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哈代《德伯家的苔絲》的悲劇成因

摘要：悲劇的愛情是托馬斯·哈代的“性格和環境”小說《德伯家的苔絲》的主旋律，悲劇形成的原因主要是苔絲個人的性格與命運、環境、社會的沖突，從而造成了個性的毀滅。實際上，在當時的境況下，由于社會、時代、家庭、性格等原因，苔絲的命運從一開始就注定是悲劇性的。

關鍵詞：哈代作品；《德伯家的苔絲》；悲劇成因

托馬斯·哈代(Thomas Hardy，1840_11928)是19世紀英國著名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家，他一生對希臘悲劇、莎士比亞悲劇研讀不已，并受叔本華悲劇意識的影響，認同近代科學思想上的懷疑派論調，致使他對人生的見解悲觀宿命。他認為人類文明無論發展到何種地步，人類終是無法擺脫宿命的捉弄。這一思想幾成囿限哈代創作的一大框窗。

《德伯家的苔絲》是他最為有影響力的一部巨著。小說主要講述了一個美麗純真的少女失身后的悲慘命運。哈代在小說的副標題中稱女主人公為“一個純潔的女人”，公開地向維多利亞時代虛偽的社會道德挑戰。女主人公苔絲是一個勤勞善良、美麗純樸的農家姑娘，同時在她身上又有著可貴的堅強、自尊和大膽反抗厄運的品格。為了擺脫窮困，她的母親打發她去有錢的“本家”亞雷家做工，結果遭到亞雷的蹂躪，失去了“清白”。此時的她不僅要面對生活的貧困，還要抵御“道德”的壓力。她來到牛奶場當女工和來自城里的具有“自由思想”的安吉爾·克萊爾真心相愛了。新婚之夜，苔絲為了忠實自己的丈夫，向克萊爾講述了自己以往的“過失”，表現了很高的道德勇氣。當丈夫不能諒解，幸福已經破滅時，她又忍住痛苦。咬緊牙關，毅然地獨立謀生。在對待亞雷的態度上，苔絲也充分體現了自己的價格尊嚴。亞雷百般引誘，她不為之所動，并明確表示厭惡。最后，她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殺死這個毀了她一生幸福的仇人。這一切也導致了苔絲悲劇性的一生，并讓她最終走向了毀滅。《德伯家的苔絲》的悲劇性因素是深刻而又復雜的，其悲劇原因主要有社會悲劇、時代悲劇、家庭悲劇、命運悲劇和性格悲劇五個方面，五者融為一體，呈現出強大的立體感和層次感。

一、社會悲劇

苔絲的悲劇也是19世紀英國農村破產農民悲劇的寫照，她的命運代表著英國南部農村整個農民階級的命運。19世紀，隨著資本主義的飛速發展，資產階級已不滿足于城市，資本主義勢力破壞了宗法制鄉村田園生活的寧靜，傳統的農業生產方式被資本主義經營的農業取代，農民階級紛紛破產，一無所有，舊有的小農經濟徹底地走向崩潰。農民為了生存，不得不向工人轉化。苔絲的祖上原本是貴族，后來衰敗了。苔絲家里的老馬被撞死后，他們一家就破產了，失去了賴以生存的經濟基礎，苔絲不得不去投靠假冒的本家，在德伯家養雞，成了一個靠出賣自己勞力賺錢生活的農業工人。離開德伯家后，為了生活，苔絲又去了奶牛場做了一名擠奶女工。后來的棱窟槐農場，是一個現代資產階級經營方式的農場。為了獲得微薄的收入，苔絲和其他破產的農民忍受著殘酷的剝削和壓迫，在惡劣的環境中工作。

苔絲的不幸命運意味著英國最后的宗法制社會已經走到了盡頭，美好的田園生活不復存在了，農民已經不能再按照原來的生活方式生存下去，歷史將他們推到了不得不靠出賣勞動力生存的境地。哈代用沉重的筆調寫下了破產農民的不幸命運，在那個時代的農村中，有許多像苔絲這樣的破產農民，他們的結局是歷史必然造成的，農民階級的田園生活最終還是被資產階級無情地摧毀了。

二、時代悲劇

苔絲的悲劇是19世紀女性的悲劇，她是一個被侮辱被損害的悲劇形象。在《苔絲》出版后，曾被攻擊為“不忠、不貞、誨淫”，因為在維多利亞的時代，男人與女人在婚姻愛情上的地位是永遠無法平等的；而三角戀愛關系以及離婚、外遇、婚外關系之類，也都被認為是不道德的行為。苔絲正是這種不公平的倫理觀和道德觀下的犧牲品，她整個一生都是在強迫和暴力下生存。在那個時代，玩弄女性的人并不受到世人的批判，而承受著他人指責和異樣眼光的卻是被侮辱的女性。苔絲在回到家中后，受到輿論的嚴厲譴責，甚至連牧師也拒絕為她的私生子做洗禮。女性的貞操在世人的眼中被看做是衡量女性操守的唯一標準。本身也犯過類似錯誤的克萊爾可以要求苔絲原諒他的過去，卻無法接受妻子曾經被人強暴失去貞操的不幸。苔絲在肉體上受到了亞雷的摧殘，克萊爾更殘忍地從精神上、心靈上傷害了苔絲。生活的不幸，讓苔絲再次成為了亞雷的玩物，苔絲的美麗帶給她的是一生的不幸與痛苦。可見，在那個時代，女性是沒有地位，沒有說話的權力的，她們任人擺布，不被人尊重。男性犯了過失，好像很容易就能被原諒，而如果犯了錯的是女性，即使這錯不是她主觀造成的，也會被輿論道德攻擊，不被他人理解，甚至被社會拋棄。這就是那個時代下層女性的不幸命運。

三、家庭悲劇

苔絲的家庭屬于當時農村不受歡迎的岌岌可危的階層。19世紀末的英國農村，主要由農場主和農村工人兩個階級構成。在這兩個階級之間，有個體手工和小商人之類構成的階層。這一階層受農場主排擠，隨時都有可能失去房屋和土地，變得一貧如洗，苔絲的家庭正屬于此。苔絲在小說中露面時，家庭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她的父親是個小販，懶散而又愚昧虛榮。當他從多嘴的特令安牧師那兒聽到有關自己貴族家庭歷史的消息后，竟喝醉了酒，出了洋相。母親先是擠奶工，后來洗衣，庸俗淺薄，不諳世事。苔絲共姐弟七人，家庭的沉重一開始就給她的命運籠上了陰影。苔絲一離開學校就幫人干活賺錢養家，把家務的擔子慢慢移到自己年輕的肩上。苔絲在將父親趕馬車時弄死了家中唯一的寶貝馬“王子”，她不惜拋下自尊去認“本家”，到養雞場做工，才會使她失身于亞雷這個獵艷高手中。在她父親死后，她家的房屋土地租期也就到了，一家人被掃地出門，無處安身，她不得不以犧牲自己的人格為代價當亞雷的情婦，從而換取家人的安頓。這就使她和克萊爾的重新團聚投下了陰影，以斂使她達到了絕望的極致。

四、命運悲劇

苔絲的悲劇也是命運悲劇，無情的命運把苔絲玩弄于股掌之間，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種神秘的力量推動著苔絲一步步走向不幸的深淵。《德伯家的苔絲》中，許多巧合、誤會造成出乎意料的結果，推動著故事情節的發展，最終導致悲劇的發生。在這部小說中，巧合和誤解貫穿始終。苔絲趕馬車上集市，家里的老馬“王子”被郵車撞死，這使苔絲’家頓失生活來源。苔絲又出于自責，想要彌補自己的過失，才在父親的“派遣”下，去了德伯家想去攀上有錢的親戚。這就造成了苔絲與亞雷的相遇，為她日后被亞雷誘奸埋下了悲劇的種子。在與克萊爾結婚之前，苔絲也充滿了矛盾，想把自己的過去告訴愛人，當她下定了決心并寫下一封信塞到克萊爾的家里，卻不料這封信被塞在了地毯下面沒有被克萊爾看到。這導致了他們新婚之夜的不幸。被克萊爾拋棄后，苔絲始終默默地等待著丈夫的歸來，這時她又遇見了亞雷，父親的突然去世、家庭陷入困境，走投無路之下，苔絲被迫成為了亞雷的情婦。這時，克萊爾突然又回到了苔絲的身邊并乞求她的原諒。出于對亞雷的憎恨和對丈夫的愛，苔絲殺死了亞雷。苔絲的悲劇由這樣一個個巧合串聯在一起，這些巧合環環相扣，就像冥冥之中有一種不可知的神秘力量在推動著苔絲的悲劇的發展，命運之神的安排使苔絲一步步走入不幸，這體現了哈代本人的宿命論思想。

五、性格悲劇

苔絲是哈代在人物塑造方面的高峰。她集人類美貌、善良、聰慧、勤勞、坦誠、堅貞于一身，是個純情高潔的鄉村田園姑娘。哈代止是懷著這樣激烈的感情來描繪苔絲的，她被奉為是“一個純潔的女人”，并在序言中說：“這是一個心地坦白的人對于主人公的品格的評價。”町見苔絲在哈代心中的高潔形象。但是，這樣一個優秀、突顯的女性，她的不幸正是那種表現了她的性格力量的事件造成她的不可避免的毀滅——她的純潔致使了她的輕信與單純：她因為責任心而挑起了夜里送蜜的重任，卻不小心撞死了“王子”從而迫于無奈而去相親。雖然她一開始就意識到亞雷的不軌圖謀，但是她卻過于天真大意。至于亞雷對她的幫助：教她吹口哨等都還心存感激。在事發那晚，只因想避開別人的“語戰”，竟跳上亞雷的馬車，還挨著他睡著了：當她發現亞雷使詐卻沒有決意離開；同時對亞雷送給父親和弟妹禮物而產生負債感，這一切都是由她的天真輕信所致，給了亞雷以可乘之機，讓自己步入厄運之中。一位這樣輕信的姑娘，她勢必會既喪失名譽，又失去自己的愛人。這也是她不理解的，她的愛人安吉爾怎么能夠不像她愛他那樣，同樣無私地愛著她。但是，倘若她不是這樣純樸，這樣純樸天真，她不會這樣愛著安吉爾，她能夠猜到她的愛情是怎樣的結局，她也不會深有負罪感，更不會說出自己的秘密，悲劇也決然不會發生。但是，如果真是這樣，那她也不為之苔絲了，也決然不會引發我們的同情和憐憫之心了。

苔絲還有一個突出的性格特點就是她的反抗性，這是她身上的另一個閃光點，被公認為維多利亞時期的三個叛逆女性之一。但是她的這種反抗性卻不夠徹底。她一生追求幸福，對亞雷敢恨，對安吉爾敢愛，在一定程度上敢于反抗舊禮教。她蔑視和否定宗教，但當宗教約束與自然天性發生矛盾時，她毫不猶豫地對它發出了質問。她憑借著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以卵擊石。盡管她做出最大的努力去抗爭命運，但仍然逃脫不了當時普通女性的悲慘命運。她不自覺地從宗教觀出發考慮問題，無法擺脫世俗觀念的陰影，封建禮教壓迫著她。她恪守那個時代的準則，在她內心深處有一種不可饒恕的罪惡感。當她的孩子死時，雖然她不屑于宗教，但是她又擔心她的孩子會因為沒有洗禮而被打下地獄最低層，自己偷偷地給他洗禮；當她獲知安吉爾也曾犯過錯誤時，她仿佛看到了希望，但是安吉爾的反應又讓她跌回了不變的道德軌道中，她那原始的感情被安吉爾的“文明”軋得粉碎：她勇于追求愛情，對亞雷的不合理要求敢于反抗和拒絕，而沒有從此甘于認命，但是考慮到孝道和迫于生活，她又重回到了他的身邊；她認為自己對于安吉爾的愛是有欠缺的，她沒有為安吉爾守身如玉，在臨死前，她請求安吉爾娶她的妹妹為妻，因為“凡是我的長處，她一樣不短，可是我的壞處，她卻一點沒有……”她一直在舊有的道德圈邊緣徘徊，在她這種不斷地抗爭、妥協、墮落到最終的堅決反抗中，我們看到了美好的東西被不可抗拒的強大力量撕裂的凄美。

哈代的悲劇性小說《德伯家的苔絲》之所以顯得十分出色，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它塑造了一個動人的悲劇性人物——苔絲，由于主觀或客觀的原因，她犯了這樣或那樣的錯誤而造成了悲劇性的結果。她是好人但不是完人；她有著令人同情甚至欽佩的品質和性格，同時也有著凡人不可避免的弱點和缺陷；她的生活方式、思想感情和悲慘結局更能反映時代的現實，獲得了我們的共鳴。哈代為我們展示了一位維多利亞時期少女的真實感情和多舛的命運，她是在同命運、環境、社會的斗爭中失敗后倒下來的。這樣的悲劇不是偶然的，也不只發生在一個苔絲身上，從這個悲劇本身，我們對那個時代都應有更深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