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垂直價格擠壓下的接入定價規制

[摘要]在自然壟斷產業引入競爭的過程中，獨占傳輸網絡的縱向一體化壟斷廠商可能對下游市場新進入者實施接入價格擠壓。接入價格擠壓從屬于價格歧視。盡管一定條件下的接入價格擠壓具有正向的競爭效應，但壟斷廠商將具有同等效率或更高效率的獨立廠商驅逐出市場則應該受到規制。接入價格規制包括政府直接規制定價和反壟斷法間接規制定價。直接規制定價中整體價格上限較為可取，而反壟斷法間接規制需要采用基于福利后果分析的合理推定原則，但從短期來看采用直接規制更有效率。最后提出了完善我國自然壟斷產業接入定價規制的相關政策建議。

[關鍵詞]瓶頸壟斷;垂直價格擠壓;接入定價規制;反壟斷法

[中圖分類號]F213.3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3-0461(2010)05-0068-05

一、引言

自然壟斷產業具有縱向產業鏈結構特征，它一般包括三個序列相關的環節:產品或服務的生產、網絡傳輸和銷售。傳輸網絡在其中占據核心地位，因為自然壟斷產品或服務必須通過網絡傳輸才能向最終消費者提供。隨著經濟規制理論的發展，自然壟斷產業中真正具有自然壟斷性的業務日漸集中在具有成本劣加性的網絡傳輸環節，而自然壟斷產品或服務的生產、銷售正在不斷引入競爭，自然壟斷產業的市場結構不斷趨于競爭化，同時，縱向一體化廠商與獨立廠商(即專門從事生產或銷售)并存是自然壟斷產業組織結構的基本特征。因此，引入競爭后，自然壟斷產業有效競爭的關鍵是獨立廠商能否以合理的價格自由接入到傳輸網絡并向消費者提供。

縱向一體化的壟斷廠商是否愿意無歧視地開放網絡接入，一方面取決于接入價格能否補償接入成本;另一方面取決于接入后新進入者是否會威脅到自身的市場支配地位。因此，接入價格首先必須保證網絡壟斷廠商的接入服務能得到必要的補償，其次還必須有助于實現市場的有效競爭。

在我國自然壟斷產業的引入競爭過程中，網絡壟斷廠商利用接入價格限制市場競爭的行為在不同行業不同程度地存在。比如在電信產業，2007年山東電信重新調整互聯網接入資費標準，非主流運營商如歌華有線、長城寬帶等的接入費用將大幅度上調，且帶寬在45M以上的接入者將直接劃歸中電信集團統一管理。受此影響，一些運營成本較高的視頻企業將受到重創。[1]在電力產業，以湖南省的小水電為例，部分地區水電上網電價被壓縮在0.106元/千瓦時(豐水期)和0.171元/千瓦時(枯水期)，遠低于五大國有發電集團，人為設置的門檻嚴重擠壓了中小水電站的發展空間，迫使中小水電走自建、自管、自用的路子。[2]在鐵路運輸產業，民營鐵路、地方鐵路接入到國家鐵路軌網要支付高額的接入費，致使前者的運營空間大為縮小。在民航業，民營航空公司在機場起降費上也受到“特別關照”。過高的接入價格侵蝕新進入者的利潤，不利于市場競爭秩序的形成。因此，合理規制縱向一體化壟斷廠商的接入價格，是當前我國自然壟斷產業引入競爭中必須解決的現實問題。

二、瓶頸壟斷與價格擠壓

瓶頸(bottleneck)又稱為基本設施(essential utilities)，是指為顧客提供服務或能夠使競爭者開展業務必須的設備或設施。一種設施是否為基本設施，取決于其是否因為物理的、地理的、法律的或者經濟的限制而使其復制不可行或非常困難。從現階段來看，自然壟斷產業中的瓶頸包括電信產業的本地電話網、電力產業的電力輸配網、郵政產業的郵政分揀網絡、鐵路運輸產業的鐵軌網絡、民運航空產業的機場和空中管制網絡、市政公用事業的自來水管網、燃氣管道網絡等，占據該瓶頸的廠商稱為網絡壟斷廠商。

在具有縱向關系的產業鏈中，瓶頸的存在意味著瓶頸壟斷廠商可能通過實施策略性行為形成市場圈定或市場關閉。策略性行為是指一個企業為提高其利潤所采取的旨在影響市場環境的行為總稱。[3]而市場圈定(market foreclosure)是指一種商業行為，該行為限制若干買者與一個賣者接觸的通道(上游圈定)，或者限制若干賣者與一個買者接觸的通道(下游圈定)。[4]雷伊和梯若爾(Rey and Tirole)進一步將其定義為一種狀態(situation):首先，在市場上存在一個占支配地位的網絡壟斷廠商;其次，該網絡壟斷廠商試圖限制產出或實施捆綁銷售。[5]網絡壟斷廠商實施市場圈定的目的在于阻止潛在競爭對手的進入或迫使已進入者退出市場。

在獨立廠商接入到壟斷瓶頸的過程中，接入價格一方面形成上游廠商即壟斷廠商的收入;另一方面構成下游廠商(本文將非壟斷廠商統稱為下游廠商)的成本。通過增加下游廠商的成本即接入價格擠壓(price squeeze)，是網絡壟斷廠商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主要工具。價格擠壓是縱向一體化廠商提高下游競爭對手成本(Raising Rival’s Costs)的一種方式，或者說是在一體化廠商內部接入價格之上的一種加成。在價格擠壓下，壟斷性供給者對所投入的供應品向其下游競爭者收取如此之高的價格，以至于后者在與該一體化企業的競爭中不能有利可圖地出售其下游產品。[6]因此，價格擠壓是自然壟斷產業引入競爭過程中主導廠商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一種主要方式。

價格擠壓在形式上表現為網絡壟斷廠商對自身下游環節和獨立廠商分別規定不同的價格即價格歧視，否則，如果采取相同的定價，就不存在通過價格擠壓而形成的市場圈定問題。一般意義上，上游網絡壟斷廠商對下游競爭性廠商實施的價格擠壓具有反競爭效應。但是，值得注意的是，盡管諸如價格擠壓等排他性行為意味著反競爭，但反競爭并不一定意味著社會效率的損失。如果壟斷廠商將低效率(或成本更高)的上游或下游廠商驅逐出市場，那么這種排他行為是增加社會福利的。只有將更有效率或同樣有效率的廠商驅逐出市場或阻止進入的排他性行為才是需要進行規制的。[7]這就意味著，網絡壟斷廠商通過價格擠壓實現瓶頸資源優化配置的條件是網絡壟斷廠商相對于新近入者具有成本優勢，即如果新進入者的邊際成本高于網絡壟斷廠商，則后者制定的接入價格能將前者驅逐出市場。價格擠壓行為反競爭效應分析的關鍵在于，當網絡壟斷廠商將具有同等效率或更高效率的下游廠商驅逐出市場時，規制機構應該對接入價格采取怎樣的規制措施。

三、接入價格規制

規制機構對接入價格的規制有兩種:一是由規制主管部門直接制定接入價格;二是由反壟斷機構對瓶頸壟斷廠商的價格擠壓行為進行裁決。在規制機構制定接入價格規制時，面臨的主要問題是關于廠商的成本、市場需求等信息不對稱;在反壟斷機構對主導廠商的價格擠壓行為進行裁決時，需要識別價格歧視的社會福利效應。

(一)規制主管部門直接制定接入價格

制定接入價格首先必須明確接入價格規制的目標。如果接入價格過高，它雖然能夠排除低效率的新進入者，但也可能形成市場準入壁壘而使網絡壟斷廠商在競爭性市場中繼續保持壟斷地位，還可能導致無效率的市場穿越(bypass)或重復建設。但如果接入價格過低，則會導致無效率的市場進入，使網絡壟斷廠商缺乏網絡投資、維護和更新的激勵。因此，制定一個合適的接入價格對于有效地市場進入、網絡運營都具有重要意義。

根據公共利益規制理論，規制機構是社會福利的最大化者，規制機構制定的接入價格必須反映多重目標，這些目標包括:促進瓶頸服務的使用者有效地使用網絡(分配效率);促進網絡所有者在努力降低成本的同時對網絡進行投資和維護(生產效率);在基本設施和服務領域形成有效的市場準入(促進競爭);以最小的成本達到上述目的(規制成本最小化)。[8]上述目標之間會產生分歧，比如分配效率和生產效率之間的沖突、生產效率和促進競爭之間的沖突等。因此，規制定價必須有所取舍。

接入價格規制是價格規制理論在網絡接入上的運用，當前主要有以下幾種接入定價規制方法:

一是Ramesy接入定價。在網絡壟斷廠商利潤非負的約束下，規制者通過對零售價格的規制使社會福利最大化，從而得到包含超價格彈性的最優接入價格，即Ramesy接入定價。[9]Ramesy定價同時確定了零售價格和接入價格，整合了生產效率、分配效率等多重目標，重點強調配置效率。但Ramesy接入定價方法的實施面臨兩個障礙:①規制機構必須知曉被規制廠商的成本、需求彈性等方面的信息;②根據需求價格彈性確定接入定價，意味著對具有不同價格需求彈性的競爭性廠商實施價格歧視，這與“公平非歧視原則”相違背而為一些國家的反壟斷法所禁止。同時，根據需求彈性制定的接入價格和零售價格將使低收入的消費者支付更高的價格，這與普遍服務的要求也不匹配。正是由于這些缺陷，盡管該方法在理論上具有優越性，但迄今為止還沒有一個國家或地區在接入定價實踐中運用該方法。

二是有效成分定價原則(ECPR，Efficient Component ofPricing Rule)。根據ECPR，最優接入價格需要滿足以下兩個基本要求:通過接入定價為能夠降低整個產業生產成本的新進入者提供足夠的利潤激勵;通過接入定價防止社會不需要的、過多的新企業進入。在ECPR定價下，接入價格不能超過網絡壟斷廠商在競爭市場上運營的機會成本。ECPR是利潤中性的定價機制，即新進入廠商的進入和業務搶奪行為不影響網絡壟斷廠商的利潤。此外，新進入者的進入產生需求轉移功能，即消費者對最終產品或服務的部分需求從網絡壟斷廠商轉移到新進入者，從而ECPR定價具有生產效率導向功能。ECPR的缺點是:只考慮了生產效率，沒有考慮配置效率，這與規制機構的社會福利最大化目標不符;在位者相對于新進入者的先動優勢，使之在短期內具有更高的生產效率，而根據ECPR，將會排斥部分潛在的高效率進入者，從自然壟斷產業的動態效率來看，這將會造成社會福利損失;當網絡壟斷廠商能夠操縱最終產品價格時，即便競爭性市場的邊際成本保持不變，網絡壟斷廠商也能夠通過制定高接入價格而排斥新進入者。

三是基于成本的定價規則，包括完全成本分攤法(FDC，Fully Distributed Cost)和長期增量成本定價(LRIC， Long Run Incremental Cost)。FDC是基于歷史成本數據將共同成本按照接入量進行平均分配，是一種后向成本分攤法。它的優點是簡便易行，便于操作，缺點是不能激勵網絡壟斷廠商降低成本、提高效率。該方法曾被廣泛應用于許多國家的網絡接入，如美國、英國、日本等都采用過該方法來確定電信、電力、鐵路產業的接入資費定價。LRIC的基本思想是，接入價格要根據最有效率的成本標準、而不是瓶頸廠商的實際成本來制定。它要求以當前以及未來提供接入服務最經濟、最先進且可利用的技術條件來衡量的成本作為制定接入價格的基礎。與FDC相比，LRIC是基于前瞻性的成本定價。LRIC的優點是能為網絡壟斷廠商提供降低成本的激勵，同時又能促進競爭(因為只要廠商具有低于該價格的成本就能得到更多的收益)。LRIC是當前國外主流的接入定價方法，英國電信規制機構OFTEL從1995年開始采用該方法，美國1996年新電信法也鼓勵采用該方法。

四是整體價格上限法。針對Ramesy接入定價存在信息不對稱和違背公平非歧視原則的缺陷，為緩解規制信息不足、激勵網絡壟斷廠商提高效率，根據價格上限(Pricing-Cap)規制理論，將接入服務和零售服務同等對待并且同時置于同一價格上限下，就得到了整體價格上限法。[10] 整體價格上限既以價格上限為網絡壟斷廠商提供了生產效率激勵，又將接入定價權和最終產品定價權交給廠商，體現了定價決策分散化的特征，使規制控制向“輕手規制”(light-handed regulation)方向]進。但是，在整體價格上限規制下，由于網絡壟斷廠商向新進入者提供的接入服務和向最終消費者出售的最終產品相互替代，網絡壟斷廠商可以通過交叉補貼的方式，即一方面提高接入價格而另一方面降低最終產品價格以排斥競爭對手。交叉補貼中的高接入價格形成事實上的價格擠壓。在分散定價權的整體價格上限規制體制下，依靠反壟斷法對接入價格擠壓行為進行調節會更有效。而判斷網絡壟斷廠商在網絡接入上是否實施了價格積壓，ECPR提供了一個可以參照的標準。

因此，在規制改革初期的不對稱競爭環境下，為限制網絡壟斷廠商的市場勢力向競爭環節延伸、促進下游市場競爭，接入價格規制應該與最終產品價格規制整合起來。按照這一思路，在上述四種定價方法中，Ramesy接入定價和整體價格上限最具可行性。但由于規制信息不充分和可能導致的價格歧視等原因，Ramesy接入定價難以付諸實施。相對而言，整體價格上限不僅具有可操作性，而且符合激勵性規制的思想，因而更值得推崇。但要注意的是，整體價格上限中網絡壟斷廠商可能實施交叉補貼定價排斥下游競爭對手，因而需要反壟斷法予以配合。

美國聯邦通信委員會(FCC)對美國在線—時代華納(AOL Times Warner)制定的同等價格規制是對整體價格上限規制的靈活運用。2001年，當時美國最大的網絡服務提供商(ISP， Internet Service Provider)美國在線(AOL)與有線電視巨人時代華納(Times Warner)合并。合并后的美國在線—時代華納能夠阻止任何競爭性的ISP接入時代華納的有線電視網絡，或者對它們的接入服務收取較高的接入費用，這是典型的縱向價格擠壓策略。對此，FCC規定，時代華納可以任意決定向美國在線提供的線路服務的價格，而美國在線也可以任意決定它提供的ISP服務的價格。但是，時代華納對使用它線路系統以外的所有網絡服務提供商必須收取同樣的價格，而美國在線通過其他寬帶系統提供的ISP服務的價格也必須與通過時代華納系統提供的服務的價格相同，此即同等價格規制。在該機制下，如果美國在線或時代華納對競爭對手的收費高于內部價格，它將會遭受競爭性損失。這一機制對美國在線—時代華納設置了非歧視性的約束條件，利用其內在的激勵因素來阻止美國在線的反競爭行為。

(二)反壟斷法間接規制接入價格

價格擠壓是一種典型的價格歧視行為。價格歧視是指同樣或類似商品的銷售價格是通過在其邊際成本基礎上以不同比例的加成而得到的。[11]價格歧視有三種基本類型:①一級價格歧視，即壟斷企業對出售的每一單位產品按照消費者的意愿支付價格定價，從而能將消費者剩余完全據為己有。②二級價格歧視，即企業對同一需求曲線上不同產出區間的需求收取不同的價格，價格取決于所購買的商品數量。③三級價格歧視，即企業區分需求曲線上不同的市場區域，針對具有不同需求價格彈性的消費者制定不同的價格。價格歧視需要滿足三個條件:企業必須擁有壟斷勢力，能夠區分顧客，能阻止套利行為。在縱向一體化的網絡接入中，由于網絡壟斷廠商是上游市場的壟斷者、能夠明確區分自身接入和競爭者接入、競爭者接入意在通過瓶頸網絡向市場提供產品或服務而不存在套利動機，因此，網絡壟斷廠商具備通過網絡接入價格對競爭者實施價格歧視的條件。網絡接入中的價格歧視屬于三級價格歧視，即網絡壟斷廠商對具有高需求彈性(由于網絡接入的必須性和網絡壟斷廠商的無可替代性，網絡壟斷廠商的需求彈性趨于無窮大)的新進入者制定高接入價格，從而實現對網絡壟斷廠商的縱向控制。

廠商實施價格歧視的動機在于獲得更多的邊際收益。但中間產品市場與最終產品市場上的價格歧視不完全相同，它們的區別主要是:一、中間產品市場上的買者對產品的需求是相互依存的。即下游廠商的利潤和投入品需求受到其競爭對手投入品需求的影響，任何一個下游企業的利潤和對投入品的需求都是企業本身支付的投入品價格和其競爭對手所支付的投入品價格的函數。而最終產品市場上的消費者需求是相互獨立的;二、中間產品市場上銷售契約的訂立是一個博弈過程，廠商還可能通過后向一體化(下游廠商)或前向一體化(上游廠商)來影響博奕的結果，而在最終消費品市場上買賣雙方之間的博弈手段則限有限。[12]第一個區別意味著網絡壟斷廠商實行中間產品價格歧視時必須考慮其行為對下游廠商之間競爭關系的影響。第二個區別意味著在考慮價格歧視的影響時必須從產業鏈的角度出發，將上下游市場的互動關系納入到分析框架之內。

根據反壟斷法的經濟效率價值取向，價格歧視行為是否違反反壟斷法應該分析其產生的社會福利后果。最終產品市場上的價格歧視在短期內對價格、產出和福利的影響，在長期內對技術選擇、市場進入和創新的影響并沒有一致的結論。在中間產品市場上，國外學者通過對電信產業網絡接入價格歧視的古諾模型分析表明，當存在接入價格歧視時，總的零售產出更高，而零售價格更低。這就意味著隨著銷售量增加和零售價格降低，消費者的福利提高了。但是，接入價格歧視也導致了資源配置的扭曲。當不存在價格歧視時，由于下游廠商是同質的，則總的零售產量在下游的兩個企業間平均分配，此時成本是最小的。而當存在價格歧視時，一體化企業的產量大于新進入者的產量，且邊際社會成本也較大。由于消費者剩余提高的效應和資源配置扭曲的效應呈反方向變動，因此總的社會福利變化是不確定的。[13]在社會福利意義上，網絡接入上的價格歧視與最終產品價格歧視都具有不確定性，因此，在實施反壟斷法時，應該采取合理推定原則，定量分析價格歧視的社會福利效應變化。

與接入價格歧視相關的另一個問題是交叉補貼。即縱向一體化經營的網絡壟斷廠商在下游競爭市場制定低價，打擊競爭對手，而在上游壟斷市場收取高額的接入費補貼下游的虧損。通過交叉補貼排擠下游競爭對手是一種明顯的反競爭行為，而應該為反壟斷法所禁止。

但應該指出的是，在兩種規制方式中，當前國外發達國家主要還是采用直接規制。這是因為自然壟斷產品或服務一般都是社會生產生活必需品，一旦發生因價格擠壓等策略性行為導致的供應中斷，它所造成的社會風險相當巨大。與事后的反壟斷法間接規制相比，事前直接定價規制的效率更高。但可以預見的是，隨著自然壟斷產業的競爭性不斷增強，反壟斷法將對類似的策略性行為發揮更大的作用。

四、我國自然壟斷產業接入價格規制的完善

當前我國自然壟斷產業的接入價格規制主要體現在電力、鐵路運輸等產業的接入費制定上。通過引入競爭，這些產業的競爭性部門已經存在多個獨立的利益主體，因此，合理的接入價格對這些產業的下游市場競爭形成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在電力產業，2002年廠網分離改革后，國家電網公司(包括5個全資子公司，即華北電網、東北電網、華中電網、華東電網和西北電網)和南方電網公司是各自所在區域發電市場唯一的買方，同時由于輸電與配電并沒有分開，它們也是售電市場唯一的賣方。電網公司是電力市場的網絡壟斷廠商，獨立發電廠必須接入到電網公司才能向消費者提供電力。獨立發電廠接入到電力傳輸網絡支付的費用稱為過網費或輸配電成本。根據電監會2005年發布的《輸配電成本核算辦法》(試行)規定，輸配電成本是指電網經營企業為輸送和提供電能在輸配環節所發生的成本支出，電網經營企業為輸配電業務發生的全部成本支出計入輸配電成本。顯然，這是一種以實際發生成本為基礎的定價方式，實質上是成本加利潤的投資報酬率規制。由于規制機構并沒有電網公司成本水平方面的信息，因而也就難以對電網公司的成本水平加以控制，但采用對成本信息依賴性很強的定價方式，則勢必會造成電網公司運營成本攀升，運營效率低下。近幾年來，由于全部成本包括工資福利都構成網絡傳輸成本，盡管電網公司的經營效率如資產回報率和銷售利潤率低于全國平均水平[14]，但電網公司職工卻享有遠高于全國平均水平的高收入，這也是電網企業高工資高福利為社會所詬病的重要原因。此外，值得注意的是，目前兩家電網公司并沒有實現完全的廠網分離，它們仍然保留了很大一部分發電資產。尤其是國家電網公司，在廠網分離三年后于2005年成立了一家專門從事發電業務的公司——國網新源公司，接管了原來打算變賣的647萬千瓦發電資產。[15]廠網不分至今仍然沒有得到根本解決。在電力市場均衡或供過于求時，電網公司理所當然地會優先考慮自身的電力上網，從而對其他獨立發電廠形成排斥。因此，改革電力產業接入定價低效率的弊端，首先要求電網公司實現真正的廠網分離，將發電業務完全剝離;其次，在過網費制定上，逐步引入具有效率激勵功能、更少依賴被規制廠商成本信息的價格上限規制定價，并將接入價格與零售價格結合起來，實施整體價格上限規制。這對于提高發電側市場競爭效率和電網公司的網絡運營效率均具有積極的促進作用。

在鐵路運輸業，我國目前仍然保持政企不分的經營管理體制，鐵道部壟斷經營國家鐵路軌網，并從事客貨運輸服務。鐵道部及其下屬的地方鐵路局是一個典型的縱向一體化壟斷企業。隨著近年來合資鐵路運輸公司、地方鐵路運輸公司的出現，在鐵路運輸產業，競爭性鐵路運輸公司接入到國家鐵路軌網的價格問題開始凸顯。合資鐵路運輸公司、地方鐵路運輸公司幾乎沒有自身的軌網，但必須接入到國家鐵路系統才能開展業務。國營鐵路部門作為鐵路軌網壟斷運營商，為了維護自己的壟斷地位，必然會利用這一瓶頸優勢，采取一系列的策略性行為，設法將其壟斷部門的市場支配力延伸到下游運輸部門，以排斥外來競爭者。其中，提高接入服務的價格，是國營鐵路經常采取的一種策略。[16]通過這種策略，壟斷運營商提高了民營鐵路運輸公司的運營成本，維護了自身的市場支配地位，降低了競爭對手的市場競爭力，弱化了下游市場競爭。因此，為通過鐵路軌網接入價格促進鐵路運輸業競爭，規制機構有必要形成合理的接入規制價格。接入規制價格的制定應該以社會福利最大化為目標，既要促使競爭性運輸公司有效使用瓶頸設施，防止競爭性市場的無效進入和無效率的重復建設，又要促使國家鐵路軌網部門努力降低網絡運營成本，對軌網進行更新和維護。接入價格上限規制可以滿足規制定價的生產效率激勵要求，因此，我國的鐵路運輸產業接入價格也應該逐步引入接入價格上限規制，同時，由于當前面向消費者的終端客貨運基準價格也由政府主導控制的情形下，規制機構在規制定價中將接入價格和零售價格整合起來的整體價格上限規制將會更有效率。

在接入價格規制的反壟斷法運用上，對于從屬于價格歧視的垂直價格擠壓、交叉補貼等行為，也可以由反壟斷法來加以干預。但應該注意到，我國自然壟斷產業的市場主體絕大部分都是國有企業，企業的市場行為不僅體現了企業的利益，還體現了地方政府和行業主管部門的利益，因此，在獨立的規制執法機構建立之前，反壟斷法的實施效果具有很大的不確定性和復雜性，規制兼具行政壟斷特征的國有壟斷企業的策略性行為則不能僅僅依靠反壟斷法，還必須改革規制體制，著力打破行政壟斷對瓶頸壟斷的滲透，減輕規制實施的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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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