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喻歇后語及其價值

摘 要:歇后語以其生動活潑的表現(xiàn)形式和幽默詼諧的表達效果為廣大人民群眾喜聞樂見。在由前后兩部分組成的歇后語中，有一個獨特的類別，即前一部分相同，后一部分不同的歇后語，如“王羲之寫字——橫豎都好;王羲之寫字——入木三分”，本文稱之為“同喻歇后語”。同喻歇后語取材范圍廣、涉類多，其中關于動植物的尤其多，它在動植物和人事之理間建立起聯(lián)系。同喻歇后語蘊含著人們不同的價值觀念。

關鍵詞:同喻歇后語 類別 價值觀

一、同喻歇后語的含義及類別

(一)同喻歇后語的含義

在結構形式上，歇后語分為前后兩部分。例如，“劉備借荊州——有借無還”①、“豬八戒的脊梁——悟能之輩”等等。這種由前后兩部分組成的歇后語中有一個“異類”，即本文所稱的“同喻歇后語”。如“爛板子搭橋——白搭”和“爛板子搭橋——難過”就是一組同喻歇后語。“同喻歇后語”指的就是這種由前后兩部分構成的歇后語中，前一部分相同，而后一部分不同的歇后語。

(二)同喻歇后語的類別

同喻歇后語前一部分被描述、被說明的對象涉及到百姓生活的眾多領域，這些對象從結構上看多為短語、詞組，因此，就詞性的角度，可以把同喻歇后語前一部分被描述、被說明的對象分為兩大類，即“名詞性的事或物”和“動詞性的行為、活動”。

1.名詞性的事和物

同喻歇后語前一部分被描述、說明的對象是名詞性的事或物，它們有有修飾成分和沒有修飾成分之別。其中，有修飾成分的占絕大多數。例如“秋后的黃瓜——蔫了;秋后的黃瓜——大度”和“肥皂泡——吹不得;肥皂泡——不攻自破”。前一個同喻歇后語被說明的對象“黃瓜”受“秋后的”修飾，表明時節(jié)，而后一個同喻歇后語被說明的對象“肥皂泡”沒有受任何成分的修飾。

名詞性質的事和物本身就有性質、特點、功能等方面的多樣性，再加上一些成分的修飾，這就給同喻歇后語的產生創(chuàng)造了條件，使得人們在面對同樣一個名詞性的事或物時能夠做出不同的描述或說明。例如:

隔年的臘肉——干巴巴;隔年的臘肉——有鹽(言)在先

臘肉，是指在臘月腌制后風干的肉。腌制時肉里面放鹽，隔年的臘肉自然是有鹽在先。其中，“鹽”諧音為“言”，“有鹽(言)在先”諧音雙關。制作臘肉，除了腌制外，還要風干，這使臘肉外表上看起來干巴巴，隔年臘肉的干度就更不用說了。正因為隔年的臘肉有“干巴巴”和“有鹽”兩個特點，從而構成了這對同喻歇后語。“干巴巴”是隔年的臘肉外在的、顯性的特點，而“有鹽在先”是其內在的、隱性的特點。

以上是從詞性的角度，將同喻歇后語前一部分被描述、被說明的對象分為其中的一類——名詞性的事或物。由于名詞性的事或物在性質、功能等方面呈現(xiàn)出非單一性特點，進而為歇后語從多角度對其進行描述或說明創(chuàng)造了條件，因而產生了的一些同喻歇后語。

2.動詞性的行為、活動

同喻歇后語前一部分被描述、說明的對象是動詞性質的行為或活動，由于行為方式、活動特點、表達方式等方面的多樣性特點，使得歇后語對同一種行為、活動做出不同的描述和說明。例如:

趕車不拿鞭子——拍馬屁;趕車不拿鞭子——窮咋唬

馬車曾經是農民常用的一種交通工具，趕馬車是許多農民駕輕就熟的一項技能。趕馬車通常都要用鞭子來指揮馬，使它按照趕車人的意愿來行進。但在沒有鞭子的情況下，就可以通過另外兩種方式來趕車。一個是拍打馬的屁股，另一個就是吆喝，趕車的人喊一些沒有什么實在意義的，但是卻能使馬“唯命是聽”的詞語。“拍打馬的屁股”和“吆喝”這兩種不拿鞭子的趕車方式也被應用到了同喻歇后語的創(chuàng)作中。前者——拍馬屁，用于形容和譏諷那些諂媚奉承的人，后者——窮咋唬，指那些光會說嘴，卻沒有實際行動的人。

雖然同喻歇后語的前一部分在詞性上有名詞性和動詞性的不同，但不管被描述、說明的對象是名詞性的事或物還是動詞性的行為或活動，在取材上都以常見的動植物為對象。例如:

狗掀門簾——露一鼻子;狗掀門簾——玩嘴

磨道里的驢——聽喝;磨道里的驢——轉圈子

黃瓜敲鑼——去一半;黃瓜敲鑼——一錘子買賣

歇后語根植于人們的口頭創(chuàng)作，是人們在長期的生產實踐和社會生活中創(chuàng)造出來的。中國自古以來就是農業(yè)大國，人們大部分從事農業(yè)生產勞動，在長期的農業(yè)生產實踐中，與動植物的接觸愈加頻繁，對它們的習性特征、行為特點也就十分熟悉。因此選取熟悉的、了解的動植物作為調侃的對象便不足為奇。

二、同喻歇后語中蘊含的事理及價值觀

人們選取動植物作為歇后語中被描述、被說明的對象，不光是為了介紹、說明它們的習性特征，更主要的是將動植物的特性和人事之理結合起來。動植物的外在形象、生活習性、行為特點和人事之理具有某些相似的聯(lián)系，因而它們成了歇后語中被表述的對象。人們由動植物的習性特征聯(lián)想到人事之理，不是為了描述動植物而描述動植物，而是從人的立場以人的眼光來看待它們，進而展現(xiàn)自己對社會百態(tài)的喜怒哀樂。

在歇后語中，自然之道和人事之理是相通的，人們在觀察大自然、描繪大自然的同時感悟人生。人們從大自然中反觀自己，認識自己，從動植物的特征習性來看人的特征習性，又用人的眼光來看動物，將人的特點映射在動植物的身上。人們把動植物生長的特點以及它們同環(huán)境的關系，和人類自身聯(lián)系起來，在對動植物的自然特點進行描述的同時，賦予其與人事相關的特定含義。[1](P62)這很好地詮釋了動植物在歇后語中所擔當的“角色”，說明了自然與事理的關系。

對同一種事、物、行為、活動，同喻歇后語的后一部分能夠做出不同的表述，這固然與同喻歇后語前一部分里被描述、被說明的對象的特點、性質、功能等方面的多樣性相關，但更為重要的是，人們對待事物的不同信念、態(tài)度支配著人們的價值觀。“價值觀是決定人們所持看法和所采取行動的根本出發(fā)點。它與文化一樣是一種抽象和概括，用肉眼無法看見，但是通過觀察人們的言行舉止，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人們持有什么價值觀。”[2](P127)可以說，價值觀決定了人們的態(tài)度和看法。

歇后語是人們在生產實踐和社會生活中，根據切身的生產勞動經驗和社會生活體驗總結出來的關于萬事萬物的態(tài)度、看法和認識。同喻歇后語是人們在看待事物的態(tài)度和認識上存在差異的產物。價值觀是人們所持態(tài)度和看法的關鍵因素，因此同喻歇后語中蘊含著人們不同的價值觀念。例如:

大海里行船——漫無邊際;大海里行船——乘風破浪

“漫無邊際”突出了大海的浩瀚壯闊、神秘渺茫，同時也寫出了行船者——人的渺小以及面對大海的無可奈何。大海是大自然的一份子，在歇后語中它是大自然的代表。“漫無邊際”流露出的消極、被動的情緒，源于人們對自然的敬畏和崇拜。早在圖騰崇拜時代，人類就敬畏自然，進而崇拜自然。人們把動物作為自己的崇拜對象，如炎帝族以牛為圖騰、黃帝族以熊為圖騰等，表現(xiàn)了人們對圖騰對象的無比崇尚，從而表現(xiàn)了人們對化育萬物的大自然的尊崇。

伴隨著社會生產力水平的提高和科學的發(fā)展，人們已不再束縛于大自然的神秘、巨大，不再一味地膜拜、崇敬大自然。“乘風破浪”顯示出一份經受大自然的考驗從而駕馭自然的信心和勇氣，表現(xiàn)了一種“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頑強奮進精神。在大自然的面前，人已不再是奴仆，與自然是平等的、和諧的，這是人對自身認識的飛躍，是對自身力量的肯定。而“人與自然平等、和諧”正契合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基石——儒家思想所倡導的“天人合一”的理念。這一理念影響著人們對世界(人與自然的關系)的看法，乃至對人本身的看法，即強調人與自然的和諧，人對自然的順應，對于自然，人又可以“制天命而用之”。

“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神指歸以人之文化存在為本，以人對世界的情感體驗和情感觀照為中介，通過人與對象世界的各種關系的恰如其分的把握來化解各種矛盾，從而實現(xiàn)人與對象世界關系的和諧，解決人自身的安身立命的精神寄托，達到人的理想境界的追求。這種文化精神，在人與自然關系上，順自然而以人為本。”[3](P129)“乘風破浪”肯定了人的主體精神和價值，是在順應自然基礎上的超越。

相同的狀況——大海里行船，不同的信念和態(tài)度——“漫無邊際”表示消極、被動地承受;“乘風破浪”表示積極、主動地迎擊。一個敬畏自然，一個挑戰(zhàn)自然。這些隱含在同喻歇后語中的事理，是人們不同的價值觀引導的產物。

內容注釋:

①本文所列歇后語條例出自王陶宇，孫玉芬《俏皮話大全》第2版):

四川辭書出版社，1999年版;溫端政《分類歇后語詞典》:上海辭書出版社，2005年版;李興望，閔彥文《歇后語大全》(修訂本):甘肅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

引用注釋:

[1]王曉娜.歇后語和漢文化.[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1，62頁。

[2]胡文仲.超越文化的屏障:胡文仲比較文化論集(修訂2版)

[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4，127頁。

[3]祝瑞開.儒學與21世紀中國:構建、發(fā)展“當代新儒學”[M].上

海:學林出版社，2000，129頁。

參考文獻:

[1]胡文仲.超越文化的屏障:胡文仲比較文化論集[M].北京:外語

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4.

[2]王陶宇，孫玉芬.俏皮話大全(第2版)[Z].成都:四川辭書出

版社，1999.

[3]王曉娜.歇后語和漢文化[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1.

[4]溫端政.漢語語匯學教程[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

[5]溫端政.中國歇后語大詞典[Z].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2.

[6]溫端政.分類歇后語詞典[Z].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5.

(陳鳳 沈懷興 浙江寧波 寧波大學人文與傳媒學院 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