廷的誣詞,將河北之地授予安史叛將鎮守完全是朝廷的旨意。(36)他們否認仆固懷恩樹黨自固的一個重要前提條件即是其所持之“叛亂的結束并非因朝廷實力強大所致”的主張。此外,他們還舉了很多例證以支持他們的說法:其一,朝廷在平定安史之亂前所下詔敕稱,但取史朝義其余一概不問,并加超賞,有封賞、安撫降將的意思。此前能元皓、張獻誠等投降時,朝廷皆授予節度使之職,因此朝廷援引舊例以薛嵩等為節度使;其二,史書記載,朝廷上下均言其冤,僅辛云京、李抱玉、駱奉先、魚朝恩言其反;其三,仆固懷恩叛變后,并沒有求援于河北,而河北也未曾援助之。他們提出的這些證據相當有力,而持仆固懷恩樹黨自固說者,僅僅只是轉述舊史的記載,對上引證據并未作出任何響應;且其也主張叛亂的結束并非因朝廷實力強大所致,與否認仆固懷恩樹黨自固論者所據之前提相一致,以致否認仆固懷恩樹黨自固之論在學界一直占有主導地位。(37)持否認仆固懷恩樹黨自固論者的理論前提,前此已反駁,茲不贅言。(38)接下來,我們將在辯駁前輩今賢所提出的上述論據的基礎上對這一問題提出個人的幾點新認識。
朝廷在平定安史之亂前所下詔敕稱,但取史朝義其余一概不問,并加超賞,有封賞、安撫降將的意思。此前能元皓、張獻誠等投降時,朝廷皆授予節度使之職,因此朝廷援引舊例以薛嵩等為節度使。這似乎說明以薛嵩等為節度使是朝廷的意思。我們不能首肯這種看法。我們先以李忠臣、薛嵩受代之事為例。李忠臣、薛嵩之受代,是李抱玉、辛云京之令。李抱玉、辛云京令薛嵩、李忠臣受代,很可能是奉朝廷的旨意。二人皆忠心不貳之人,(39)恐不會擅作主張令薛嵩等受代。由此似見朝廷原無意以安史叛將為節度使。我們再比較一下薛嵩與李寶臣被授予節度使之職的時間。兩人幾乎是同時歸降朝廷的,但是在李寶臣官復原職的翌年,薛嵩才被任命為相衛節度使。(40)薛嵩在投降后,李抱玉令其受代,不久懷恩即令復位。隨后,抱玉等上書言懷恩有貳心,懷恩則上書自辯。代宗當即加以慰勉。但是,這種慰勉并未使薛嵩立即官復其職,此舉似可說明朝廷本無意以安史叛將為節度使。
《舊唐書#8226;仆固懷恩傳》記載:“(顏真卿)對曰:‘……且明懷恩反者,獨辛云京、李抱玉、駱奉先、魚朝恩四人耳,自外朝臣,咸言其枉……’”(41)事實上,言其反者還有馬燧。《舊唐書#8226;馬燧傳》:“燧因說抱玉曰:‘屬者與回紇言,燧得其情。今仆固懷恩恃功樹黨,李懷仙、張忠志、薛嵩、田承嗣分授疆土,皆出于懷恩,其子玚佻勇不義。以燧度之,將必窺太原西山以為亂,公宜深備之?!?42)有學者以“燧度之”之語認為馬燧猜測懷恩樹黨自固純屬臆測。(43)我們以為馬燧的話是有根據的,并非臆測?;丶v與仆固懷恩的關系本不一般,而且二者又嘗交通,故而“得其情”者必得窺知仆固懷恩一舉一動的真實想法。那么何以見得回紇與仆固懷恩交通?《舊唐書#8226;仆固懷恩傳》:“御史大夫王翊自回紇使還,懷恩與可汗往來,恐泄其事,乃止之。”(44)觀懷恩叛變后,曾令薛嵩饋糧,(45)并“分使河朔,連扇群帥,邀我(田承嗣)同惡,示以師期”,(46)足以證明懷恩確有樹黨自固。
如此看來,懷恩確有樹黨自固,朝廷實無意令安史叛將分帥河北。那么,朝廷因何要同意仆固懷恩的奏請?《資治通鑒》卷222記載:“時河北諸州皆已降,嵩等迎仆固懷恩,拜于馬首,乞行間自效;懷恩亦恐賊平寵衰,故奏留嵩等及李寶臣分帥河北,自為黨援。朝廷亦厭苦兵革,茍冀無事,因而授之?!?47)我們以為所謂“朝廷亦厭苦兵革,茍冀無事,因而授之”是指代宗皇帝擔心若不同意當時手握重兵的仆固懷恩的請求,其就會勾結河北諸藩叛變,這樣就不免再滋生戰事,因而才不得不批準懷恩的奏請,令安史叛將分帥河北。通常的看法是指如果朝廷不答應叛將分帥河北的要求,叛軍將會堅持抵抗到底,而忽略了朝廷擔心仆固懷恩與安史叛將聯合這層因素。
三、戰后唐朝中央政府與河北的關系
盡管代宗同意安史叛將分帥河北,但是他對于仆固懷恩與安史叛將聯合的可能性一直憂心忡忡。為了阻止這種可能性的發生,戰后代宗皇帝就采取了相應的措施。一方面,他極力優待仆固懷恩。(48)怎奈懷恩越走越遠,直至叛變,以致代宗發出了“懷恩父子負朕實深”(49)的感慨!另一方面則盡可能地、最大限度地削弱、限制河北的實力,期消滅其實力于無形之中。我們查閱史籍,發現廣德元年(763),河北四大藩鎮的屬地一直處于變化之中。是年五月,幽州節度的冀州以及魏博的滄州、瀛州轉隸淄青,(50)魏博的貝州轉隸洺相,(51)相衛的衛州隸屬澤潞。(52)魏博、相衛分別割出滄、瀛、貝、衛四州的同時,也分別得到了德、貝二州。(53)朝廷雖讓出了德州,卻得到了“皆盡形勝戰略之地”的滄、瀛、冀、衛四州。(54)滄州乃水陸輻聚之地,顧祖輿謂此地是“燕得之勢足以弱齊,齊得之勢足以威燕動趙矣?!?55)時朝廷已據有青、冀二州,就可充分發揮滄州“連青、濟之甲,走深、冀之道,河北諸州,皆將奔命焉”(56)的戰略功能,此足見朝廷得滄、冀兩地對于河北威脅之所在。魏博雖得德州,其亦是形勝之地,“州控三齊之肩背,為河朔之咽喉?!?57)但是,朝廷獲得有“南不得河間,幽、平之患未深”(58)美譽之瀛州,亦足以鉗制有平原郡之別稱的德州。滄、瀛、冀三州皆具有攻略意義,朝廷得此三州,即是在河北腹心安置了一把利刃。而衛州 “南濱大河,西控上黨”,(59)亦屬要沖之地??刂屏诵l州實際上就控制了黃河渡口,使得河北無法輕易南下的同時,也使朝廷掌握了隨時攻略河北的主動權。這種軍事戰略格局的初步形成體現出了一位皇帝所應有的魄力和謀略!同時,我們再聯系大歷晚期,澤潞取得具有攻略意義的邢、洺、磁三州表明代宗晚期的藩鎮政策正趨于強硬,(60)似可見代宗嗣位之初中央強硬的藩鎮政策。
雖然河北藩鎮對于中央政府削減自己的屬地無可奈何,但是他們也沒有放棄任何恢復實力的機會,他們也一直在等待時機。前此我們提及懷恩叛變后,曾令薛嵩饋糧,并派人往河朔,煽動河北諸藩起兵。(61)但是他們沒有響應。我們以為河北諸藩沒有聽從懷恩的響應,除了自身實力尚不足以抗衡中央外,可能還在于中央政府滿足了河北諸藩的要求。土地本是河北所覬覦的。廣德元年,朝廷著意削弱河北藩鎮的實力,強制性地削減了他們的轄區,并欲消滅其實力于無形之中,這當然是河北諸藩所不愿意看到的。在懷恩遣使煽動河北諸藩起兵之際,河北諸藩極有可能趁機向朝廷提出要挾,要求返歸他們的土地。而在面臨著西北吐蕃的節節進逼的同時,為阻止河北諸藩響應懷恩的叛變,以免兩面受敵,朝廷極有可能作出讓步,歸還原先所割出的河北諸藩的土地,甚至適度地擴大其地盤。因此我們才會看到,在魏博的滄州、瀛州與幽州的冀州轉隸淄青以及相衛的衛州隸屬澤潞后的當年年底,滄、瀛兩州就復歸魏博,冀州也為成德所據,衛州則復隸相衛。(62)精心策劃的軍事戰略格局亦隨之解體。而這當是中央與河北諸藩交易的結果。
安史之亂的平定是唐朝軍隊強大軍事實力作用下的結果,這就決定了戰后雙方的實力對比是唐強河北弱。因此我們看到了河北藩鎮對于中央政府削減自己的屬地頗感無奈,這也反映了廣德元年河北藩鎮仍是聽命于唐中央政府的。仆固懷恩《陳情書》所說的“(河北)賦稅以時”,(63)也是說明是年河北是上繳賦稅給唐朝政府的。盡管廣德元年年底,河北藩鎮索回了原有的土地,但是此時的他們仍沒有足夠的實力與中央對抗。廣德二年(764)五月,郭子儀上書以為,昔因安、史占據洛陽,所以才在諸道設置節度使,“以制其要沖”;如今叛寇已亡,“而所在聚兵,耗蠹百姓”,請求罷去諸鎮節度使。(64)在郭子儀看來,過去諸道置軍是為了制約叛軍,而如今安、史已經亡去,似沒有必要再聚兵,言語之間并未視河北為特殊分子。永泰元年(765)三月,獨孤及亦上書請求罷兵,其云:“今天下惟朔方、隴西有吐蕃、仆固之虞,邠涇、鳳翔等兵足當之矣。自此而往,東洎海,南至番禺,西盡巴、蜀,無鼠竊之盜已積歲矣而兵不為之解。傾天下之貨,竭天下之谷,以給不用之軍,而為無端之費,臣不知其故。假令居安思危,自可扼要之地,置屯御,余悉休之,以其糧儲屝屨之資充疲人貢賦,歲可以減國賦之半。陛下豈遲疑于改作,逡巡于舊貫,使大議有所壅而率土之患日甚一日乎!”(65)依獨孤及的上疏來看,似乎當時的河北是安寧的!同時,其也未將河北視為潛在的威脅。兩位大臣的奏疏皆未將河北視為特殊分子,似暗示當時的河北確實尚未割據。《太平廣記》記載:“是時至德之后,兩河未寧,以滏陽為鎮,命(薛)嵩固守,控壓山東。殺傷之余,軍府草創。朝廷命嵩遣女嫁魏博節度使田承嗣男,又遣嵩男娶滑亳節度使令狐彰……而田承嗣?;挤螝?,遇熱增劇。每曰:‘我若移鎮山東,納其涼氣,可以延數年之命?!四架娭形溆率墩?,得三千人,號外宅男,而厚其恤養。常令三百人夜直州宅,卜選良日,將并潞州?!?66)按照《舊唐書#8226;地理二》的記載:“永泰元年六月,昭義節度使薛嵩,請于滏陽復置磁州。”(67)我們以為所謂的“命嵩固守,控壓山東”當在永泰元年六月前后。《太平廣記》的記載顯示出永泰元年,河北藩鎮已經顯露出侵吞鄰境的野心,而朝廷也將其視為心患,是故才有“命嵩固守,控壓山東”的舉措。所以《舊唐書#8226;地理一》說:“永泰之后,河朔、隴西,淪于寇盜?!?68)所以我們認為河北藩鎮是在永泰之后走上割據之路的。
綜合上述,我們認為,唐代宗在戰后伊始就謀劃了一強有力的軍事策略欲消滅河北勢力于無形之中,這無疑體現了其削藩的決心以及其嗣位之初強硬的藩鎮政策。這也使得我們對于代宗末期愈發強硬的藩鎮政策 (69)有了一個更為通貫的認識。本來,代宗在初期是準備消滅河北勢力的,但是由于隨后出現的內憂外患使得其沒有精力處理。而大歷晚期朝廷在與魏博爭奪相衛之際,占領了邢、磁、洺等具有攻略河北意義的州郡,(70)似說明當時的朝廷已有意攻略河北。通貫而言,解決河北問題一直是代宗的計劃。而這一政策也為他的兒子德宗所繼承。德宗皇帝即位初就有掃平河北之意,即使后來出現了奉天之亂,德宗朝對待河北的政策有所變化,但是其仍不失時機地盡量削弱他們。(71)元和時期中央更致力于“恢復對搞自治的藩鎮的控制”。(72)可以說,代宗、德宗、憲宗三代對待河北的政策是一脈相承的。
注釋:
① 呂思勉:《隋唐五代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215頁;岑仲勉:《隋唐史》(上),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273頁;王仲犖:《隋唐五代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167頁。
② 王壽南:《論仆固懷恩之叛》,收入黃約瑟主編《隋唐史論集》,香港大學亞洲研究中心1993年。
③ 黃永年:《論安史之亂的平定和河北藩鎮的重建》,《中國古代史論叢》,福建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07-108頁;林冠群:《仆固懷恩》,《中國邊政》1982年第78卷;張國剛:《唐代藩鎮研究》,湖南教育出版社1987年版,第52頁;崔瑞德主編《劍橋中國隋唐史》,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493-494頁;吳宗國:《隋唐五代簡史》,福建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241頁。
④ 韓國磐:《唐末五代的藩鎮割據》,收入氏著《隋唐五代史論集》,三聯書店1979年版,第314頁;毛漢光:《魏博二百年史論》,收入氏著《中國中古政治史論》,上海書店出版社2002年版,第357頁。
⑤ 王夫之:《讀通鑒論》卷23《肅宗一○》;袁英光:《試論唐代藩鎮割據的幾個問題》,中國唐史研究會編《唐史研究會論文集》,陜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270-271頁;崔瑞德:《劍橋中國隋唐史》,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484、492、493-494頁;石云濤:《安史之亂——大唐盛衰記(公元755-763年)》,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191-219頁。
⑥ 第一次出兵助國討逆:《舊唐書》卷195《回紇傳》載:“至德元載七月,肅宗于靈武即位……回紇遣其太子葉護領其將帝德等兵馬四千余眾,助國討逆,肅宗宴賜甚厚?!钡诙?《舊唐書》卷195《回紇傳》載:“(乾元元年)八月,回紇使王子骨啜特勤及宰相帝德等驍將三千人助國討逆?!?/p>
⑦《舊唐書》卷200《史朝義傳》。
⑧⒂⒃⒇(26)(27)(40)(47) 《資治通鑒》卷222,中華書局1956年版,第7134、7131-7132、7132、7135-7136、7235、7141、7136、7141、7141頁。
⑨(25)(31)(35) 《新唐書》卷225上《逆臣上》。
⑩⑾⒆(41)(44) 《舊唐書》卷121《仆固懷恩傳》。
⑿ 黃永年先生指出回紇在第三次派兵助唐朝平定安史叛亂中并未有特殊貢獻,不過其只是討論官軍在河北追逐史朝義的戰役,并未提及此次收復洛陽的戰役中回紇的行動。茲見氏著《論安史之亂的平定和河北藩鎮的重建》,《中國古代史論叢》,福建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06-107頁。
⒀⒅ 黃永年:《論安史之亂的平定和河北藩鎮的重建》,《中國古代史論叢》,福建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07、107頁。
⒁ 《舊唐書》卷195《回紇傳》。
⒄ 《舊唐書》卷195《回紇傳》載:“(乾元元年)八月,回紇使王子骨啜特勤及宰相帝德等驍將三千人助國討逆……乾元二年,回紇骨啜特勤等率眾從郭子儀與九節度于相州城下戰,不利。三月壬子,回紇王子骨啜特勤及宰相帝德等十五人自相州奔于西京……”
(21) 《舊唐書》卷142《王武俊傳》。
(22) 《新唐書》卷210《藩鎮魏博》。
(23)(43) 呂思勉:《隋唐五代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215頁。
(24) 王壽南:《論仆固懷恩之叛》,載黃約瑟主編《隋唐史論集》,香港大學亞洲研究中心1993年。
(28)(33) 《舊唐書》卷11《代宗紀》。
(29) 《舊唐書》卷142《李寶臣傳》。
(30) 陳尚君輯?!度莆难a編》卷51程浩《唐故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尚書右仆射兼御史大夫相州刺史昭義節度使平陽郡王贈太保薛公神道碑銘并序》,中華書局2005年版,第612頁。
(32) 王夫之、袁英光、王壽南、彼得森、石云濤指出叛軍的內訌對于戰爭局勢的轉變具有決定性的意義,是叛軍的內訌最終導致安史叛亂的結束。我們以為內訌固然對安史叛軍有一定的影響,使叛軍內部出現了裂痕,但是當朝廷軍隊反攻時,再怎么不和諧的軍隊在遇見同一敵人時,必定會捐棄前嫌。觀田承嗣、李寶臣等安祿山舊將準備抵御官軍以及其與朝義聯合抵抗朝廷軍隊可略知一二。
(34) 林偉洲:《河南道軍事權力的爭奪——安史動亂期間(755-762)的一個區域研究》,《研究與動態》2005年第12期,第121頁。
(36) 呂思勉:《隋唐五代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209-212、222頁;林冠群:《仆固懷恩》,《中國邊政》1982年第78卷;張國剛:《唐代藩鎮研究》,湖南教育出版社1987年版,第46-52頁;王壽南:《論仆固懷恩之叛》,載黃約瑟主編《隋唐史論集》,香港大學亞洲研究中心1993年。
(37) 朝廷有實力平定安史叛亂,即是代表仆固懷恩有實力平定安史之亂。仆固懷恩有實力平定安史叛亂才會有樹黨自固的資本、條件。仆固懷恩若無樹黨自固的資本、條件,何談樹黨自固呢?而持仆固懷恩樹黨自固論者卻又主張叛亂的結束并非因朝廷實力強大所致。既然如此,我們如何相信仆固懷恩樹黨自固?
(38) 張國剛雖也否認仆固懷恩樹黨自固,但是其所據之前提略有不同。其指出:安史之亂平定前后,唐王朝面臨的政治矛盾的焦點和軍事斗爭的重心已轉移至新起軍閥與宦官勢力之矛盾以及唐朝與吐蕃勢力的武裝抗爭上。為此,唐廷迫切要求早日結束安史叛亂以至不得不援往日安置安史降將如能元皓、令狐彰之例,授予田承嗣等降將以節度使之職。茲見氏著《唐代藩鎮研究》,湖南教育出版社1987年版,第52頁。對此,我們不以為然。所謂新起軍閥與宦官勢力之矛盾,是指仆固懷恩與唐朝中央政府的矛盾。其以為,正當仆固懷恩血戰疆場時,朝廷已“密為之備”,在打他的主意了;仆固懷恩事件是長期以來領兵將帥受到唐朝中央政府以及宦官勢力的猜忌、排斥、打擊而發生激烈矛盾沖突的必然結果。我們以為,是仆固懷恩先有貳心,朝廷才密為之備的?!顿Y治通鑒》卷222載:“于是鄴郡節度使薛嵩以相、衛、洺、邢四州降于陳鄭、澤潞節度使李抱玉,恒陽節度使張忠志以趙、恒、深、定、易五州降于河東節度使辛云京……抱玉等已進軍入其營,按其部伍,嵩等皆受代;居無何,仆固懷恩皆令復位。由是抱玉、云京疑懷恩有貳心,各表言之,朝廷密為之備;懷恩亦上疏自理,上慰勉之?!倍@種防備僅僅限于心理層面,并未曾過多地涉及軍事層面,不然何以后來仆固懷恩叛亂時,代宗要急急地向李抱真詢問對策呢?《全唐文》卷784穆員《相國義陽郡王李公墓志銘》記載:“代宗之初,仆固懷恩怙兵犯順……上方以懷恩為憂,不啻于祿山、思明之難,遣公(李抱真)進討。公曰:‘郭子儀領朔方之眾,人多思之。懷恩因人之心,以邀其勢,紿其眾曰:子儀為魚朝恩所戮。劫而用之。今若復子儀之位,可不戰而克?!霞味{之。其后,懷恩父子皆敗。”而唐蕃關系的惡化也未曾干擾平叛戰爭的進行。安史之亂后期,吐蕃的威脅確實很大。但是朝廷并不以此為意。《資治通鑒》卷222載:郭子儀數上言:“吐蕃、黨項不可忽,宜早為之備?!钡沁@種建議并沒有受到重視?!顿Y治通鑒》卷223載:“吐蕃之初入寇也,邊將告急,程元振皆不以聞。冬,十月,吐蕃寇涇州,刺史高暉以城降之,遂為之鄉導,引吐蕃深入;過邠州,上始聞之。辛未,寇奉天、武功,京師震駭?!蓖罗肟?,邊將數告急,而程元振都不上奏,似見代宗并不知曉吐蕃入寇。既然朝廷不在意、不清楚吐蕃的入寇,那么吐蕃入寇的情況實無法影響朝廷平定安史叛亂的計劃。
(39) 《舊唐書》卷132《李抱玉傳》。
(42) 《舊唐書》卷134《馬燧傳》。
(45) 《舊唐書》卷134《馬燧傳》載:“是時,懷恩遣薛嵩自相、衛饋糧以絕河津。抱玉令燧詣薛嵩說之,嵩乃絕懷恩從順?!?/p>
(46) 《全唐文》卷444,裴抗:《魏博節度使田公神道碑》。
(48) 詳見李鴻賓《唐朝朔方軍研究——兼論唐廷與西北諸族的關系及其演變》,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172頁。
(49)(64) 《資治通鑒》卷223,中華書局1956年版,第7161、7165頁。
(50) 冀州、瀛州在廣德元年曾轉屬于多個藩鎮,諸書相關記載頗為紛亂,亦有錯誤之處,茲詳辯之?!顿Y治通鑒》卷222載:滄、冀、瀛三州歸淄青管。《新唐書》卷66《方鎮三》載:廣德元年,冀州由幽州轉屬成德。我們知道冀州原為幽州所管,廣德元年后,則一直由成德管轄。據此,我們以為冀州當是在廣德元年五月先由幽州轉屬淄青,然后再于是年年末由淄青轉屬成德?!顿Y治通鑒》卷222代宗廣德元年正月載:“以……田承嗣為魏、博、德、滄、瀛五州都防御使……”。賴青壽《唐后期方鎮建置沿革研究》(復旦大學歷史地理研究中心1999年未刊博士學位論文,第106頁)指出:《資治通鑒》卷222所記載的魏博等州防御使領有魏、博、滄、德、瀛五州乃是是年最后定制之說。但是他卻推出始置魏博等州防御使時顯然并不領有瀛州。在其看來,廣德元年,瀛州先是由幽州轉屬淄青,再由淄青轉隸魏博。我們以為賴氏所云有誤?!度莆摹肪?44裴抗《魏博節度使田公神道碑》載:“特遷(田承嗣)魏州刺史,貝、博、滄、瀛等州防御使。”《舊唐書#8226;田承嗣傳》、《新唐書#8226;方鎮三》皆如是記載。《新唐書》卷65《方鎮二》載:廣德元年,淄青平盧節度增領瀛州;未幾,瀛州復隸魏博節度。由“復”字可知瀛州原隸魏博。據此,我們以為始置魏博等州防御使是領有瀛州的。故在我們看來,瀛州先是于廣德元年初由幽州析出置魏博,然后于是年五月轉隸淄青,再于該年末復歸魏博。
(51)(53)(62) 《新唐書》卷66《方鎮三》。
(52) 《新唐書》卷66《方鎮三》指出:廣德元年,衛州復隸澤潞。我們以為“復”乃衍字。詳見拙稿《唐代后期澤潞鎮軍事地位的變化》,《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08年第3期。
(54) 陳寅恪、樊文禮、王賽時等先生指出淄青一鎮自李正己襲奪淄青軍府之位后,遂與河朔同風,成為唐代中央政府之巨患。此見廣德時淄青仍聽命于中央政府。因為李正己襲奪淄青軍府之位是在永泰元年。因此我們以為滄、瀛、冀三州轉隸淄青,即是表明當時朝廷控制此三州。需要澄清的是,我們這樣說,并不意味著當時中央已經不能控制河北,當時的河北已經割據。在我們看來,朝廷之所以欲盡可能地、最大限度地削弱、限制河北的實力,是出于河北與仆固懷恩的特殊關系所致是為了阻止河北與仆固懷恩勾結的可能性的發生。而朝廷只能采取這種方法,是因為當時中央已沒有平叛剛結束時的絕對實力,而河北也并非一點實力也沒有。因為叛將剛分帥河北之時,他們的實力幾乎沒有受到任何的削弱。陳先生等人的說法詳見氏著《唐代政治史述論稿》上篇《統治階級之氏族及其升降》,三聯書店1956年版,第37頁;樊文禮《唐代平盧淄青節度使略論》,《煙臺師范學院學報》1993年第2期;王賽時《唐代淄青鎮》,《東岳論叢》1994年第2期。當然,他們的說法亦不完全正確?!杜f唐書》卷155《穆寧傳》載:“大歷四年,起授(穆寧)監察御史,領轉運留后事于淄青?!贝髿v四年,中央仍能在淄青設置轉運使,說明遲至大歷四年,淄青仍上繳賦稅給朝廷。也就是說那時淄青仍聽命于中央政府。
(55) 《讀史方輿紀要》卷13《北直四#8226;滄州》。
(56) 《讀史方輿紀要》卷13《北直四#8226;景州》。
(57) 《讀史方輿紀要》卷31《山東二#8226;德州》。
(58) 《讀史方輿紀要》卷13《北直四#8226;河間府》。
(59) 《讀史方輿紀要》卷49《河南四#8226;衛輝府》。
(60)(70) 詳見拙稿《唐代后期澤潞鎮軍事地位的變化》,《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08年第3期。
(61) 《全唐文》卷444裴抗《魏博節度使田公神道碑》記載:“及(懷恩)恃功不虔,造節方兆,虎據汾晉,寇于太原,乃分使河朔,連扇群帥,邀我同惡,示以師期?!薄杜f唐書》卷134《馬燧傳》記載:“無何,懷恩果與太原都將李竭誠通謀,將取太原,其帥辛云京覺之,斬竭誠,固城自守,懷恩遣其子玚率兵圍之……是時,懷恩遺薛嵩自相、衛饋糧以絕河津。抱玉令燧詣薛嵩說之,嵩乃絕懷恩從順?!倍哉J為懷恩謀求河北響應的時間,是在攻打太原前后。但是有關懷恩攻打太原的時間,諸書記載頗異。根據呂思勉先生的研究,其攻打太原的時間是在廣德元年十二月,即以《舊唐書#8226;代宗本紀》為是。茲可參閱氏著《隋唐五代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211頁。
(63) 《全唐文》卷432,仆固懷恩:《陳情書》。
(65) 獨孤及:《毘陵集》卷4《諫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第27-28頁。
(66) 《太平廣記》卷195《紅線》。
(67) 《舊唐書》卷40《地理二》。
(68) 《舊唐書》卷39《地理一》。
(69) 樊文禮:《安史之亂以后的藩鎮形勢與唐代宗朝的藩鎮政策》,《煙臺師范學院學報》1995年第4期。
(71) 劉玉峰:《唐德宗評傳》,齊魯書社2002年版,第61頁。
(72) 崔瑞德:《劍橋中國隋唐史》,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534頁。
作者簡介:陳翔,男,1980年生,福建南安人,武漢大學中國三至九世紀研究所博士研究生,湖北武漢,430072。
(責任編輯 張衛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