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

當警察們將我?guī)鵋城的時候，在路上，我睡著了。我太累了，當劉警官說，你想睡就睡吧，我就不顧一切歪頭睡著了。在這里我想說的是，現(xiàn)在我雖然被警察帶走，但我不是罪犯，而是一個幫助警察去抓罪犯的好市民，至于能不能成功，誰又能曉得呢?

我的本事就是對人的臉孔過目不忘。簡單地說吧，例如一個人讓我在某地看見了，過了三天后還能回憶起這個人的臉孔，事實上不是一個人，而是對一天我所見過的所有人都能回憶出來，這就是警察找我的原因。

我并不知道這個本事來自何處，但我肯定不是遺傳或者來自傳授，最初的記憶是在小時候看過的一次電視節(jié)目，是一個人在表演對數(shù)字的過目不忘，當時他記住“π”小數(shù)點后面的幾百位數(shù)字，讓我瞠目結(jié)舌。他后來在電視上說了記住某些不規(guī)則東西的方法，我聽得無比仔細。我毫不懷疑他是開啟了這個功能的鑰匙，也許是我的靈魂得到了某些觸碰，所以我在以后練起來會如此得心應手。記得我練記憶力是從一群鴨子開始的，那時候村里每戶人家都養(yǎng)了一群鴨子，從三五只到數(shù)十只不等。每天早上大家都把鴨子趕到河里放養(yǎng)，鴨子都是草籽鴨，個頭一樣，致使大家經(jīng)常不能分辨出自家的那幾只。于是有的人家就在鴨子的羽毛，尾巴染了紅。可染紅的鴨子多了，又是整天浸在水里，顏色也褪得快，大家一樣認不出。在普通人看來，每只鴨子長得一模一樣，我想鴨子也是這樣看著人的，但鴨子其實是認得他主人的。經(jīng)過幾個多月苦練，我能認出一百只看似完全一樣的鴨子。接下來就簡單多了，從一百只到一千只，我用了不過幾天工夫，大家這才吃驚了。其實當初我練這個，雖說是為了大家的鴨子，但更多的時候還是想讓自己以后考試能好一點。他們問我是否有秘訣，我說當然有秘訣，就兩個字，細節(jié)。我這樣說，很多人不明白，但這有什么辦法呢，只能看你造化了。

現(xiàn)在我其實處于半隱居中，至于這些警察為什么能找到我，就是因為他們是警察，警察總是能找到別人不能找到的。說實在的我真不想去H城，不然我躲在這里干嗎?經(jīng)過多年的記憶，我現(xiàn)在頭腦里的幾乎全是H城的人，你不知道這有多恐怖。我當初離開H城，完全是迫不得已。在H城的每個晚上，腦子里不由自主地檢閱幾十萬人的臉孔，累得要死，我感覺快瘋了。當然這都是我自找的，去年我參加了一個真人秀節(jié)目，雖然我贏了這次挑戰(zhàn)節(jié)目，也像小時候啟蒙我的那個人一樣上了電視，但實際上是得不償失。當我從電視臺回來的時候，我對參加節(jié)目的一千個志愿者感到非常好笑，他們也只是想在電視上露一下臉，在我面前抓耳撓腮了一番，然后帶著某種滿足而去。他們難道沒想過，從此我牢牢的記住了他們。如果是情人牢牢記住他們，他們會很開心，可他們現(xiàn)在在我的腦子里不過是個代號，而卻在某日有暴露行蹤的危險，所以他們想要的結(jié)果，就是做壞事時不要讓我碰到，或者最好是我消失。

事實上他們不久就都感覺到了，有人在電視上哭訴說他因為參加了這個節(jié)目就沒有了安全感，時時有被窺視的感覺。那明擺是指我嘛，難道他們不知道我更加煩。當初我以為贏了這個比賽，我會是這個城市的英雄，偶像。可事實發(fā)生遠非我所想象，自從上了電視回來，就再也沒有一個人來看過我，甚至街上的人一見我連忙低頭走開，我最終成了他們逃避的對像。哎，其實你們怕什么，你們又沒做見不得人的事，何苦要躲著我?事實上我也不喜歡記住你們的，我只想讓你們記住我。半年來，我再也不敢上街，即使去也要化裝一番。我知道我這張臉成了全城最恐怖的面孔，完全是因為我記住了他們。我說我沒有惡意，但這話誰會信呢?現(xiàn)在的我已半年沒出過門，我是在靜下心力全力研究另一種本事，雖然這過程多么的痛苦。但我沒得選擇，讓你們都忘記我，我也忘記你們。至于后來有人在我門前寫著，游離世，快滾吧，離開這個城市，我們不歡迎你。我只笑笑，或許我可以告訴他們，這世間已經(jīng)沒有游離世這個人了。

曾經(jīng)叫我記住她一生一世的那個女孩子，最后一次見面時，她說我已徹底忘記你，你不要來找我了。我說這又何苦呢?現(xiàn)在我只能選擇離開這個城市，我向曾經(jīng)的同事告別，我說我要離開這里了。他說好啊好啊。我說你這么高興干嗎?他說，你終于要離開了。我說我會記住你的，他說別別別，千萬別，我們也算是兄弟一場，你就把我忘了吧。我真的無話可說，既然人人都希望我忘記他們?那我還有什么話好說。

在離去之前，我先嘗試了我這半年所學。然后在一個漆黑的雨夜，我?guī)е鳫城人民的希望倉惶地逃離了H城。在這路上，很不幸我又記住了三個人的臉孔，售票員，司機，與同座。

離開城市的我有四個去處，監(jiān)獄，瘋?cè)嗽海哪c密林。我權(quán)衡再三，選擇了密林，這里不僅環(huán)境好，而且很少有人來，更重要的是這里有樹。我可以記住樹來代替人的面孔，樹不會說話，他們不會趕我走。我在那里搭了個茅草房，這是隱居的必需品。我本來想像小龍女一樣在門前掛塊活死人墓的牌子，但這年頭，你寫的越恐怖，越有人來參觀。我還想了幾個備用的名字方案，包括桃源，風林，雅居，或者干脆是草屋。但結(jié)果沒有一個讓我滿意，最后我決定在門牌前留白，興許以后自己想到個好名字也說不定，我綁了幾個馬尾巴草上去，遮住了一部分空白。看著馬尾巴草垂在門前，我提醒自己從此要按照日起日落的來作息，順便調(diào)理有點紊亂的生理機能。

三個月，或者更久，我不需要記得這么清楚，我只知道再過三個月，我將忘記我所有見過的人，而記住這里所有的樹。

今天早上，我的門前來了三個人。他們在仰頭看著我的門牌。對于三個月來的第一批客人，我顯得有些厭惡，但令我吃驚的是，我竟然還沒有忘記他們。在我記憶中他們都是警察，姓劉的是隊長，一個姓楊，還有一個姓何。很快，劉隊長說話了，想不到，真想不到，你躲在這里。我冷冷地看著他，如果他不是警察，我想我應該叫他滾蛋。他笑瞇瞇看著我說，你這門前的牌子故意留空，要么是你取不起名字，要么是在等一個人來幫你取。我翻著白眼看他，他說我?guī)湍闳∫粋€吧，就叫忘川吧。我說這里沒有河，也沒有奈何橋。他說那你更應該知道這里沒有孟婆湯。我說，你們?yōu)槭裁凑椅?他說因為一起離奇的案件，只有你能幫我。我說我為什么要幫你。他說他只相信他的感覺，只有我?guī)偷昧怂m然他找我找了很久，因為他相信，一個人不會平白無故消失的，現(xiàn)在總算找到了我。我說從前我已全忘了。他說，這不過是你以為，你以為洗清了記憶，可你只要一看到我，你就會想起來，即使你的腦袋里全裝滿了樹，又有什么用呢?很顯然我無言以對。他說，我是來幫你解開這個結(jié)的，如果這次你能成功幫我，當然我也會幫你。我說你能幫我什么。他說，重新成為H城的偶像，如果不答應我，你的忘川過幾天就會有人來拆掉，因為這是違章建筑，我說了算。現(xiàn)在我需要你幫忙，而且有工資100元錢一天，包吃包住。我說，我還有得選擇嗎?他搖了搖頭。現(xiàn)在即使我不知道自己將去做什么，也只能答應。

到達H城的時候，天色已黃昏，一片片紅色的云塊正慢慢失去了光彩。他們并沒有讓我先休息，而是直接來到了他們的辦公室。劉隊長說我們不浪費時間了，小何打開投影儀吧，先跟游先生說一下事情經(jīng)過，游先生有沒有關(guān)系?我說沒有關(guān)系。他說本市在三個月前，有一天連續(xù)發(fā)生了四起入室搶劫案。據(jù)我們查證，疑犯作案手法幾乎都是一模一樣，都是敲門入室，時間不會超過十分鐘。因為四戶人家都只有女主人，疑犯對女主人的詢問他都準確地答出男主人的名字，并且說是男主人的朋友，因為是大白天，女主人沒有懷疑。等她開了門，疑犯一進來就用刀逼住了她，用隨身帶來的繩子綁住了她，然后對屋內(nèi)的現(xiàn)金首飾洗劫一空。據(jù)受害者說，疑犯只有一個人，時間都是在二點到二點半之間。據(jù)調(diào)查，四戶人家的時間相隔都是十分鐘左右。下面讓楊警官再仔細介紹一下情況.

從四起案件來看，共同點太多了，他們都是富有人家，家中都藏匿著不少現(xiàn)金，巧合的是這四戶人家，都只有女主人在家，疑犯是怎么知道的?而疑犯能一口氣搶四家，我們認為這應該是一伙人所為。這四戶人家分散在各處，這些地方又沒有監(jiān)控，還有疑犯顯然很清楚他們的家底，這也是疑犯選擇他們下手的主要原因。選擇搶而不是偷的原因，我們判斷疑犯肯定有十足的把握。有點奇怪的是，這四戶人家全都不認識，但罪犯卻熟悉這四戶人，事實上男主人都說從沒見過這人。一般來說一戶人家有個把人熟悉情況可以想象，但是把完全沒有任何聯(lián)系的四戶人家都摸得這么清楚，確實有些奇怪。現(xiàn)在四個受害人都提供了一個重要情況，疑犯說的都是本地話。這三個月來，我們用盡了方法，但連他的尾巴都沒摸著。這就是我們請游先生來這里的原因，聽說你認識H城所有的人。我說，夸張了吧，我這三個月來已忘記了一半，還有每天進出H城的人至少也有幾千人，我想就是連電腦也無法分辨的吧，何況我，所以你們不要抱以太大希望。

劉隊長說，游先生是這樣的，我們雖然查不到監(jiān)控，但我們叫四個受害人分別畫了像。據(jù)我們判斷，這應該是同一個伙人做的，但畫出來的結(jié)果很令人驚訝，四個完全不同的頭像，在說明這是一個至少四個人團伙所做的案。可每個受害人都說疑犯只有一個，但從作案手法與被害人描述來看，的確只有一個人，這是最奇怪的地方。這里有四張畫，先生可以看看，有什么印象。

他把四張畫拿到我面前，四張畫，從筆法上看，出于同一個人之手，但畫像上的四個人卻完全不同，我仔細看了每一張畫，緊緊地盯著他們的眼睛，試圖來到這些人的內(nèi)心深處。然后我閉上眼，搜索了大腦的任何部分，卻沒有發(fā)現(xiàn)這四個人有任何記憶的印象，感覺這四個人好像根本沒來過我腦子。足有三十分鐘，劉警官他們都屏氣凝神等著我。等我睜開眼時。

劉隊長急切地問道，怎么樣?

我說，讓你們失望了，我對他們沒有任何記憶，我腦子里只有樹林和飛蟲走獸。楊警官嘆了一口氣說道，不會吧，你不是記住了全城人嗎，這四個總有一個有些印象吧。

我說，對不起，真的沒印象，現(xiàn)在我腦子有些亂。

劉隊長對楊警官說，小楊，別急，也許是游先生太累了，或者是這四張畫沒畫好。這種事急也急不來的，我們給游先生一些時間，明天再繼續(xù)吧。你先送游先生去吃飯，然后去休息吧。我點點頭，站了起來，何警官說游先生你沒事吧，怎么滿頭是汗。我說沒事，只是覺得有些累，剛邁出一步，感覺身體有些異樣，但還是堅持著走了出去。

我躺在床上，把今天的四個人的頭像回憶了一遍，其實真正讓我不解的是，這四個人看上去完全不同，但我卻聞到了他們的一點相同氣息，他們一定不是四個毫無關(guān)系的四個人，但他們的契合點在哪里呢?

我記住了無數(shù)的臉孔，人們以為我記住了他們的不同。其實有一點人們不知道，我記住了他們臉孔背后的東西，那么你會問，臉孔背后是什么東西，那就是你的顱骨，臉可以變胖瘦，還可以涂上厚厚的脂粉，但顱骨不是那么容易改變，是吧。都說畫皮可以卻畫不了骨，所以這四張畫了皮的頭像對我來說只是四張廢紙。我似乎隱隱想到了某些東西，但我實在太累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已經(jīng)八點多了。劉隊長已在我房內(nèi)，看著我，說昨晚睡得好嗎?我說馬馬虎虎，既然你來了都不知道，說明我睡重了。劉隊長說，沒關(guān)系，先起來吧，早飯已準備好了。今天我已通知了四位受害人，重新叫人畫畫，你可以在一旁看著。我的心忽然好像被針扎了一下，還是說，好的呀。

去警局的路上，劉隊長說，游先生到時你指點一下那個畫家應該怎么畫。我點點頭。到了警局，四個受害者早已在等候，第一個進來是個胖胖的中年婦女，冷冷的眼神與一身名牌表明了她不一般的身份。劉隊長說，黃女士，你重新描繪一下疑犯的模樣吧。黃女士抬起頭說，不是已畫過像了嗎，抓賊是你們警察的事情，怎么老是麻煩市民呢?劉隊長嘿嘿地笑著，說，不好意思，上次可能描述的不準確，所以畫出來的四張像都不同。黃女士叫道，難道一定是一個人做的?既然知道你們還不去抓他。劉隊長笑著說，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這次全部由你自己說，眼睛，臉，嘴，還有整個輪廓。黃女士斜著眼看了我一下，問，這個人是誰。劉隊長說，這個是認人專家。黃女士說，小眼睛，方臉，厚嘴唇，淡眉毛，她又抬頭看了一眼，說，輪廓跟這位先生有點像。畫師很快畫好了像，把畫給黃女士看了看，說，還有什么補充的嗎?黃女士搖頭說沒有了，感覺就是這個人。劉隊長說，辛苦你了，你可以走了。黃女士走過我身邊說，你就是那個游離世。我點點頭，她說，我以前在電視上見過你，怎么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你真的能記住這么多人?我搖搖頭說不能夠。她說，那傳說都是假的了，我點點頭。她嘴角流露出一絲不屑馬上走了。

第二個進來的是朱女士，因為黃女士剛才的表現(xiàn)。我為了不再引起朱女士的注意，我躲得遠遠的，不發(fā)出任何聲音。劉隊長對她說了同樣的話，朱女士很配合，只要你說什么，她就回答什么，當最后說到輪廓的時候，她說自己不懂什么叫輪廓。劉隊長說，畫師本身要求是先畫輪廓，但為了你們記憶的重現(xiàn)性，所以這個放到最后說，就是一個人臉的與頭的形狀。朱女士點頭說明白了，她看著劉隊長說，那個人的輪廓像你，哦，不，是像他。她指向了我，躲在陰影中的我不得不站了出來，現(xiàn)在有兩個女子說疑犯的輪廓都跟我相像，莫非那個人真的與我很像。但我的記憶中絕沒有一個跟我相像的人，但她們都這樣說，難道那個人本身就不是H城的人。會說H城語言的有多種原因，如故意學過，或者他的朋友是H城人，或者在城鄉(xiāng)地帶，但至少我是沒有見過他。我沒有說話，只在看著那幅畫。劉隊長說下一個，過程幾乎雷同，結(jié)果也相像，最后兩個女的都說那個人的輪廓跟我差不多，但這一次畫出來的面孔與上次一樣，四張臉都不相同，但如果按住臉孔部分，那就是一個人，當然這都是那些女士們以我為假想對像畫出來的，感覺是我妨礙了他們的畫像。

劉隊長讓我看了幾分鐘后，走過來對我說，怎么樣，有印象嗎?我說似乎有，但似乎又離得很遠。他說，那你再仔細回憶一下吧。我說，最主要的是我這三個月來都是在選擇遺忘，所以好多人想不起來了。劉隊長說，不如我們?nèi)ガF(xiàn)場看看吧。我說這么久了還有用嗎?他說也許你看了會觸動你的記憶也說不定。我說那是有可能。

劉隊長帶著我按事件發(fā)生順序去了四戶人家。他們家里現(xiàn)在已沒什么特別，只是每戶人家的都換成了新門，上上下下有十幾道鎖，顯然看上去更安全。時間過去了三個月，四戶人家現(xiàn)在有所恢復，但談起那次事件，他們還是心有余悸。有意思的是，因為這次事件，四戶素不相識的人家成了好友家庭。劉隊長說，有嗅到味道了嗎?我說，我不是福爾摩斯，時間長了，應該沒啥感覺了，你看他們好像也沒啥感覺了。劉隊長說，那只是表面現(xiàn)象，他們心里都受過創(chuàng)傷，沒有抓住罪犯就是我們的失職，所以每次我走進這四個人的家，感覺自己好像就是罪犯一樣。我說，你不必這樣想，盡力就足夠了。劉隊長說，是啊，這四戶人家我來了不下幾十次，開著車子一下子輕松就轉(zhuǎn)回來，但回到警局頭就疼了。我點點頭，笑著說，如果疑犯也是按你這個路線走的話，那不是一樣可以走得也輕松的嘛。劉隊長突然抓住我的肩說，你剛才說什么?我說我的意思這說明四戶人家還是有聯(lián)系的，首先如果疑犯也是像你一樣開著車，日劫四家也沒問題，也可以一個人干，而時間也就這么幾十分鐘。劉隊長說，你的意思是我們接到第一個人的報警，然后按照疑犯設(shè)計的路線在走，他早已清楚接到報警后，我必然是按這樣的路線走的，而且我們那天一直跟著他屁股走。我說，這怪不得你們，因為你不能預知事情的發(fā)展。劉隊長點點頭，說，我一直不明白，策劃如此周全的搶劫，卻又好似留了很多尾巴，可我卻一樣也沒抓到。我說，這就是高明之處，也許所有留給你的線索都是假象也說不定。劉隊長說，這，還真沒想過。我說，這究竟是他們對警方挑戰(zhàn)還是他們的疏忽呢?既然你們?nèi)齻€月都沒找到任何線索，說明他們對自己的行動極有自信，我勸你們還是暫停一下吧，仔細想想三個月來的調(diào)查細節(jié)吧，也許這樣有好處。劉隊長說，說得有道理，我們先吃飯，明天開個會。

第二天，劉隊長住持開了個會，專案小組加上局領(lǐng)導也就五個人。我在房間休息，開完會后，劉隊長來到我房間，說局里研究決定，因為這三個月來案情沒有任何進展，大家的精力也耗得差不多了，再這樣下去，希望也不大，所以這個案件的偵查要先暫停一下，當然暫停不是全停，平時我們還是偵查的。然后每個人把三個月來的工作做一個總結(jié)，交到局里。當然，這件事我們要保密，不然老百姓可不答應。然后我們也要感謝你的幫忙。劉隊長說這是你的工資，三天三百元。本來是劉隊長要送我，我不讓他送，我說沒幫上什么忙就不要送了，他就另加了50元的車路費。我還是選擇在晚上悄悄地離開了H城。

大約一個月后的一天，我在屋前盯著忘川兩個字發(fā)愣。說真的，我很高興，又過這么些時間，我快要忘光了H城的人們。當然一個人是不會忘記的，因為他又來找我了。

劉隊長一見我，說游先生別來無恙。我點點頭。他說我是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那個案子有了新發(fā)展，所以來跟游先生說一下，順便談談看法。我說屋里坐。事實上屋里只有一張椅子，所以讓他坐了我就只能站著或蹲著。

劉隊長看了看屋內(nèi)，說，四戶人家上次被搶的財物居然有人都給寄回來了，而且數(shù)量一點不少，也沒有寄錯，顯然是疑犯自己所為，這也太奇怪了吧。

我說，也許是罪犯受不了政策的強大威懾力，改過自新了吧。劉隊長嘿嘿笑著，瞇著眼看著我說，沒這么簡單吧。怎么我感覺像是先生上次說的智力游戲，是在對警方的挑戰(zhàn)呢。哦，對了，還有，寄給每戶人家的快遞里有四個圖案。他從包里拿出了四個卡通圖案，攤在我面前。四個可愛的卡通頭像，仔細看過去，是喜怒哀樂四種表情。

我說，這是四種表情，代表著什么?

劉隊長說我起初也不知道，但后來再去問受害者，才知道他們當初見到的疑犯就是這個表情，想不到還有人表情如此豐富，竟然哭著來搶劫的，但畫像的時候我們根本沒想到這個。所以我們又請受害者回來，重新畫了四張畫，想請游先生看看，認不認識。他又從包里拿出四張畫，只是四張畫這次紙質(zhì)很不同。我依次看了一下，這是一個人的四種表情，但我看不出任何有意思的東西。劉隊長說，游先生，有沒有一種人可以用控制表情來改變面貌?我說，這不能夠吧，唯一的可能是人的表情極端扭曲時，有可能暫時讓人認不出，這恐怕也是心理作用吧。劉隊長說，你說那為什么疑犯要用這樣的表情來搶劫，難道他天生是演員。我說，我不知道，但其實世界上每個人都是演員吧。劉隊長說，那你說有沒有人會不認得自己。我說除非得失憶癥了。劉隊長看著說，先生沒失憶吧，先生可以把四張畫重合起來看看，這就是我這一個月來的成果。我問劉隊長你抓到那人了?劉隊長說，還沒有，游先生先看了再說吧。我把四張畫按照喜怒哀樂重疊在一起，畫面上不是很清晰，但還是可以看出一個完整的人像，是一個陌生的男子，我仔細看了看，還是沒有任何印象。劉隊長說，先生這人不認識嗎?我說沒見過，沒有一點印象。劉隊長，說，先生這里有鏡子嗎?我說沒有，劉隊長你要鏡子做什么?劉隊長說，游先生以前都沒照過鏡子嗎?我說以前照過，但現(xiàn)在基本不用了，因為我很了解自己長得怎么樣?劉隊長驚訝地看著我，說，你真的了解自己?我說應該是吧。

他停留了一下，嘆了一口氣，說，想不到是你?

我說，你這是什么意思?

這時外面又進來幾個人，屋內(nèi)的光線就更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