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衫軍運動與泰國政治現代化

摘要:泰國是東南亞地區最早走上政治現代化道路的國家，也是一個傳統政治因素強大的國家。傳統性與現代性之間的矛盾，曾導致泰國長期處于不穩定之中，紅衫軍運動就是這種深層次矛盾的折射。因此，紅衫軍運動雖然對泰國政治經濟發展產生了嚴重的消極影響，但是也具有推動泰國政治現代化的積極意義。

關鍵詞:泰國;紅衫軍運動;政治現代化

中圖分類號:D733.6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854X(2010)02-0141-04

2009年4月，紅衫軍運動沖擊了東盟帕塔亞系列峰會，遭到輿論嚴厲指責。有人認為，紅衫軍運動玷污了民主這個高貴的詞、行為像恐怖分子、出賣了國家，等等。那么，作為一場平民運動，紅衫軍運動是在怎樣的背景下發生的?它何以遭到如此強烈的指責?它對泰國政治現代化有什么影響?本文打算對此做些粗淺探討。

一、紅衫軍運動的深層原因

紅衫軍運動是在泰國民選政府被接連推翻之后發生的。表面上看，它似乎是在為他信鳴不平;事實上，它深深植根于泰國政治現實之中。可以說，泰國社會傳統性與現代性的矛盾是紅衫軍運動興起的深層次原因。1932年，泰國以軍事政變的方式確立了君主立憲制，從而穿上了現代政治制度的漂亮衣裳。正是在這件漂亮衣裳下，泰國政治現代性不斷發展，人們識字率大幅提高，中產階級迅速成長，市民社會逐步發育，公民的權利意識日漸增強。但是，由于歷史和文化因素的影響，泰國社會仍然保留了大量的傳統政治因子。正如約翰·芬斯頓指出的，“泰國是東南亞唯一沒有經歷殖民統治的國家，因而許多傳統社會特征得以保留下來，然而1973年學生領導的大規模的推翻軍政府的運動之后泰國的市民社會開始形成了。”①泰國的現代政治權力結構鮮明地反映了這一點。

一是軍隊主導了泰國現代政治生活。在政治發展的不同歷史階段，軍隊扮演的角色是不同的。“在寡頭統治的世界里，軍人是激進派;在中產階級的世界里，軍人是參與者和仲裁人;當群眾社會出現在地平線上的時候，軍人就變成現存秩序的保守的護衛者。這樣，微妙而又可以理解的是，社會越落后，軍隊扮演的角色就越進步;社會變得越進步，其軍隊的角色就變得越加保守和反動。”②與傳統政治制度中的軍隊相比，在現代政治制度中軍隊應該忠于國家而不是忠于個人或者某個特定的集團，其主要任務是保衛國防和維護社會安定而不是政權更替。1932年軍事政變在泰國政治發展中發揮了積極的推動作用，然而，政變不是結束了軍隊對國家政治的干預，而是打開了軍隊干預國家政治的大門。從1932年泰國確立君主立憲制到2009年的77年間，泰國發生了近20次軍事政變，軍人統治長達50多年。1992年的五月風暴雖然對軍隊是一個沉重打擊，但是沒有根本動搖其政治地位。2006年，蟄伏了15年之久的軍隊再次走進泰國國家政治生活的中心，陸軍司令頌提成功地推翻了他信的看守政府。這再次表明軍隊在泰國國家政治生活中的強大地位及其對泰國民主政治發展的消極影響。

二是國王在現代政治中享有崇高威望。雖然1932年政變推翻了曼谷王朝的絕對君主制統治，但是王室并沒有因此而淡出泰國政治舞臺。沙立·他那叻擔任政府總理后，“恢復了國王在政治舞臺上的地位”③。同時，正如亨廷頓指出的，“政體和社會本身也期待權威性的君主統治。如果統治受到削弱，則可能發生派系爭權，并會出現各種曖昧的合法原則。取代君主合法地位和君主統治的政權之后，究竟會出現什么局面，殊難逆料。這種憂慮會在許多阻礙變革的團體中形成強大的情感力量。”④泰國的政治文化形成了國家、王室和宗教“三位一體”的價值觀，國王享有崇高的社會政治威望，其態度能夠決定國民對一些重大政治問題的價值取向。任何政府，無論是通過民選還是通過政變上臺的，如果得不到國王的認可就可能歸于失敗，如果得到國王的認可就更能獲得執政合法性。在泰國現代政治發展過程中，此種情景多次出現。“在幾個極為關鍵的時刻，普密蓬進行了干預，或者敦促更大的民主改革，或者簽署軍事政變。”⑤在2006年軍事政變中，頌提之所以獲得成功，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得到了國王的認可。泰國憲法還規定，國王為國家元首和王家武裝部隊最高統帥，神圣不可冒犯，任何人不得指責或控告國王。因此，民選政府只要做出不利于軍隊的改革或其他事情，軍隊就能夠以維護國王的名義發動政變。頌提就是打著這桿大旗推翻他信政府的。

三是憲政權威遭到蔑視。憲法是憲政的根本，沒有憲法就不成其為憲政。作為一個現代政治國家，泰國不是沒有憲法，而是憲法權威得不到應有的尊重，每一次成功的軍事政變基本上都要導致憲法被廢除。從1932年君主立憲制度的確立到現在，泰國已經頒行了近20部憲法。議會是憲政制度的載體，沒有議會也難以實現憲政。然而在泰國，“國會自1932年建立以來，就動蕩不定，經常因軍事政變而被解散，或者受到政府任命的議員的支配。”⑥政黨是憲政制度的基礎，沒有成熟的政黨就難以實現憲政制度的有效運作。可是，泰國的政治生態并不利于政黨的發展與成熟，因為傳統政治勢力過于強大。誠如亨廷頓所言，“想把君主統治和政黨政府結合起來的勢力幾乎從來都以失敗而告終。……主張現代化的君主必定自視為‘愛國圣賢’，他不贊成黨派，而以愛民如子的方式進行統治。”⑦在現代政治發展中，泰國并沒有形成真正意義上的政黨。泰國政治學者經常呼吁真正意義上政黨的出現，但在泰國找不到這樣的政黨。⑧泰國憲政制度的這些缺陷使其憲政權威經常遭到傳統政治勢力的挑戰。2006年發動政變的軍事當局不僅推翻了看守政府，而且廢除了憲法并解散了國會，還以選舉舞弊的罪名解散了3個政黨。

此外，泰國社會階層的分化也是紅衫軍運動興起的重要原因。泰國是一個講究等級的國家，文化傳統中不存在平等觀念，所有社會關系都有高低貴賤之分，即使在最具民主平等精神的大學校園也不例外。朱拉隆功大學迎新活動中有一項持續一個多月的教訓師弟師妹的傳統，通過教訓以使“師弟師妹知道‘高低’，懂得‘規矩’，對師兄師姐做到尊敬、服從、謙恭:見面合十施禮，說話謙和柔順，辦事恭敬服從”⑨。同時，泰國貧富分化比較嚴重。約70%的人是農民和城市貧窮階層，僅30%的人是中產階級、知識階層以及封建主。⑩占人口20%的最低收入階層的收入或消費百分比僅為6.4，而占人口10%的最高收入階層的收入或消費百分比有32.4。{11}根深蒂固的等級觀念與經濟現代化過程中出現的巨大貧富差距結合在一起，導致泰國社會階層出現分化。以曼谷為中心的中部地區是泰國的文化中心和政治中心，傳統政治勢力與新興中產階級匯聚于此，在泰國政治發展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東北部是泰國最貧窮、人口最多的地區，有著反對曼谷的傳統。{12}他信上臺后，實施了一些有利于低下階層的經濟社會政策。但是，這些政策被認為損害了中產階級特別是上層階級的既得利益，從而使他信民選政府及親他信的民選政府接連被推翻。在全球經濟危機的持續沖擊下，貧困階層更有可能受到影響。因此，曾經受益于他信政府的低下階層更加感到不滿和失落，容易爆發反政府的示威活動。

二、紅衫軍運動的消極影響

在泰國現代政治發展中，各利益群體通過示威游行來維護自己的利益，表達自己的政治訴求，是泰國憲政制度和民眾可以認可和接受的。但是，紅衫軍運動卻遭到了泰國輿論的嚴厲指責。這主要是因為，從總體上看，雖然紅衫軍運動是在泰國憲政范圍內展開的，是泰國社會可以接受的，但是從紅衫軍運動所采取的一些具體方式方法來看，它確實對泰國社會產生了嚴重的消極影響。

一是損害了泰國的國際形象。泰國是東南亞地區的大國和東盟的創始國之一，在推動東盟發展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在國際社會樹立了良好的政治形象。然而，2006年軍事政變以后，泰國的國際形象不斷遭到損害。特別是2008年底的黃衫軍運動，給國際社會造成了極為糟糕的印象。泰國本來正在努力恢復因2008年持續一周的抗議者圍困曼谷機場而受損的國際聲譽{13}，而2009年4月紅衫軍運動所采取的一些失措行動，卻加劇了國際社會對泰國國家形象的負面認知。在紅衫軍運動的沖擊下，當時正在泰國帕塔亞召開的東盟系列峰會被迫中途取消。“在成千上萬士兵的警衛下，中國、日本和韓國領導人擠在一家賓館里，其他國家領導人則從峰會現場乘直升機撤離。”{14}這種令人尷尬的事情極大地影響了泰國的國際形象。此外，紅衫軍在首都曼谷也采取了一些偏激行動，給國際社會造成了不好的印象。輿論認為，反獨裁民主聯合陣線的支持者當時所采取的封鎖曼谷主要街道的行動同樣損害了國家的形象。{15}

二是妨礙了泰國經濟的發展。紅衫軍運動極大地破壞了經濟發展所必需的和平環境，對泰國經濟發展產生了嚴重的影響。在金融領域，“雖然投資者緊張地觀察事態的發展，但是他們無能為力。直到標志泰國新年的星期四，曼谷金融市場一直關閉著。”{16}在紅衫軍運動沖擊下，銷售市場也出現萎縮。據帕塔亞一個海鮮供應商說，“最近的抗議活動已經導致她的日售蝦量從正常的每天80公斤直減到10公斤。”{17}旅游業是泰國最大的產業之一。有關方面希望借助帕塔亞系列峰會以及潑水節來刺激遭受金融危機及國內政治局勢沖擊的旅游業。但是，由于紅衫軍運動的影響，他們的希望成為泡影。“美國、澳大利亞、英國、法國、韓國及其他一些國家向打算前往泰國旅游的國民發出了旅游警告”，“人們害怕來，在這里的旅游者正在考慮離開”{18}。這對泰國的入境旅游帶來了巨大的影響，導致泰國旅游收入銳減。

三是加深了泰國社會的分歧。1932年政變后，貴族官僚統治與民選政府的對立與斗爭成為泰國政治發展的主線。“這導致過去77年的全部泰國歷史進入了一個由民主選舉的政府與由政變支撐、技術專家占據內閣職位的軍人政府交替的時期。從1932年革命導致王國由絕對君主制變為立憲君主制民主開始，這兩種思路就一直在沖突。”{19}隨著政治現代化的發展，政治力量迅速分化組合。在過去反對軍人獨裁中結成聯盟的精英階層與草根階層開始分道揚鑣，在經濟現代化過程中迅速發展的城市與緩慢發展的農村之間的差距不斷擴大。在很大程度上，黃紅分野就是這種分化組合的結果。這種分野導致他信及親他信的政府接連被推翻，也引起了受惠于他信親民政策的低下階層的強烈不滿。紅衫軍運動興起后，他信敦促支持者推翻其所謂的官僚政體。看來，泰國人民之間的政治分歧已經被反獨裁民主聯合陣線的領導人和他信的毒化加大了。{20}

四是延長了泰國的局勢動蕩。2006年軍事政變后，泰國政壇一直沒有平靜下來。由于人民民主聯盟強烈反對他信及其支持者，泰國政府首腦就像變臉譜似地更換。先是退休將軍素拉育的臨時政府，接著是沙馬的民選政府，然后是頌猜的看守政府，最后是得到民盟支持的阿比實政府。頌猜政府被推翻后，人民民主聯盟停止了反政府示威，而紅衫軍的抗議又高漲起來。正如新加坡東南亞研究所研究員麥克爾·蒙特薩諾說的，“選舉和勉強接受的調解過程都不可能解決泰國當前革命性的形勢。自由選舉將歸還他信的權力，而這樣又會再次激怒他的敵人。”{21}從當時的局勢看，紅黃兩軍有可能形成抗議的惡性循環，民盟威脅要重返街頭發起大規模的示威游行，以反對對憲法的任何修改。如果真是這樣，那么，“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們將不可能看到泰國恢復政治穩定。”{22}

五是擾亂了居民的正常生活。紅衫軍走上街頭后，隊伍迅速壯大。“自從3月26日開始街頭運動以來，紅衫軍的隊伍迅速膨脹到幾萬人，曾經包圍政府大院，活動范圍擴大到首都其他地方。”{23}這導致一些地方交通阻塞、購物中心關閉、醫院不能正常運轉，給曼谷等地居民的日常生活帶來了極大的不便。在4月9日集會期間，出租車司機阻塞了曼谷主要道路和勝利紀念碑，使城市陷于停頓。盡管潑水節長假期間，人們通常成群結隊涌向大型購物中心，但是在這次潑水節騷亂中，曼谷大約有10家百貨公司和電影院關閉。{24}潑水節的狂歡活動也比以往節日時大大減少，因為在不到一英里遠的地方，士兵們正在試圖驅散用汽油瓶武裝起來的暴徒。{25}市民不僅無法享受新年，而且處于極度恐慌和不安之中。

六是可能使泰國與東盟有關國家的關系變得微妙。東盟缺乏核心大國，爭奪東盟主導權的斗爭一直或明或暗地存在著。作為2009年東盟輪值主席國，泰國當時的政治局勢對東盟事務產生了較大影響。原定2008年12月在泰國召開的東盟第十四屆首腦會議，因泰國政局動蕩直到2009年3月才舉行。這次帕塔亞系列峰會又被迫中途取消，直到2009年10月份才舉行。正如曾任泰國外長的東盟秘書長素林所說，對于東盟來說，帕塔亞東盟+3和東盟+6會議的取消，是一個嚴重的挫折，是一個巨大的不可挽回的損失。{26}顯然，這種狀況多少引起了其他東盟成員國的不滿，可能使東盟有關國家的關系變得更加微妙。帕塔亞系列峰會被取消后，印尼《國際日報》的文章指責泰國為東盟寫下歷史污點，認為印尼是東盟最大核心國，要致力負起泰國應盡的責任。{27}

三、紅衫軍運動的憲政意義

泰國雖然是東南亞地區最早走上政治現代化道路的國家，但由于各種原因長期處于不穩定之中。1991年的軍事政變結束后，泰國幸運地步入了比較平穩的政治現代化軌道。然而，2006年軍事政變使泰國政治現代化再次面臨艱難選擇。因此，以此為大背景爆發的紅衫軍運動，在一定意義上具有維護泰國現代憲政民主的性質。

2006年9月19日，陸軍司令頌提趁他信在紐約出席聯合國大會的時機發動軍事政變推翻他信看守政府，成立國家管理改革委員會。這是泰國軍隊淡出政治舞臺后再次重返國家政治生活的中心，引起了學者們對泰國民主的質疑。西方政治學者表示，“不能再以‘民主標準’為參考來研究泰國的政治局勢，因為對立的力量并不是依靠民主與否或者程度多少來劃分的。”香港也有學者認為，“在西方一些政治制度研究者看來，君主立憲議會制民主與總統制民主情況并不一樣，而且泰國也沒有形成真正的君主立憲制度”，“所以泰國的民主實質值得重新思考和定性”{28}。然而，不管怎樣說，泰國至少具有憲政民主的外殼，國家政治生活理應在其既有的憲政程序內運行。無論有多么充足的理由，以軍事政變方式改變憲政政府也是不符合憲政民主精神的，更何況軍事政變的動機還不一定那么純正。暨南大學東南亞研究所莊禮偉教授指出:“他信的施政路線可以說是啟動了對泰國舊利益格局的一次強硬攻擊，并可能為泰國催生出大量的新興中產階級(特別是在鄉村和非曼谷地區)，但由于他信施政行為的簡單化、專斷化，以及他的裙帶作風與貪腐嫌疑，于是他遭到了來自舊勢力和中產階級的聯手圍攻。”{29}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2006年軍事政變推翻的不是他信政府，而是泰國憲政制度。

同時，軍隊國家化是政治民主的必然要求。在泰國現代政治中，軍隊成為一支獨立于政府的重要力量，其忠誠的對象不是民選政府而是王室。2006年推翻他信政府的軍事政變是在維護國王的名義下進行的，政變領導人則被國王任命為國家管理改革委員會主席，后又被任命為政府副總理。也許軍隊這次對紅衫軍的行動可以說明軍隊對政府的忠誠，阿比實總理贊揚軍隊的行動“不是為了政府的利益而是為了國家的安全”{30}。不過，這似乎難以解釋軍隊2008年對待黃衫軍的態度。在那次抗議示威活動中，身穿黃色衣服的示威者，不僅占據首相府大院，還包圍國會大廈，使國會被迫展期舉行。示威者也到首相頌猜位于舊機場的臨時辦公室示威，并宣稱在頌猜下臺之前，絕不撤退。此外，示威者還導致兩個民航機場癱瘓，槍傷親政府的支持者，嚴重打擊了泰國經濟和該國的國際形象。{31}顯然，黃衫軍運動也有出動軍隊平息的同樣充足的理由。盡管的確他們很多人能夠聲稱代表沉默的多數，他們示威反對他信的腐敗政權具有道義上的理由，但是他們圍困機場迫使政府辭職是非法的和毫無道理的。{32}然而，軍隊并沒有采取與這次對待紅衫軍示威相同的態度。因此，有人指出，“恢復秩序唯一恒久的方法是排除軍隊干政的長期威脅，加強泰國的民主制度。”{33}

事實上，紅衫軍之所以走上街頭反對政府，是因為他們意識到自己在泰國現代化過程中沒有公平分享社會發展成果。因此，“雖然紅衫軍明顯已經失去了戰斗，但是只要他們認為的泰國社會富人與窮人、傳統精英與統治者之間的巨大不平等沒有被認可和被解決，他們的反對斗爭就將繼續。”{34}同時，他們意識到自己的政治要求被忽視，政治權利被剝奪。“數百萬鄉村和城市貧民感到自己的聲音從來沒有被曼谷的執政圈聽到過。雖然他信為了拉攏他們，給了他們一些噱頭式的好處，但是從來沒有真正賦予他們以權力。”{35}可見，將紅衫軍運動與支持他信簡單地等同起來是片面的。正如一位示威者說的，“我不是一個他信熱愛者。現在不是他信先生的問題。重要的是，如果我們現在不采取行動，那么我的兒子將永遠不能活著看到泰國有遵守規則的民主。”{36}值得指出的是，在2006年他信政府被推翻后，紅衫軍運動并沒有立即興起，只是在民選政府接連被推翻后，他們才真正感到憤怒的。紅衫軍運動的政治要求不是恢復他信的統治，而是恢復以1997年憲法為基礎的憲政民主制度。“街上的許多所謂‘紅衫軍’抗議者今天說，他們要恢復民主。他們的要求包括解散現政府和恢復泰國民主的1997年憲法。”{37}這與黃衫軍運動推翻他信政府、阻止他信及親他信勢力重新上臺執政的政治訴求是有根本區別的。“雖然他們是從被動地支持他信的泰愛泰黨政府開始的，但是紅衫軍運動已經發展成為一場新的公民運動，他們要求真正的民主”，“結束長期被接受的軍隊和宮廷的悄悄專制”{38}。

當然，紅衫軍運動在維護和推進泰國憲政民主方面具有積極意義，并不意味著紅衫軍的所作所為是完全符合泰國既有法律的，紅衫軍示威過程中出現的一些偏激行為超出了法律的限度。這些偏激行為引起了社會的反感，使本來具有憲政意義的行動失去了道義支持，也為軍隊鎮壓提供了理由。“他們的道德高地和正義討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公憤和日益成長的右翼的反彈。”{39}特別是在黃衫軍運動不久前給泰國社會造成了極大混亂之后，紅衫軍運動更有可能導致那些求安思靜的泰國公眾趨向保守。“無論親他信的反對者要求的新選舉有什么優點，很多泰國市民對他們放縱憤怒的暴力感到厭惡。”{40}一些媒體組織、民間團體和學術機構則共同發起了“停止傷害泰國，停止暴力”的白衫軍和平運動。

然而，正如一位泰國人士說的，“如果一個人想理解和判斷發生在泰國的暴力行為，就需要具有歷史感和長遠眼光。長遠眼光可以將破壞財產和傷害或者殺害人民區別開來。歷史感可以幫助我們解釋為什么身穿紅衫的平民現在爆發了怒火。”{41}只有正確認識了紅衫軍運動的根源和意義，才有可能找到解決紅衫軍問題的科學方法。泰國社會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政府也已經采取了相關行動。2009年5月7日，國會政治改革和憲法修正特別小組正式開始了自己的工作，尋求解決國家深刻政治鴻溝的辦法。8月19日，自豪泰黨向國會提交了赦免所有黃衫軍與紅衫軍抗議者以幫助全國和解的草案，國會主席猜·奇觸接受了議案并列入國會議程。這使人們看到了泰國社會走向政治穩定的曙光。當然，泰國社會長期沉積下來的痼疾不可能通過一場紅衫軍運動徹底解決。但是，如果以此為開端，泰國能夠真正啟動政治改革進程，撫平社會創傷，走上穩定的現代政治之路，那么紅衫軍運動維護泰國憲政的積極意義就不言而喻了。

注釋:

①③⑥⑧{11}{12} [澳]約翰·芬斯頓:《東南亞政府與政治》，張錫鎮等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299、301、320、324-325、307、305頁。

②④⑦ [美]塞繆爾·亨廷頓:《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王冠華等譯，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8年版，第182、147、337頁。

⑤{16}{21}{22}{36} James Hookway， Thai Army， Protesters Clash as Chaos Reigns in Bangkok，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April 13， 2009.

⑨ 任一雄:《東亞模式中的維權政治:泰國個案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42頁。

⑩ 賴康輝:《如何看泰國紅衫軍與黃衫軍》，馬來西亞《光華日報》2009年4月17日。

{13}{14} James Hookway， Thai Summit Halted Amid Protests，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April 12， 2009.

{15}{17} Parista Yuthamanop， Painting the Town Red will Strangle it， Bangkok Post， April 10， 2009.

{18}{25} James Hookway， Thailand’s Tourism Wanes Amid Chaos，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April 14， 2009.

{19} Suranand Vejjajiva， Thailand Needs Change， But to What End and How?， Bangkok Post， April 10， 2009.

{20} Let Full Weight of Law Prevail， Bangkok Post， April 15， 2009.

{23}{34}{39} Thitinan Pongsudhirak， Normalcy Requires a Semblance of Equal Justice， Bangkok Post， April 16， 2009.

{24} Apinya Wipatayotin， Bangkok Becomes Ghost Town， Bangkok Post， April 14， 2009.

{26} Thanida Tansubhapol， US， EU Call for Parties to Stay Calm， Bangkok Post， April 15， 2009.

{27} 立言:《泰國阿比實總理為東盟寫下歷史污點》，印度尼西亞《國際日報》2009年4月12日。

{28}{29} 尹鴻偉:《泰國政局背后的軍方之手》，《南風窗》2009年第1期。

{30} Pichai Chuensuksawadi， PM Urges Red Shirts to Go Home， Bangkok Post， April 14， 2009.

{31} 王錦松:《黃衫軍與紅衫軍的“最后決戰”》，新加坡《聯合早報》2008年11月28日。

{32} Veera Prateepchaikul， Peace Campaign is Every Bit a Legitimate Form of Protest， Bangkok Post， May 11， 2009.

{33}{37} The Thailand Lesson，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April 14， 2009.

{35}{40} Tom Fawthrop， After Thailand’s Bitter Feud， an Uncertain Future， The Guardian， April 29， 2009.

{38}{41} Giles Ji Ungpakorn， The Reds’Fight for Real Democracy， The Guardian， April 13， 2009.

作者簡介:楊值珍，男，1972年生，湖北通城人，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博士后，北京，100872。

(責任編輯 劉龍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