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勞倫斯的小說理
勞倫斯在“藝術與道德”、“道德與小說”、“小說為什么重要”、“小說與感情”、“小說”、“小說的未來”等論文中提出了一系列的小說理論,這些獨特的藝術理論對于研究勞倫斯的小說有著重要意義。
在“關于小說”中,勞倫斯提出,“在小說中,一切物與他物的關系是相對的,這才叫藝術。”小說自身的偉大之處在于“它不許你說教撒謊,說教與謊言無法在小說中自圓其說。”“小說是不容什么說教和絕對的。”小說的最大長處是“它沒有‘生氣’就無法存在。”勞倫斯所說的小說中的人物必須有“生氣”指的是“他必須得與小說中別的東西間有生命的聯系”。在勞倫斯看來,小說與散文、詩歌、戲劇等文體的不同之處在于:“這些東西都可以用不切實際的假定來辯論,而小說則是而且必須是:(1)有生命。(2)各部分有內在關聯,是生命的關聯,有機的關聯。(3)誠實的。”
在“道德與小說”中,勞倫斯提出“藝術的任務是展現人與周圍世界在活生生之時的關系。”“對人類來說,這種人與其周圍世界之間的完美關系就是人類的生命本身。”勞倫斯認為,“我們的生命就寓于周圍活生生世界的純粹關系的形成之中”,而就是這種我們與周圍全部世界之間微妙而完美的關系“使我們永恒”,而通過完善這種關系便可拯救一個人的靈魂。
在勞倫斯看來,小說之美及其偉大價值就在于“小說是人類迄今發現的細微內在聯系的集大成者。任何東西只要是在自身的時間、地點和環境中就是真實的,否則就是虛假的。如果你想在小說中把什么釘住,那么,不是你把小說給害了就是小說自己站起來帶著這枚釘子一走了之。”
在“小說與感情”中,勞倫斯提出“如果我們聽不到發自我們黑色血管的森林深處的吼叫,我們可以讀真正的小說,聽聽那里頭的聲音——不是聽作者的說教,而是聽小說人物在他們命運的黑森林中徘徊時發出的吼叫。”
可以說《兒子與情人》這部在勞倫斯早期創作階段具有代表性的小說的創作,是與勞倫斯的小說觀密不可分的。可以說勞倫斯的小說觀是貫穿勞倫斯小說創作的主線,是其小說創作的指導思想。在小說的創作中,勞倫斯通過生動地描述其作品主人公與周圍的人與所處的世界內在、有機、生命的活生生的關聯,來試圖探索生命本身,并試圖探索出一條有助于自我完善的、使自我更具有創造性的路。
二、保羅·毛萊爾——一個病態的探索者
保羅是勞倫斯早期帶有自傳性的小說《兒子與情人》中的男主人公,也是勞倫斯的代言人。從保羅身上可以看到早年勞倫斯的身影,保羅對人生的思索與困惑,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勞倫斯的思考與困惑,小說里的密里安帶有勞倫斯年輕時期的初戀情人杰西·錢伯斯的影子,小說里的另一個女性克拉拉主要是以他的妻子弗麗達為原形塑造的。
小說《兒子與情人》通過保羅與他的母親、密里安和克拉拉之間關系的生動描述,真實地刻畫出一個處于成長期的迷惘困惑著、內心沖突著的病態的青年形象。
保羅有一個深愛著的女友,一個圣潔、純真、恪守著傳統道德的完美的女孩子,一個有著虔誠信仰的人。按常理保羅應該感到知足,應該感到幸福,應該珍惜這份純潔的來之不易的愛情,然而,保羅人格的不完善卻使得他最終離密里安而去。
按基督教義,婚前是不應該有性關系的,應該恪守貞操、保持純潔,這與東方傳統中男女授受不親很相似。保持純潔是人類得以正常發展繁衍下去的基礎。密里安努力地保持自身身心的純潔,努力不逾越道德的底線,這是難能可貴的。她并不是像保羅認為的不愛他,她還想將來嫁給保羅后為他生個孩子呢。她只不過想守住道德的底線罷了,這不僅無可厚非,而且難能可貴。但當她最終被對保羅的愛沖昏頭腦沒能守住道德的底線,并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愧疚時,保羅卻絲毫不體諒她內在的掙扎與痛苦,一味要求密里安對他付出,卻不去尊重她的信仰與追求。把密里安由于內心深處保有的婚前不應該有這種違背道德與其信仰的性關系這種純潔觀念,看作是對自己缺少愛。最后保羅竟以密里安對他的付出是被動的犧牲這樣一個近乎病態的借口,把這位最該珍惜的可貴的女子拋棄一旁。
如果保羅真愛密里安,就應該設身處地為對方著想,尊重對方的想保持婚前純潔的信條,而且保持婚前純潔也是社會道德所要求的。而保羅所做的卻是奪去了密里安的貞潔后把對方拋棄。從這件事情上可以看出,保羅是個對真愛失去判斷力的人,是個心智不夠健全的、自私自利的人,一心只為達到自己的已變異了只病態心理要求,而把道義、道德感、責任感拋在一旁,絲毫不顧及可憐的、為他犯下錯誤內疚、痛苦著的密里安的傷痛與感受。
盡管克拉拉與丈夫道斯分居,但并沒有解除婚姻關系,他卻依然與克拉拉發生了違背傳統道德的性關系。而在精神層面上,保羅根本就不愛她。克拉拉在保羅心中的形象又是怎樣的呢?“這兒是海濱的早晨,宏偉,永恒,美麗;那兒是她,煩惱不安,總感到不滿足,轉眼即逝就像泡沫一樣。她于我究竟有什么意義?她代表某種東西,如同泡沫代表著海。可她究竟是什么呢?我喜歡的不是她。”
保羅認為自己在克拉拉身上找不到自己所要的精神上的東西,并以此為借口,最后又把克拉拉送還到她丈夫身邊。這一事件本身就是很不正常的,最后竟也不了了之,在這幾位人物心中竟正常地結束了,這本身就是幾位人物心理扭曲的表現。由此看來,心理的扭曲與人格的不健全不只是保羅獨有的。只不過在保羅身上更突出罷了。保羅與克拉拉由于沖動而發生性行為一事,其做法已構成了實際意義上的通奸。相比《紅字》中那位因為通奸行為而悔恨不已,最終在懺悔的痛苦中死去的牧師,保羅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愧疚。相比之下可見人類道德墮落的程度已經很嚴重了。當本該引起愧疚與痛苦的懺悔不合倫理的不正常的東西在一個人心里變成毫無愧疚感的無所謂與正常時,那么這個人的心理實際上已是不健康的病態心理。
綜上所述,保羅與密里安的關系,以及與克拉拉的關系,都是一種不正常的病態關系。
而保羅與其母親的關系更是一種病態關系。保羅從小是在缺少父愛的家庭中長大的。保羅的母親毛萊爾太太因為與其丈夫毛萊爾在精神層面上的格格不入使得她倍感孤獨與痛苦。在長子威廉去世之后,毛萊爾太太便把自己的一切希望寄托在保羅身上。保羅成了她的精神支柱。而在充滿母親的關愛與父親的冷漠中長大的保羅,也對母親產生了深深的依戀。當然,父母對子女的愛與子女對父母的孝敬都是應該的人之常情。中國傳統文化中對孝道的推崇占著重要的一席之地,而在世界各國優秀文化中,在這一點上都是相同的。然而,保羅與其母親相互之間的精神依存達到了一種病態的地步。
當毛萊爾太太得知自己的兒子與密里安相戀時,心里不是為自己的兒子感到高興,而是感到痛苦、思想斗爭激烈:“她不同于普通女子,愿意讓我在他心里也留下一席之地。她要把他勾引出去,吸吮他的全部活力,直到他所剩無幾,連自己姓甚名誰都渾然不知。他將永遠也不能成為一個自立于世的男子漢——她會把他的精髓吸個精光。”而實際上恰恰是她對其兒子的這種精神依賴達到了獨占的地步才使得保羅一直無法“自立于世”。
這種主觀武斷毫無根據的臆猜表現了保羅的母親對害怕失去已成為自己精神支柱的兒子后必然會產生的失落感的恐懼,因而不想讓保羅與密里安相戀,而保羅也因對母親的精神依戀而無法獨立地愛自己的戀人,覺得全身心地愛自己的戀人對不起自己的母親。他甚至有意曲解密里安對自己的愛,把密里安對自己的愛看作是對自己的占有,看作是被動的犧牲,從而為自己不愛她、離開她找理由。也就是說保羅的母親精神上對保羅的過度依賴無意中抑制了保羅在精神層面的健康成長,在精神層面上他依然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保羅與密里安及克拉拉的病態關系都與此有關。
保羅在其母親病入膏肓時,不忍看他母親日復一日地遭受痛苦而在他母親飲用的牛奶里放了過量的嗎啡,客觀上造成了他母親的死亡。這一做法也是違背人倫道德的。即使是所謂的幫助別人“安樂死”,在絕大多數國家都是禁止的,被認為是一種沒有權利去做的不道德的行為,因為世界上各民族絕大多數人是信神的,認為只有神才有掌管生死的權力。保羅在他母親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使他的母親過早地離開了人世,在睡眠中再也沒有醒來,甚至沒能留下一句交代的話。盡管保羅自己認為這樣做是出于對母親的愛不想再看到他母親痛苦下去,但實際上他沒有權利這樣做。不管他出于何種理由,何種考慮,何種目的,這都是他不能做的事,甚至連想都不應該想的。這件事卻從某種程度上反映了他的病態扭曲心理。
最后保羅的精神到了崩潰的邊緣,他覺得自己“只是一小塊行尸走肉而已,比落在田里的麥穗都渺小。他感到不堪忍受。廣袤的夜空仿佛從四面八方悄悄壓來,要把他這顆微小的火星撲滅,然而他已經小得近乎于無,不可能被撲滅了。籠罩萬物的夜朝四面八方蔓延伸展,越過星星和太陽。星星和太陽,這幾個發光的顆粒恐懼地旋轉著,環繞著,互相緊緊抱成一團,在更為強大的黑夜里,顯得那么渺小和膽怯。他自己更是滄海一粟,在空無的核心里微不足道,然而又并非空無不存在。”
失去了母親的同時,保羅也失去了自己的精神支柱,保羅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保羅需要自己在精神上照顧自己了,需要在精神上一天天長大。他要么在精神上成長起來,變成一個真正獨立的有創造性的人,要么就墜入死亡的黑暗里。“但是,他不愿意就此屈服。他緊握雙拳,咬住牙關,急遽轉過身,朝城市金色的磷光走去。他不會隨她而去,走向黑暗。他迅速朝那發出微微嗡響的城市走去:那里一片燈火輝煌。”也許保羅最終會變成一個精神獨立有著健全人格的人,但距離真正能達到這一點,還有著一段很遠的距離。
保羅對婚前性行為的態度,克拉拉對婚外性行為的隨意,以及原本有著純潔信念,認為生孩子與性是婚后才應有的事,卻那么輕而易舉就被對保羅的愛情沖昏頭腦,內心不情愿,外在表現上卻無力拒絕保羅的性要求的密里安的表現,加上雖然也是虔誠的教徒卻對其兒子在性的放縱方面聽之任之未加阻止也未加教育引導使其走上正途的毛萊爾太太的表現,都是一種觀念上的偏離傳統道德要求的表現。與《紅字》所描述的男女主人公發生了婚外情和不道德的性關系后那種刻骨銘心的痛苦與真誠的贖罪那種道德層次相比,勞倫斯所描述的男女青年在對性的態度上已相當的隨意,已不太當回事,在這方面宗教原本起到的約束作用已明顯減弱。從這方面來講,道德層次在下滑,道德觀念已大不如從前。不管以何種名義,對性的放縱都必然導致精神的墮落與更大的痛苦。不管保羅有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所經受的心靈與精神的痛苦其中很大程度是這方面的原因造成的。因為在西方人心目中有著“原罪”情結,在西方人看來,人類的鼻祖亞當與夏娃就是因為偷吃了禁果被逐出了伊甸園,之后所經歷的痛苦以及子子孫孫的痛苦都與此有關。盡管保羅宗教觀念淡薄,但相信這一根深蒂固的情結也會對他有所影響。在密里安身上表現得最為強烈。保羅在與密里安、克拉拉不道德的性關系中沒有得到他渴望的東西,反而更加的痛苦,最后在他母親去世的陰影中他走到了崩潰的邊緣。
從保羅身上可以預見“迷惘的一代”和“垮掉的一代”的影子。沒有精神支柱,沒有信仰,在性方面的放縱與隨意,必然導致墮落與玩世不恭,反過來又造成更大的精神痛苦,心靈與身體的傷害。保羅沒有信仰是其在其母親去世的陰影中很難走出來的一個重要原因。他把母親當做唯一的支柱,而一旦他母親離他而去,他自然就變成了行尸走肉。
從保羅及書中其他一些人物身上也可以看到,許多人已不再真正相信宗教,不再真正相信上帝的存在,去教堂成了一種形式,譬如保羅把耶穌的名字掛在嘴邊,已無起碼的敬意,內心深處已沒有神的位置,因此在心理上也失去了道德的約束。以往時代宗教對社會道德的維護作用已大大減弱。這樣下去隨之而來的必然是道德的墮落、精神的彷徨和孤苦無依的行尸走肉的狀態。后來西方出現“迷惘的一代”與“垮掉的一代”也就不足為怪了。
勞倫斯在《兒子與情人》這部作品中用細膩的筆觸刻畫了西方進入工業社會以后,自然環境遭到破壞以及對上帝的信仰缺失之后人所必然陷入的迷惘。從這個意義上講,這部作品有著深刻的含義,可以引發人們對道德與精神的反思。如果當時的人們能夠重塑純潔的傳統道德的話,相信西方后來就不會出現“迷惘的一代”與“垮掉的一代”了。對性的縱容不是文明進步的標志,而是墮落與痛苦的開始。
三、由保羅到勞倫斯
從保羅這位代言人身上也大體可以看出勞倫斯的影子。勞倫斯的小說觀,尤其是其“展現人與其周圍世界在活生生之時的關系”這一做法確實真實地刻畫出了毛萊爾、毛萊爾太太、保羅、密里安、克拉拉等一系列真實的藝術形象,起到了積極作用,也是其成功之處。勞倫斯的描寫天賦的確值得稱道。但是光有這一點是不夠的,在作品中看不到其對美好人性的贊頌,對偏離了人類道德的行為的糾正,對丑惡的鞭撻,幫助人們在道德上臻于完善,通過完善人的道德來提升人的精神層面等方面的內涵,因此,難以與世界級大文豪列夫·托爾斯泰和泰戈爾同日而語。
當然一個作家的道德層次不夠的話也是做不到這點的。作為作家,需要的不只是刻畫出一種真實,還要有能使人心、道德升華的人格力量。故而作為作家首先要完善自己的人格,純正自己的道德,提高自己的精神層次,而不只是用嫻熟的技巧性的東西創作作品。一個作家的道德決定著其作品的層次及偉大與否。而喪失信仰、精神上無所依托的勞倫斯是很難創作出與列夫·托爾斯泰的《復活》以及與泰戈爾的《吉檀迦利》相媲美的作品的。
勞倫斯系列小說作品中關于性的描述遭到了諸如像T.S.艾略特、曼斯菲爾德、高爾斯華綏等著名作家的批判。藝術的真正目的應該是幫助人們接近真理、認識真理,也即接近柏拉圖所多次述及的“絕對真理那無限美妙的殿堂”,而不是把人們越推越遠。而信仰處于真空的勞倫斯又怎能幫助人們接近“絕對真理那無限美妙的殿堂”呢?
勞倫斯在他的一則書信中談道:“我確信,只有通過重新調節男女關系,讓性獲得自由,使它健全起來,她(指英國)才能擺脫目前的衰退。”其實勞倫斯的主要小說無一不是圍繞這一思想而構思所寫的。但勞倫斯自己在寫作之前并沒有推理論證出他的這一論點是否科學合理,是否真正具有意義,是真的具有創造性的對人類文明有益的進步觀點還是只會造成人們(尤其是青少年)思想混亂并有可能把其中意志薄弱、判斷力有所欠缺者引入歧途的謬論。而后來的西方社會(尤其是美國)性解放導致的更大范圍更大程度的社會道德的墮落與人倫悲劇又說明了什么呢?
勞倫斯曾在致厄內斯特,柯林斯的信中說:“我的偉大宗教就是相信血和肉比智力更聰明。我們的頭腦所想的可能有錯,但我們的血液所感覺的、所相信的、所說的永遠是真實的。智力僅僅是一點點,是束縛人的韁繩。我所關心的是感知。我全部的需要就是直接回答我的血液,而不需要思想、道德的無聊干預。”
不再相信神的創世與救世的勞倫斯竟異想天開,臆想出一條救世的路,一條客觀上引人誤入歧途的路,一條會導致毀滅的路。性只有在婚姻的基礎上才是道德的。翻遍勞倫斯的書籍也沒有見到這一觀點,而他的《兒子與情人》及后來的《戀愛中的女人》和《查泰萊夫人的情人》等主要小說中男女主人公之間的性行為無一例外的都是在非婚的情形下發生的,而且無一例外的是這些人事后沒有絲毫的愧疚、悔恨、懺悔之表現。如此在作品中大談性,而又沒能給出正確的引導,沒有指出主人公這樣的做法是對還是錯,勢必會對部分青少年形成誤導,造成性觀念的混亂,使其不嚴肅地看待性,直至偷嘗禁果、鑄下過錯。何謂“讓性獲得自由”呢?獲得多大的自由?何種范圍之內的自由?何謂“使它健全起來”呢?讀者所閱讀的勞倫斯的小說中,人物之間的婚外性行為以及通奸行為就能使英國擺脫衰退嗎?我們知道強大的羅馬帝國后期性的放縱與淫亂導致了帝國的土崩瓦解,而在被火山灰埋于地下的龐貝古城挖掘出的遺址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話是:“這個該死的罪惡的城市!”當時火山爆發前該城的淫亂現象十分嚴重、令人震驚。
而勞倫斯偏偏這么不嚴肅地拿性說事,競還打著拯救英國衰退的旗號。如果大多數英國人真的像他書中的主人公那樣了,也許英國會在衰退的路上走得更遠。如果世上絕大多數人都那樣了,也許上帝又要造一艘諾亞方舟了。無怪乎T.S.愛略特曾對勞倫斯進行了嚴厲地批判:“他專心致志地從事研究最‘基本的’問題。無論如何,看來沒有誰會更精深地研究‘性’問題——這個我們同時代人異口同聲地認為是嚴肅的問題。”在愛略特眼里,勞倫斯是“一個著了魔的人,一個天真無邪地抱著救世福音著了魔的人。”
凱瑟琳,曼斯菲爾德在對勞倫斯的《迷途的少女》一書的意見中寫道:“勞倫斯否定自己的人性,否定想象的力量,他否定生活(我指的是人類的生活)。他所寫的主人公并不是人,而是野獸,他們沒有感情,他們幾乎不說什么,沒有一句可記住的話,他們屈從于肉體的呼喚。”而約翰,高爾斯華綏在給加納的信中對《兒子與情人》提出看法時指出,勞倫斯特別重視生理上的愛情,而實際上肉體并不是獨立存在的東西。“對這一點勞倫斯承認得越早越好。我們所崇拜的托爾斯泰、屠格涅夫、契訶夫、莫泊桑、福樓拜、法郎士都懂得這個偉大的真理。”在高爾斯華綏眼里,肉體不過是這些作家“揭示靈魂”的手段罷了。
勞倫斯一方面說他決非在鼓吹性的永恒性,說他“最痛恨的莫過于任何時候男女之間的淫亂關系了”,一方面又說“就讓年輕人頗自由地對待他們的性欲去吧”。并且在他的小說中確實看不到道德的影子、看不到理性的影子,并且他幾部小說中的人物不是發生婚前性行為就是婚外性行為,自《兒子與情人》這部小說之后的小說人物越來越臉譜化,都為勞倫斯的這一走入誤區的思想服務,因為缺乏傳統道德賦予的人性光芒而缺乏飽滿的血肉和人格魅力。不管冠以多么美好的字眼,那種偏離人類道德的東西總難以在世上立腳和得到大多數人的認可,因為有道德的約束是人之所以為人的保證,也是把人與獸區分開來的界限。勞倫斯竟想拿嚴肅的性說事去創立起一種新的宗教般的東西,并天真地認為這樣就可以使生活變得更美好,這不能不說是勞倫斯走入人生誤區后一相情愿的幻想罷了,而他的這一思想卻對涉世不深的青年容易造成思想的混亂,以至蔑視道德走向墮落。
愛略特說:“說真的,勞倫斯先生對文明人既不信任,也不感興趣……但是,即使我們對勞倫斯先生所有千變萬化的主題,并不因其非常單調而引起反感,我們仍然會下這樣的判斷:這決不是我生活的世界,不論是照它原來的那樣,或照我愿意想象的那樣存在著。”
勞倫斯在《兒子與情人》之后的小說中越來越不能做到像他的小說觀中所提到的“展現人與周圍世界在活生生之時的聯系”。
勞倫斯在描寫方面的異常稟賦掩飾了其作品靈魂的欠缺與立意的畏瑣。讓被上帝驅逐出了伊甸園的亞當、夏娃的子孫認真想想如何回歸伊甸園的問題才是正事,讓本來就負有原罪的人,再去把注意力集中到性上,只會令他們離伊甸園越來越遠。原罪加上新罪。只會使人類越來越迷失自己,最后走上不歸路罷了。
作者簡介:
王東(1969- ),男,河南民權人,畢業于河南大學外語學院英語語言文學研究所,文學碩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講師,現任教于佛山科學技術學院英語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