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文如其人,那么我一定是分裂的。在不同的小說意識形態中,它詮釋和演繹了我內心的不同趨向和陷落,所呈現出來的面目截然相反,矛盾重重。但事實上,它根本承載不了更深重的我,因為我把這個重擔交給它的時候,它現出一種無辜的表情。
我把這種不能把握的力量用另一種我認為舒適和安全的形式遮掩起來,藏在沉默和拒絕里面,我不轉身,因為你會看見,那是我最強大的迎合。我害怕暴露,卻時時刻刻地在暴露無遺。
不管是鄉土文學還是所謂的先鋒意識流派,都是別人告訴我的,說你這個屬于什么,你寫的像誰。我說,是嗎?吃驚的感覺,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既有與前輩相像的欣慰,又有她比我先到的悵惘。研究總是好的,但我很少刻意。看起來像是泛泛地,隨意地,不經意地走進去又不經意地放下,實質已在默默間心有所屬,默契至深。其實大家走的都是同一條路,因為有對照,越在后面走的人越輕松也越險峻。我喜歡這種感覺。
我覺得什么是小說就像什么是愛情一樣,它的概念永遠需要無限地探索和外延,或者說永遠地址不詳。所以在弄不確切之前,我已經寫了,已經愛了,沒有成敗,只是歲月。哪怕在寫完愛完之后,就像火焰的理想是燃盡海水,我的理想是不再是我。但我熱衷于這種不知會發生什么和發生得讓人欲哭無淚的各種粗陋或深奧的可能性,反正都是撕扯,這很重要。我為我體驗或發覺了這種可能性而深感幸運。當然這種可能性有底線,不是道德的,而是人性的。只要是人性的,無論多陡峭,我都愿意嘗試去感應它。
很多時候,我感覺我已經老了。這不是矯情。是一種再也不太能蒙在鼓里傷筋動骨地去完成內心的感傷,內心總在清醒地完成自我。就像瑜伽里說的:自己不是心靈,而是心靈的一個有知覺的、安靜從容的見證者。我看著我的心靈,它有不同的面孔,我總是試圖不被卷進去,用一種見證者的姿態表述它的完整,我不能保證我是睿智的,很多時候可能只是我的臆斷和猜想,我也許會深深地誤解了它,為此我感到慚愧,但我保證,我在它的面前,總是卑微和熱烈著的,像一場春寒料峭中的降雨,下得有點忐忑,但看到人們歡喜莫名的樣子才知道自己其實下得很帥氣。這份在乎和執意本身就與我的上述自相矛盾,這就是我。
我有不同的面孔,就像我的小說,但在每一種不同的表達方式中,表述的都是同一個主題,那就是我認為的這個人物以最恰當的形式去完成他想要的平衡。疼痛的平衡。人們都需要這個,需要用這個來證明自己是多么的舉足輕重和與眾不同,從而證明自己是那樣的活靈活現。
如果你認為文如其人,那么我一定是分裂的,我也這樣認為。其實你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