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左傳·昭公元年》有關秦醫和的記載中出現了兩次“慆”字,幾部引用了這段文字的“醫古文”類教材對此字的解釋略有不妥。本文對“慆”字進行了辨析,認為“慆”當釋為“(過分)喜悅”。
關鍵詞:慆 琴瑟 醫古文
醫古文是古代漢語的一個分支,主要涉及與中醫藥相關的篇章、文字、文化的教學與研究,是我國各中醫院校或中醫藥類專業的基礎課。目前,“醫古文”教材繁多,但《左傳·昭公元年》有關秦醫和的記載卻常被其所引,文中“慆”字攻出現了兩處,分別為:“于是有煩手淫聲,慆堙心耳,乃忘平和,君子弗聽也。”以及“君子之近琴瑟,以儀節也,非以慆心也。”
各版教材對“慆”字注釋不盡統一:人民衛生出版社出版的《醫古文》釋之為:“使惑亂。”[1]并在原文后的今譯中將“慆堙心耳”譯作“使心神動蕩耳際煩亂。”又將“非以慆心也”句譯作“不是用以使心神惑亂的。”[2]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出版的《醫古文》的注釋與之類似:“惑亂……為使動用法。”[3]中國中醫藥出版社出版的《中醫古代漢語基礎》釋為:“慆,淫。……使動用法。”[4]筆者以為以上注釋值得商榷。
《春秋左傳正義》對“慆”字未作特別注解。《說文解字》對“慆”字解釋為:“慆,說也。從心舀聲。土刀切。”[5]“說”同“悅”,喜悅之意。《辭源》對“慆”字注釋有四條:“①喜悅。②隱藏。③懷疑。④過,逝。”[6]《辭海》對“慆”字的注釋有七條:“①喜悅;娛樂。②怠慢;偷惰。③可疑。④逝去。⑤通‘韜’。掩藏。⑥長久。⑦紛亂。”[7]“慆”字在以上辭書中均無“使惑亂”或“使淫”之義。而在《辭海》“慆”字第一條注解之下,引《左傳·昭公元年》文為證:“《左傳·昭公元年》:‘君子之近琴瑟,以儀節也,非以慆心也。’”可見,《辭海》認為在《左傳·昭公元年》中,“慆”為“喜悅;娛樂”之義。
筆者認為,將“慆”釋為“(過分)喜悅”較為合理。先看“于是有煩手淫聲,慆堙心耳,乃忘平和,君子弗聽也。”四句。鄭玄注“煩手淫聲”為“所謂鄭、衛之聲。”《禮記·樂記》中有魏文侯與子夏討論音樂的對話,魏文侯曰:“吾端冕而聽古樂,則唯恐臥。聽鄭衛之音,則不知倦。”古樂即雅樂。可見,鄭衛之音事實上是當時與雅樂相對的通俗樂曲,聽雅樂讓人正襟危坐,卻難免犯困,而聽鄭衛之音則讓人興奮異常,不知疲倦。但這種興奮或過分的喜悅違背了雅樂“中正平和”的原則和道德教化的目的,“君子之聽音,非聽其鏗鏘而已也,彼亦有所合之也”,因此,令人喜悅、興奮的鄭衛之音為君子所不齒。可見,“慆堙心耳”釋為“過分的喜悅充塞著耳際與心志”較為合理。
“君子之近琴瑟,以儀節也,非以慆心也。”。“琴瑟”一詞在人民衛生出版社出版的《醫古文》及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出版的《醫古文》中都被釋為“借指女色”,《中醫古代漢語基礎》則釋為“兩種樂器”。秦醫和之言意在勸晉侯以節制女色,但此句之前及之后分別談論了音樂和“六氣”,舉例說明了凡事須有節制,否則將“以生疾”,直到最后“女,陽物而晦時”句方才道破須節制女色之旨,若將“琴瑟”釋為“女色”,則前后文意銜接欠妥,顯得突兀,因此,這里將“琴瑟”釋為“兩種樂器”,引申為“音樂”比較合適。《禮記·樂記》對“音”和“樂”做了區分:“凡音者,生于人心者也;樂者,通倫理者也。是故知聲而不知音者,禽獸是也;知音而不知樂者,眾庶是也。唯君子為能知樂。”只有君子才能懂“樂”,“樂”不是用以娛樂的游戲,而是用來承載教化的工具,君子演奏、欣賞“樂”,應當秉持中正平和的態度,雅樂的創制,正是為了使人們剔除、拋棄過度的喜悅、興奮之情。《禮記·樂記》曰:“先王恥其亂,故制雅頌之聲以道之,使其聲足樂而不流,使其文足論而不息,使其曲直繁瘠廉肉節奏足以感動人之善心而已矣!”由此可見,“非以慆心也”句譯作“不是用來使心情過分地喜悅”較為合適。
因此,《左傳·昭公元年》中出現的兩個“慆”字,均應釋為“(過分)喜悅”,而非“使惑亂”或“使淫”之意。從秦醫和論疾之言中可以看出,凡事不宜過度,過度則易生疾,即使喜悅之情亦應加以節制,方可心志平和,祛病避疾。
注 釋:
[1][2]段逸山.醫古文[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06.
[3]蔣力生.醫古文[M].上海: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2008.
[4]邵冠勇.中醫古代漢語基礎[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05.
[5][東漢]許慎撰,臧克和,王平校訂.說文解字新訂[M].北京:中
華書局,2002.
[6]辭源[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8.
[7]辭海[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0.
(姜輝 陜西咸陽 陜西中醫學院人文科學系 712046)