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所謂“共識”,即指兩端或多方在某些見解上達成的一致認識。在中國傳統哲學中,“利益共識”、“教化共識”、“達遭共識”,分別為先秦法家、先秦儒家、先秦道家所倡導,筆者根據其不同的范圍與價值,將其再劃分為“初級共識”、“中級共識”和“高級共識”。為實現秦國由弱夾強的理想,先秦法家的重要代表人物商鞅、韓非提出了系列主張。其中,針對趨利避害的人性所提出的“以刑去刑”的重法思想和“利出一孔”的理論,為秦始皇成功統一中國,創造出雙贏、多蠃的“利益效應”。
關鍵詞:多元并存;共識效應;商鞅;韓非;利出一孔
中圖分類號:B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10)04-0054-05
“多元并存”是當今社會的一個真實寫照,在這種狀態下保持平衡有序的前提是“從多元走向共識”。
何謂“多元”?“多元”從宏觀上言,是指多樣性的世界及其人類社會豐富多彩的表現形式;)Agt觀上論,則主要是指構成矛盾的雙方或多方存在的基本狀態。這些看似沖突矛盾的“兩端”或多方,是如何達成“共識”的,便是本文要揭示與論證的。
何謂“共識”?簡言之,兩端或多方在某些見解上達成的一致認識,即為共識。從認識論的意義上說,由于個性中包含了部分的共性,散見在雜多個性中的那些重疊的公共部分便是實現共識的基礎。如,實現人及其社會全面和諧的發展之“類的終極追求”是共識的共同價值基礎;爭取兩端或多元的“雙贏”“多贏”或“共享”是共識的共同利益基礎。只是,“共識”的實現,不可能是一個自然而然的過程,而是須通過由上而下和由下而上的雙向努力,借助一定的條件才能形成。這里所言的“條件”之一,就是指精英的存在。作為共識效應的中介,精英的作用就在于將“共識”內涵明確化并予以概述和宣傳。缺少精英的中介,則“共識”的提煉與表達,即“何謂共識”? “與誰達成共識”和“達成怎樣的共識”。就成了一個不能繞過又根本不可能存在的難題。,這些特點,就使得共識效應的研究成為一個雖具普適性卻又不易實現的話題,從而具有獨特的魅力。所以,共識的理念不僅存在于古今中外的思想資料之中,被思想家們普遍重視;而且,是實現社會的有序和公正的一個基本條件或前提。這正是本文以此為題的原因所在。
在筆者熟悉的中國文化中,法家的“利益”共識觀,儒家的“教化”共識觀,以及道家的“達道”共識觀,是共識的三種典型代表,筆者分別稱其為“初級共識”、“中級共識”與“最高共識”。所謂初級共識,也就是“利益”的共識觀,是指法家倡導“利出一孔”(只能通過從事耕戰這唯一的途徑獲利),認為通過對人們“趨利避害”的心理加以引誘與利用,就能實現“民強”與“國富”或君、臣、民通過耕戰而“共贏”的共識。所謂中級共識,也就是“教化”共識觀,是指儒家注重以“教化”的方式,試圖形成精英意識與大眾意識的共識。所謂高級共識,也就是“達道”的共識觀,是指道家視“道”為化生萬物的最高本源,因此認為,在順其自然,符合大道的“自然”規律的意義上,人與“道”是能夠達成共識的。
限于篇幅,筆者在本文中僅以先秦法家為例,對“共識效應”的初級形態進行探討。之后,還將對先秦儒家和先秦道家的共識理論,分別撰文予以探究。
一
利益的雙贏、多贏或共享,是兩端或多元形成共識的最基礎的動力或契機。先秦法家對此有過非常深入的論證。
在先秦法家代表人物韓非看來,人陸惡表現為人人都是趨利避害的,所以,利益至上,是達成人與人之間共識的第一位的要素。這一理念滲透到了人與人關系的各個層面,即使是親人之間也不例外。為此,韓非特舉例予以說明。
韓非首先例舉父母子女之間的利益關系。他認為,父母與子女屬人與人間最為親密的關系,達成共識,應該是非常自然和容易的,因為親情大于利益之考慮。但是,在實際的生活中,父母與子女要想被對方認同,即達成共識,卻并非易事,客觀的情況是,雙方都必須以滿足對方的利益需求(如,子女要求父母無偏心且給予特別關愛,父母希望子女有孝心并始終如一)為基點。否則,父母如有養育不周,子女成年后就會怨恨;子女如有對父母贍養不夠,年邁的父母就會責罵。
至親的關系既然都是基于利益的,其他人與人之間關系就更是如此。為此,韓非例舉了農工與雇主以及君臣之間的關系。
韓非認為,把田種好,讓收成更大或最大,應該是雇主希望與農工達成的共識。然而在現實生活中。這種共識的實現,卻是雙方相互利用的結果:農工拼命種好莊稼。并非出于對雇主的愛,而是為了從雇主那里獲取更多更好的現實利益;雇主用高薪美味款待農工,亦非心疼農工,而是為了讓對方更加賣力耕作,從中獲取更多或最大收益。同理,君王用高官厚祿做誘餌,為的是使臣子為其肝腦涂地,忠心不二;臣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是為了博取君王的賞識而獲取高官厚祿。
可見,在先秦法家看來。在人與人之間欲達成共識,實現利益的雙贏、多贏或共享,是其最基本的驅動力。而這種雙贏、多贏的實現,有時只需利用一下人們“趨利避害”的人性即可。既如此,如其對惡的人[生進行改造,不如對其加以利用。只是對人性如何加以利用才能發揮其最大效應且恰到好處,是需要用心設計的。商鞅“利出一孔”的理論與實踐。就是典范。
二
所謂“利出一孔”是指人們只能通過從事“耕戰”這唯一的途徑去獲利,而從事“耕戰”在使個人獲利的同時,國家也可望走向富強。
那么,“利”為什么只能出自“一孔”?商鞅認為,“利出一空(孔)者,其國無敵;利出二空(孔)者,國半利;利出十空(孔)者,其國不守”。也就是說,君王要想在最短的時間內實現其有效治國、無敵天下的最優化目標,就必須集中精力抓要事或大事,在利益的導向上做到“啟”一而“塞”萬,即為“利出一孔”。因為這樣更容易專心致志,在短期內做大做強,使民眾心悅誠服地同心同德。也就是說,在開啟“一孔”使之富國利民的同時,要閉塞住其它各種獲利的途徑,唯此才能使民心不散不亂,從而死心塌地從這被開啟的“一孔”中謀利。此謂“知要”、“察要”、“修政作壹”。
那么,應該選擇哪“一孔”被開啟呢?商鞅認為,對當時的秦國而言,要盡快由弱變強,直至最終實現其統一中國的理想,“耕戰”是唯一的“捷徑”或應被開啟的“一孔”。因為,“耕戰”狀況如何,是衡量一個國家國力大小的主要標志。“耕”是衣食之本,“戰”是實力之源。然而,在現實生活中,即使是孝子也厭惡耕作;即使是忠臣也不愿作戰。君王要想有效扭轉人們的這種厭惡農戰的心理,就應熾從了解并利用人之趨利避害的人陸做起,通過,“啟”“塞”進行疏導。這是因為人陸欲利,且欲望無窮,任其發展,民心就會渙散;民心心一旦渙散,就不可能一心耕戰;少人耕戰,國力就難以積聚,天下必將大亂。因此,君王的作用就在于通過“啟”或“塞”而進行利益引導,使民眾明白,只能通過“一孔”即按照君王的意志去努力耕戰才能獲取功名利祿,這樣一來,萬眾意壹力摶于耕戰這“一孔”,國家必會強盛o。所以,只要君王將這“一孔”即“耕戰”真正“開啟”成為萬民獲利的唯一渠道,即使再苦再累;屬眾也會像相信日月一樣地信之且趨之菪鶩。“人君能使其民倌如此如明日月。則兵無敵矣”。
為幫助民眾能盡快形成這種“喜農樂戰”的共識,商鞅提出了系列主張。
(一) “制民”才能“使民為用”
商鞅認為,君王若能像冶煉金屬那樣,將民眾打造成為專心耕戰的下民,國富民強就指日可待了。也就是說,制民,是為了使民為其所用。這是因為耕戰既苦又累,一般民眾都不愿從事。然而,由于耕戰是實現國富民強的唯一途徑,民眾作為耕戰的主體,如果不積極參與,耕戰就無法進行,國富民強也就成了一句空話。所以,君王的作用就在于用“法令”的威力和厚利的誘惑去重塑民心,使民眾從賤農厭戰轉化為喜農樂戰,從而發揮其耕戰之主體的積極性與創造性,這樣,國富民強的理想就能立竿見影地變成現實。這就好比天鵝能一飛千里,是因為擁有展翅高飛的雙翅;麒麟之獸能曰行千里,是因為擁有披荊斬棘的鐵蹄;虎豹熊羆能兇猛無敵,是因為擁有生吞活剝的爪牙。同理,國家的富強則源于擁有能專注于耕戰的廣大民眾,而耕戰的主體能積極參與且心無二用,就只能靠明智的君王因勢利導地加以治理與引導了。一旦“制民”而后“使民之為用”了,民眾就會如餓狼見肉一般樂戰,在家中,父對子,兄對弟,妻對夫均以“不戰不勝無返”而相告,在全國,人們的飲食起居所稱道歌頌的均是參戰立功的話題。既此,全民“喜農樂戰”已蔚然成風,君王欲富國強民,又何難之有呢?
應該承認,商鞅所描繪的全民耕戰之圖景是非常形象且喜人的。然而要將其變成現實,卻并非易事。因此,商鞅在講明為什么要“利出-孔”后,對怎樣才能“利出-孔”,進行了精心設計。
(二) “助農勵戰”,就必須“困商抑商”,才可望“利出一孔”
商鞅認為,“利出一孔”必須在解決好兩個問題后,才能真正變為一種現實:其一,如何“利出一孔”?其二,怎樣杜絕“利出多孔”?為此,商鞅專門撰《墾令第二》一篇,從“助農勵戰”與“困商制情”相結合的兩個層面,對此作出了精到的解答。
1 “助農勵戰治吏”才可望“利出一孔”。
商鞅認為,“利出一孔”既為國策,就應當從上到下一體遵循。為此,應使其體現于關系國計民生的各種制度的設立與實施上,其中,吏治是前提,官吏的選拔、規制與治理是關鍵。為此,商鞅提出。
第一,形成“耕戰乃富貴之門”的激勵機制,以農戰的功過大小授官予爵,引導農民不貴農戰之外的學問,勤勉務農。
第二,去除官宦低效、擾民、養惰等惡習,確保民眾勤勞致富,安心耕戰。
商鞅首先反對“宿治”等拖沓風氣,杜絕“邪官”趁機謀取私利而擾民,以確保民眾有充分的時間去從事農耕。其次,商鞅改革了官吏的食稅制度。鑒于官之祿厚食稅足以養游惰不耕之民的事實,商鞅主張應將其改為按照人口征收賦稅,使卿大夫等官吏所食采地無力設酒宴招待,以絕懶惰依賴之人衣食之源,這樣就能驅使那些不勞而獲的游情不耕之民不得不自食其力地通過耕作養活自己。其三,商鞅提出,官宦及其子弟應立足本職,去其“博聞、辯慧、游居”這些非耕戰之事,民眾就會仿效而“無從離其故事”即專心務農。
第三,兼顧體制上的“上下一致”與民風上的“左右無通”。
商鞅認為,要保證“利出一孔”的真正實施,就應該做到既“上下一致”。又“左右無通”。所謂“上下一致”,是指君王統治下的百縣治理體制的一致,不因官吏的變動而改變,從而使老百姓安心而無需不斷適應新官新政,于是專心于農業上的時間就自然多起來。所謂“左右無通”,是指按照郡縣制的劃分,使不同郡縣的各自鄉音、服飾、習俗等保持其差異而“無通”。這樣,民眾固守本土,自然少受外界干擾,心性就能單純專一,從而一心務農。
2 “困商抑商”、 “禁奸制惰”,只為杜絕“利出它孔”。
既“利出一孔”,就不允許“利出它孔”。能與耕戰之利相抗街的,應該是經商之利。經商往往能一本萬利,商人一夜暴富的事實,對人們有巨大的誘惑力,所以,這類“它孔”一旦被打開,是很容易滋長不勞而獲、投機取巧的心理的,這對全民齊心投身耕戰極為不利。因此,商鞅主張出重拳杜絕“利出它孔”,尤其是對奸商和情民要毫不留情。其舉措如下:
第一,從稅收政策上困商扶農。
主要包括:
一是按畝收稅,標準一致,利于農民合理安排、調整自己的生產生活,從面有恒心而不思遷。
二是大大提高酒肉等物品的價格與稅收,使商賈無利可圖,商人越來越少;農民買不起酒肉,也逐漸不喜聚餐醉酒轉而專心務農。
三是軍中糧食的供給運輸是關系到國家興亡的大事,應通過賦稅,予以程限,且由官役輸送,嚴禁軍糧私運私賣,這樣,商人就不能巧取豪奪,農民也不會私自出賣糧食給商販。
四是提高關稅,使商人失其經商的積極性;農亦惡商,對從事農業更加充滿信心。
五是實行困商政策,即使是商家所養的家丁,也必須交納人丁賦稅,且與一般民眾兩男以上要加倍繳納賦稅的數量相同,令其棄商歸農①。
第二,君王掌控關系國計民生的買賣大權。
主要包括:
一是君王應掌控糧食的買賣大權,實行“平糴”政策,即,豐年時以平價買進糧食,災年時仍以平價賣出。這樣既能保證務農利益的最大化效益和掌控大眾的衣食之源得以合理調配之大權,又能杜絕商人與農民因自由買賣糧食所造成的棄農從商、重商輕農的惡果和“利出多孔”的導向。因為,一旦農商私擅,豐年時,商人就會平價買進囤積,災年時再高價賣出謀取暴利,這樣就會形成無需務農,僅靠經商。就掌控住極大的財富,決定著民眾的衣食之源,從而在使國庫空虛的同時,還引起農民趨利避害的惡果,即。適逢豐年。農民只需依靠豐裕的收成就可以坐享其成了,以致疏于農事懶隋成性終致農田荒蕪;同時,在眼見商人通過買賣糧食等經商途徑就能輕松獲取暴利的誘惑下,農民也自然萌生棄農經商的念頭。
二是專山澤之禁,使人不可通過樵漁等其它途徑獲取食物,只能務農而無衣食之憂。
三是送糧之車無論往返都不得私自載人而收取錢財,確保車輛不致超重行走緩慢幣狽臺誤戰機。
第三,廢除滋養浮躁、慚隋之風的場所。
主要包括:
一是廢除私設的行旅宿食之會館,使那些無所事事,又四處奸偽、私交、浮躁等厭農之人無食宿之所,只能扎根本土通過務農而獲取食宿。
二是使那些不安心務農且煽動從事非農事宜的亂農之人無從獲取糧食而生存,只好去其欲念轉而一心務農。
第四,實行重刑連坐。
主要包括:
一是實行連坐重刑制,互相監督,人人自危,使奸民無法生存,轉而只能通過務農而致衣食無憂。。
二是不得為罪人、奸民請罪或供其衣食,令其無所歸依,且罪有應得。
顯然,商鞅的這些制度構想對于杜絕:利出它孔”是堅強有力的,其針對性也很強,只是要使其能夠在現實生活中立竿見影地發揮效用,且逐漸變成民眾的“共識”,還必須采取“非常之手段”。這個“非常之手段”、被商鞅表述為“壹賞”、 “壹刑”、 “壹教”的“法治”之“從壹到一”。
(三)只有“壹賞”、“壹教”、“壹刑”,才能“塞萬”而“啟一”
商鞅認為,要保證“利出一孔”制度化,長效化,就只能“從壹到一”,即只以“耕戰”這唯一的事功去賞功罰過,評判是非。商鞅稱此為“壹賞”“壹刑”“壹教”。這是因為,獲取利益的途徑成千上萬,要驅使人們舍“萬孔”而只取“一孔”,唯一有效的辦法就是,“壹賞罰”。只有“壹賞罰”了,趨利避害的民眾才可望“舍萬”以“取一”。“取一”亦即“利出一孔”。
何謂“壹賞”?商鞅認為,所謂“壹賞”,即指為兼顧滿足人們“趨利”的心理和國家“利出一孔”的實施,使利祿官爵統一出自作戰中勇敢立功之賞賜的獎勵辦法。由于人心“趨利”,面對利祿官爵這樣的厚賞,每個人都不可能無動于衷。所以,無論智愚、貴賤、勇怯、賢不肖,就都能竭盡全力,出生入死,所向披靡,同仇敵愾,群情激憤。這樣一來,萬乘之國就不敢侵其國,千乘之國就不敢攻其城。退而言之,即使萬乘之國侵其國,也勢必令其全軍覆滅。即使千乘之國攻其城,也必將反攻取其城池。敵人全軍覆沒,且城池為我所有,國家就會因此實力大增且集聚大量的錢財。這樣一來,用繳獲而來的貨物財產去厚賞重獎有功之人,就既不用花費國家的任何錢財,又可以收到滅敵、富國、強兵之多贏效果,“利出一孔”’當然就水到渠成了。
何謂“壹刑”?商鞅認為,所謂“壹刑”,是指刑無等級。無論是將軍大夫,還是一般庶民,只要不從王命,違犯國法,一律罪死不赦。有功在前,也不能為其有過在后減刑,有善在前,也不能為其有過在后壞法。即使是忠臣孝子。有過者都應當接受法律的懲治。如果是司法官吏徇私枉法,除罪死不赦外,還應刑及三族。同時,對敢于揭發同事隱私者,不僅可以免其罪過。而且不論其出身均給予升官發財之獎賞。、這樣一來,兼用重刑連坐和舉報有功,就會使民眾人人自危,不敢觸犯法律,還自覺監督他人,,天下自然無需刑罰就能太平。可見,以刑去刑,是先王動用重刑的初衷。而以重刑去刑的效用在其“壹刑”。只要真正做到了“壹刑”, “避害”的人性自然就會響應“塞它孔”而“利出一孔”的“社會性號召”。
何謂“壹教”?商鞅認為,所謂、“壹教”,是指統一進行“富貴之門,要存戰而已矣”的教化,使民眾樹立“博聞、辯慧、信廉、禮樂、修行、群黨、任譽、清濁不可以富貴,不可以評(避)刑”的理念,從而在思想觀念上接受并認同“利出一孔”。
三
撇去其糟粕,先秦法家“利益”的共識觀,是有其合理之處的。
其一,無論人性的善惡如何,人通過自己的活動(主要是勞動)去滿足其衣食住行等物質需求,尋求投入與獲取的對等,是一種正常且合理的心理,而且是第一位重要的。
其二,共識的基礎在于共享,即利益均等,雙贏或多贏,使競爭的結果顯其公平,更容易被人們接受。進而言之,當“社會性的號召”與“個體的道德響應”同處于:利益共同體”之中時,如秦國由弱變強是君主與民眾共同的社會性訴求。國家再通過法律的強硬手段使這一社會性訴求通過“利出一孔”得以實現,則“利出一孔”就會迅速變成為“事實真理”,其有效性與合理性在“忠誠國家”與“實現自我”的雙贏或多贏的基點之上,不僅能顯而易見,而且會深人人心。
其三,共識應建立于對人性的剖析之上,一般來說。基于趨利避害之人性的制度設計,是比較容易贏得人心的,當然也就不難達成一致。如果有針對性地運用“法治”的力量或“非常”的手段,則收效可能更加明顯。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統一中國的史實,就是例證。
其四,將解決社會生活中的突出問題或矛盾之出路,凝練提升成為一種合理、簡潔、明確的“口號”。并作出可行性與有效性的論證。對共識效應的形成至關重要。而能擔此重任的,非社會精英不可。商鞅、韓非即為這樣的精英。如前所述,商、韓作為先秦法家的重要代表人物,在實現秦國由弱變強的過程中,成功扮演了“社會性號召”的倡導者之角色,即,將解決當時秦國的社會主要矛盾的方式或途徑明白表達成為一種簡潔、明確的“社會性號召”(如“利出一孔”),并就其實現舉措進行合理有效的說明與設計,其意義在于,讓一般民眾能更生動準確快捷地懂得當時的秦國如何“做大做強”與“為什么”和“怎樣”才能雙贏、多贏的道理,從而同心同德而達成共識。
當然,先秦法家的共識效應理論也是具有一定局限的,概言之,其局限性在于:
其一,“法”在實現社會性訴求中“立竿見影”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法”并非萬能,更不是最好的或唯一的方式。進而言之,如果這個“法”僅僅只是君主或少數人意志的體現,則所謂利益的雙贏或多贏,就不可能具有實質性的意義。因為,一旦“利出一孔”直接源于國家行政權力干涉或控制的話,則利益的天平就必然向“游戲規則”的制定者或主導方一邊傾斜,其結果就是,本當為民眾所共享的“統一中國”這個碩大的‘‘果實”,就會全部變成秦始皇及其皇親國戚們的;‘獨享”。這與現代發展理論是相悖的。
按照現代發展理論,由于發展“是各種利益關系的協調過程”,所以“應遵循四個原則:實現某一方利益以不損害其他方利益為前提:實現某一方利益而損害另一方利益時應給予受損方足夠的補償;發展申出現不均衡時應著重關注處于最不利地位者的利益;發展以不超過自然承載力、不損害地球生態和后代人利益為約束”。
其二,利益均衡應該是利益共同體達成共識的首要前提。既言“利益共同體”,就意味著由利益相關的兩方或多方組成的是一個自覺自愿加入的“集體”。這個“集體”的存在,是為了各方的利益需求能最好的得以滿足,并通過協商或討論,各自自覺地作出一定的“妥協”即“犧牲”,使“共同體”的共同利益追求與各方利益最大化的實現達致平衡。按照馬克思恩格斯的理論,此謂“真實的集體”。
也就是說,所謂“真實的集體”,是與“虛幻的集體”相對而言的,即是以各方的自愿、平等為基點,以利益共享為目標而建立起來的共同體。在這樣的“真實集體”中,各個個人“自己的聯合”(而不是出于某種外力強制的聯合),并在這種聯合中各個個人能夠獲得全面自由的發展。
反之,如果這個共同體僅僅只是某一方意志的體現,進而言之,它甚至是以犧牲相對方利益為導向的話,則它所主導的利益追求對相對方而言,就只能是一種“命令”而被迫接受,那么,這個共同體對于主導方以外的利益主體而言,就是一個異化的“虛幻的共同體”。
先秦法家倡導的由君王運用法制等強制的手段達到的“科出一孔”,表面上看是兼顧了國家與民眾的利益訴求,實際上主要還是為了滿足秦王統一中國這個最大的“私欲”。雖然有時封建君王的私欲在成就其偉業的同時,也客觀上成為了推動歷史前進的“杠桿”,但是,更為殘酷的事實是,歷史的每一次進步,通常都是以無數民眾的犧牲為代價的。秦始皇統一中國前后的暴虐,就是對這種“虛幻共同體”本質的最恰當的詮釋。
其三,人的需求是多層次、全方位的,關注物質利益的獲取,只是人的最原初的需求,而不是人的需求的全部或唯一內容。
美國心理學家馬斯洛(A·H·Masl0W)1943年提出的一種關于人的需要結構的理論,對共識效應的層次理論,多有啟示。該理論基于兩個基本假設:一是人主要是受滿足某種需要的欲望所驅使的需求動物。人類的需要是無止境的,當個人滿足一種需求之后,就會產生另一種需求。二是人類所追求的需要具有普遍性。這些需要有層次之分。由此,馬斯洛把人的需要分為五個層次:(1)生理需要;(2)安全需要;(3)歸屬和愛的需要;(4)尊重需要;(5)自我實現需要。馬斯洛認為,這五種需要是按上述次序依次滿足的。只有當較低層次需要得到滿足后。才能滿足較高層次的需要。換言之,當人們的較低需求被滿足后,一般就會產生滿足較高層次需求的動力。
因此,在共識效應中,“利益效應”雖有效實現了人們對物質需求的滿足,伹卻止于“初級層次”。只有通過進一步提升其層次與提高其檔次,才可望滿足人們較高或更高的精神需求,直至最終滿足其自我實現的需要,這樣,才能使共識效應全面得以實現由。在此過程中,如何使“社會性的號召”在“法律”的強制之外另辟蹊徑,變成家喻戶曉人人心悅誠服的道理,是至關重要的。而這些只能在“受眾”的角色從“被動服從”轉化為“自覺認同”。即較大范圍的出現,“個體的道德響應”之后,才可望實現。前提是作為“中介”的精英在其中通過教化所傳播的“共識”理念已卓有成效地深入人心。因此,從“初級效應”進入“中級效應”,是共識效應演變發展的必然,也賦予共識效應建構更高層次之重要使命。先秦儒家如何用“教化效應”成功將“利益效應”推向到一個較新的層面,將是以后需要進一步研究的主要內容。
責任編輯 陳金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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